第69章
這處信號很好, 不過一秒,季念口袋裏的手機就發出了嗡嗡的震動聲,短信送達。
他撇了眼身旁的蘇純淳, 從她的面上讀出了幾分狡黠, 幾分嬌羞, 預感極強的, 他認為這條短信是她發的。
視線從她身上挪回來, 與此同時,去摸兜裏的手機, 修長手指點開, 跳出的短信令他哭笑不得。
試試偷偷接個吻?
她這麽心急?
眸中流連着少許笑意,可轉瞬之間還是被壓下, 維持着高冷人設不崩塌, 修長手指在光滑屏幕上輕點。
一秒後, 消息到達她的收件箱, 借着并不好操作的左手點開, 來自季念的回複彈出:“你當別人眼瞎嗎?“
言外之意。
不能偷偷跟她接吻!
不忍心把右手從他的手指裏抽離出來,又只好用不太習慣的左手觸碰字母,删删改改打出想說的話:“可怎麽辦, 我就是覺得偷偷接個吻, 比偷偷拉個手, 要刺激诶。”
收到這條信息的季念幾乎是笑出了聲, 她怎麽能這麽可愛?
稍微平直了嘴角, 借着從窗外照進來的明媚的光去看她, 右手熟練打出:“喜歡刺激?”
手指敲打跟不上大腦轉動的速度,她慢慢回複,這次也絲毫沒保留女孩該有的矜持:“不是喜歡, 是特別喜歡。”
季念悶哼一聲,俊眉挑起,左手還在不斷把玩她的小手指:“只是‘特別喜歡’就算了,我還以為你是到了“欲罷不能”的程度。”
“……”
這他媽說得是人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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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說得這麽直白了,怎麽季念還跟個害羞的小女生似的,沒有對她展現出一點熱情呢?
太氣人了。
手指也不想讓他玩了,氣惱地抽走,轉瞬之間嚴嚴實實地壓到書包底下。與此同時,在扭過小腦袋之前,先給他抛去個毫不不偷工減料的白眼。
季念被她這副驕縱的模樣逗笑,濃密的長睫垂下來,在眼底映下大片陰影。
骨節分明白皙手指緩緩鍵入,每一個字眼都裹挾上誠懇與認真,似乎昭示着所有的心悸,若用低沉的嗓音道出可能會更加蠱惑人:“蘇春蟲,初吻不要偷偷的。”
話雖有理,可心裏就是殘留着那麽點不服輸地勁頭。
他就這麽确定自己會是初吻?
還什麽不要偷偷的。
撅起小嘴,隔着冰涼屏幕,理直氣壯地頂撞起近在遲尺的人:“別把老子想那麽單純好不好,初吻這東西,早就沒了。”
實際上,是在的。
就是不想就這麽順了他的心意。
轉而又毫無顧及地拿出右手,兩手并用,飛快輸入,字眼表露出極低的道德感,反将一軍:“季念念,你不會還是初吻吧,要不姐姐教教你?”
而後提點:“接吻也是有技巧的,實踐出真知。”
“……”
這話一發出去,季念當即臉色一黑,冰塊臉重現江湖,嘴上挂着沒有絲毫溫度的笑意。
這次沒發消息,而是直接開口:“那來吧,光明正大的教。”
“……”
話語如狂風驟雨般席卷而來,吹得人心情淩亂。
理所當然,蘇純淳并沒有在衆目睽睽之下教他,畢竟自己也是個零經驗選手。
故而索性放棄該計劃,打算徐徐圖之。
——
從游樂園回來以後,離期末考試只剩下兩個星期。
除了顧自己學習以外,蘇純淳還得幫襯着大半個學期沒有上過課的季念。
實際上,從重新回到學校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經在惡補落下的課程了。
幾乎是到了廢寝忘食的地步,別人在學的時候,他也在,別人休息的時候,他還在。
每每只有當學得實在太累了,才會在桌面上趴着小憩會。
而此刻,蘇純淳便會挪出幾分閑心明目張膽地去打量着他。
他一側耳朵貼着胳膊,露出半邊的側臉來,胸口随着呼吸均勻沉穩地起伏着,唇線淡抿着,劍眉微蹙,流露出些許擔憂來。
