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鵝湖03

七日後，國王沉痛地宣布了蘭德爾王子的死亡。

葬禮在一個陰天舉行。皇家陵園裏，一具漂亮的胡桃木棺材被一點一點掩埋起來。由于始終沒有找到屍身，棺中只放了一套蘭德爾生前最喜歡的禮服。

王後傷心過度，完全無法獨自站立，身邊的侍女必須一刻不停地攙着她。在棺木的最後一角消失在土裏之後，王後就一聲不吭地昏了過去，鐘愛妻子的國王立刻也跟着緊張了起來，場面頓時陷入了小小的混亂。百忙之中，戴着黑紗小禮帽的安妮公主冷靜地站了出來，暫時接過了指揮權，使葬禮上的騷動很快平息下來，完美滴結束了儀式。

蘭妮臉色慘白，整個人搖搖欲墜，一回到宮殿裏，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休和蘭德爾的感情不算太深，卻是第一次經歷親人的逝世，直到現在，他還有些緩不過神來，覺得自己這幾天過得猶如一場瘋狂的夢。

在所有人都忙着自憐自傷和悲痛欲絕的時候，身為大公主的安妮卻開始展露出驚人的才能，她井井有條地處理了諸多因王子逝世而湧出的亂子，令國王頻頻點頭，目露贊賞。

與蘭德爾有婚約的格薩奇王室在得知蘭德爾逝世的消息後着實吃了一驚，但他們很快反應過來，并給奧傑塔國王送了一封信。

格薩奇國王首先表達了對奧傑塔痛失優秀王子的惋惜和遺憾，又問候并安慰了國王夫婦的身體和心情，最後隐晦地提及了安妮公主，并暗示希望兩國的聯姻計劃不會因此事産生影響。

在大局面前，一切私人的感情都是可以被忽略的。簡單地說，格薩奇王室希望安妮公主能代替蘭德爾嫁給威廉王子，用聯姻繼續維持兩國友好平穩的外交關系。

國王拿着信反複思量許久，最終決定召來安妮公主，問問她的想法。

安妮幾乎按捺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在看完信後，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聯姻。

既然安妮沒意見，國王便不再多說什麽。很快，兩國王室即将舉行盛大婚禮的消息就傳遍了每一塊土地。這種王室慶典已經很久沒有舉行過了，人們不免歡欣鼓舞、奔走相告。蘭德爾王子的名字猶如一捧被風吹散的細沙，曾經的風華絕代都随着他的英年早逝而消失在人們的記憶裏。

婚禮舉行的那一晚，宮殿裏的燈火燃燒了整整一夜，音樂聲和歡笑聲沒有一刻停歇。

威廉王子的神情盡管還有些萎靡，但臉色已不再憔悴。他牽着安妮公主的手，在舞池中旋轉了一圈又一圈。

蘭妮沒有出現，送嫁而來的休正坐在威廉王子的弟弟齊格夫王子身邊，兩個人的腦袋湊在一起，時不時發出嗤嗤笑