疲态盡顯。
她不喜歡他這個模樣。
若是長此以往下去,他要是再犯病了該怎麽辦。
因此,期末考結束後的那天晚上,蘇純淳就把季念拉出去玩了。
兩人吃過那家她一直想吃的烤肉店,看時間還早,又進了邊上的電影院。
為了讓氛圍輕松一些,蘇純淳還特地選了部搞笑喜劇電影。
買上兩杯可樂外加一桶爆米花,才坐進放映廳。
兩人選擇時間最近的場次,進去時還遲了兩三分鐘,周圍的燈已經全滅了,大屏幕上滾動着廣告。
懷裏抱了大桶的爆米花,蘇純淳在季念的指引下,才艱難地找到座位。
買票買得晚,只剩下後排幾個偏僻的座位可以選擇,故而觀影視角很差。
季念直接坐進了最偏的位置上,把相比較好些的讓給了蘇純淳。
兩人落座完畢,電影恰好開始放映。
即使晚飯吃得挺飽,可她還是抵不過爆米花的誘惑,一顆又一顆地扔進嘴裏,嚼得咔嚓響。
不知不覺中,爆米花就被吃了大半桶,可她卻不見季念動一口。
“你怎麽都不吃啊。”電影放映的聲音有些響,她歪着腦袋湊過去對季念說。
他擡手摸着她的頭,嘆息一聲:“畢竟電影院裏不賣一桶半的爆米花。”
“……”
“我沒那麽會吃。”她小嘴自然嘟起,為自己的食量辯解着:“我小鳥胃……”
季念被逗笑,把她的腦袋壓到自己肩膀上:“別碰瓷小鳥。”
“……”
蘇純淳悶哼一聲,伸手撚過顆爆米花遞到他嘴邊:“你替我嘗嘗裏面加了什麽調料,我想試試回家自己做。”
其實季念并不喜歡吃太甜的食物,只是蘇純淳喂的,就另當別論了。
舌頭一卷,輕易就把小巧的爆米花卷進了口中,甜意在唇齒之間蔓延開來,夾雜着女孩指尖的清香。
吞咽下去,他才緩緩開口:“蘇春蟲,別老亂想這些有的沒的。要是喜歡吃,以後多笑笑,我給你買。”
“……”
腦子裏措不及防地炸出“賣笑”兩個字。
氣憤地剛把腦袋從肩膀上挪開,卻又被只大手壓了回去,她忿忿不平:“不用你買,我有錢,可以自己買。”
季念漫不經心地勾唇,耳邊放映聲漸響,也沒再去接話。
電影是挺有趣的,許多場景都能引人哄堂大笑。
蘇純淳笑點本就低,幾乎是全程在咧嘴。
只不過她卻始終沒聽見邊上季念的動靜,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無趣。
下意識地偏頭看去,卻發現他已經睡着了。
雙眸阖緊,眉目之間殘留淺淡的疲倦,鼻翼随着均勻的呼吸有規律地翕動。
倏然間,不知怎麽的,蘇純淳開始有些後悔和自責。
她是不是不應該在今晚就把季念拖出來放松?至少也得等他休息好了才行吧。
想到剛才吃烤肉時,季念就稍微有走神,可為了照顧她,還是撐着股氣在和人講話。
長長地哀嘆了一聲,眼前的電影都變得索然無味,愧疚感牢牢地占據着大腦。
此刻她只想給自己兩個巴掌,幹嘛非要拉季念來看什麽電影。
放緩動作,她輕輕擡手将季念偏向一頭的腦袋,放到了自己肩上。
像哄小寶寶睡覺那樣,不發出任何聲音地在他黑硬的發絲上撫摸了兩下。
他睡得很沉,似乎沒有什麽打攪到他。
就算是吵鬧的電影配樂以及觀衆的大笑聲都始終沒讓人睜眼。
電影放映完畢,瑩亮的燈光重新打開,聚衆的人群倏然散去。
只剩下季念和蘇純淳始終留在座位上,幸而選了最僻靜的角落,觀衆的離席也不足以打擾到兩人。
白熾燈下,柔和的光線籠罩着他恬靜的睡顏。
五官深邃隽秀,睫毛濃密烏長,鼻子挺而直,不薄不厚的唇輪廓分明,染上溫潤的光澤。
盯着唇瓣那處看,蘇純淳不知不覺就慢慢湊近了。
毫厘之間。
偷親一下,應該也不會發現吧。
脖頸像是被磁石吸引一般,莫名其妙就往他那處偏移了。
小心髒砰砰直跳,懷揣着幾分竊喜幾份期盼,她不自覺地嘟起紅潤小嘴。
正準備親上去時,神經卻像是被牽扯住,某劇話制止了她的下一步動作。
像是緊箍咒般在她的腦海裏打轉:“蘇春蟲,初吻不要偷偷的。”
哎,不要偷偷的,那要怎麽樣呀?
人又睡得半死不活的。
滿腹愁怨得鼓起腮幫子,微涼的指腹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擡起,輕碰着他的唇瓣。
幾分柔軟細膩在指尖蕩漾開。
原來他的唇,這麽好摸……
怎麽辦,好像更想親了。
內心深處的沖動猶如洪水猛獸般洶湧出來,失控地在胸口處胡亂沖撞,幾乎到達了難以抑制的地步。
幾經輾轉之後,還是想想算了,畢竟季念的初吻不能神不絕鬼不覺就被葬送吧。
故而,只能管住自己的嘴。
借着頭頂投射下來的燈光,她瞅了眼近處的爆米花桶,已然空空如也。
只剩下座位旁兩杯插着吸管的可樂,自己的喝了一半,而季念的還是滿杯。
不忍心打攪他睡覺,蘇純淳僵硬着身子,努力伸長手臂,輕拿輕地取過兩杯可樂。
她就着兩根吸管小口小口喝着,只有給嘴巴找點事情做,才不至于貪戀那點做賊的快樂。
悄無聲息間,兩杯可樂都被一掃而空,小肚子撐得鼓鼓的,胃都有些不太舒服了。
有股氣從喉間沖上來,不由自主地就打了個嗝,聲音不大,卻引得小身板跟着哆嗦了下。
不自主地偏頭看去,她就見季念蓋在眼下的長睫撲閃了兩下,緊抿的唇瓣微微張開。
惺忪眼眸緩緩睜開,一室明亮的燈光對他來說,顯然有些刺眼,眨巴幾下才逐漸适應。
季念的腦袋已經從窄小的肩膀上挪開,瞥見一旁的她,喑啞着嗓子開口:“對不起,我睡着了。”
聽到他的道歉,心頭的那份愧疚與自責又堵塞了呼吸,讓人難過壓抑。
明明該道歉的她才對……
蘇純淳揉着僵硬地脖子,克制着鼻腔內止不住的酸意:“季念念,你怎麽人大大個,呼嚕聲卻這麽小啊,我差點都以為你在電影院喪命了。”
“……”
她的這句話,讓季念情不自禁想起了校車上他對她說的那句話。
人小小個,呼嚕聲卻大得震耳欲聾。
“震耳欲聾”的程度倒算不上,只不過确實不小。
蘇純淳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接近九點半了,季念大概在電影院裏睡了一個半小時了。
這是有多困……
她還這麽不懂事,把他拉出來。
一聲嘆息聲飄蕩在半空中,在寂靜的放映廳內格外清晰。
她無精打采地垂下眉眼,唇角弧度筆直生硬,像朵蔫不拉幾的野花,毫無生色。
突如其來的情緒變化,在季念眼中清楚放大,輕易就能捕捉到她的低落與難過。
卻猜不透其中的緣由。
估摸着是他睡着了,沒有陪她看完電影,才鬧了小情緒。
“怎麽了?”季念伸長胳膊,去揉她的腦袋,哄着人說話:“我承認看電影睡着是我的錯,下次來我一定陪你全神貫注地看完好不好?”
蘇純淳掀眸去看他,擡起的眼皮有些重,直截了當道:“季念念,如果你以後太累了不想出來玩,就直接跟我說吧,我不想你老是這麽遷就我。”
“不遷就。”季念眸光微閃,染上點滴溫柔。
蘇純淳把他按壓在腦袋上的手拿開,昂首挺胸坐好,鄭重其事地姿态:“要是下次再讓我發現你這個樣子,我真的不會再和你玩了,哪有人這麽不懂得拒絕的啊。”
沮喪地垂眸看了眼地板,調整好心情,又将視線挪到他身上:“都怪我,明知道你考試複習已經很累了,還想着拉你出來玩,而且我也看出來你都是在強撐,卻還讓你陪我來看電影,怎麽會有我這種豬頭呢?”
越說越自責,她只想一拳把自己腦袋打爆,看看裏面到底都裝了什麽垃圾。
哀傷地嘆氣,眉目之間遍布着陰雲,蘇純淳不情不願地做了個決定:“所以我打算以後還是少喜歡你一點好了,這樣我就不會那麽想找你出來玩了,也不會讓你這麽為難。”
神色由柔和漸漸褪成冰冷,聽到她最後句話,季念眸中倏然間有濃墨翻滾過去,唇線抿得很緊,戾氣暴露無遺。
打算以後少喜歡他一點?
煩躁地舔唇,話語中是毫不掩飾的不耐煩:“蘇春蟲,你是沒帶眼睛還是沒長腦子?你看不出來我有多喜歡你嗎?”
他語調微涼,音量不高卻足以充斥整個空蕩的放映廳,隐隐約約地還有回音轉進來。
除了前門的口是開着的,四面都是密不透風的牆,寂靜得讓人後背發涼。
被他如炮仗似的一連串質問吓到,滿腹的委屈猶如自個長了腿般跑出來,鼻間酸意濃重,低垂下的眼眸有晶瑩的淚在晃蕩。
她不是故意要惹季念不開心,也不是心甘情願做出這種決定的……
只是想不讓他為難,不讓他勉強,不讓他太累……
嗓子眼像是被黏住,一個字都擠不住來了,凝視着地面的視野模糊成一片。
她盡力克制着眼淚不掉出來,不想讓低落的情緒再加劇他的煩躁。
電影院裏的冷氣打得很足,陣陣涼風沖着兩人在吹。
只穿了件單薄短袖的她,手臂上不免冒出些雞皮疙瘩來,下意識地用雙手環抱住自己,來維持點暖意。
察覺到她細微的動作,季念緊蹙的眉頭又加深,頭疼地站起,不容置喙地口吻:“我們先出去。”
她失神地答應了聲,就跟在季念後頭走出了電影院。
夜幕低垂,微風混雜着少許夏日酷暑的悶熱襲來,覆蓋在額頭上的碎發被吹得淩亂。
幾欲滾出的淚也被風幹,貼在眼角處冰冰涼涼。
沿着繁華喧鬧的街道走着,路邊的景象是蘇純淳再熟悉不過的,這是通往她家的路。
并排走着,季念有意放緩步調配合着她的腳步。
一路沉默無言,氣氛壓抑沉悶,就連互相的呼吸聲都能清晰聽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走到她家樓下,幽黃的路燈在地上映照出深淺不一的身影,一長一短。
季念用深邃的眼眸注視着她,神情明顯比之前緩和許多:“蘇春蟲,到家了給我發短信。”
眼底因為被淚水浸潤過的緣故,有些發紅,只不過被夜幕掩蓋住了。
蘇純淳小心翼翼地颔首,始終不敢擡眸去看他,正想轉身上樓去,腳步卻像是被繩索桎梏住,難以挪動。
的的确确,她和季念還有好多話沒有說,還有好多事沒有做。
不由自主地舒展胳膊,蘇純淳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甕聲甕氣:“季念念,我有件事想和你說,你能不能彎腰下來靠我近一點。”
他不置可否,唇線淡抿着,身體卻遵照她的指示,輕微俯下,将清隽的俊臉湊到她面前。
如炬的目光在濃重夜色中分外清亮。
清冽的氣息迎面撲來,蘇純淳松開抓着衣料的手,雙手順着向上,輕而易舉勾住他的脖頸。
壯大膽量去直視眼前人,四目相對,隐約有暗流在湧動。
稍微踮起腳尖,借着手腳并用的力,蘇純淳将臉湊得離季念更近些。
視線在他唇瓣上逡巡了幾秒,趁着大腦理智不清,她便肆無忌憚地往那處貼過去。
毫厘之間。
距離在徐緩縮減。
心跳的頻率愈漸加快,只是還沒親上去,就有股氣不受控制地喉間湧上來。
情不自禁地張開小口, “嗝”的一聲,氣體冒出,帶着碳酸飲料的熟悉味道,準确無誤地拍在季念臉上。
倏然間,蘇純淳能真切地看見,他的臉完完全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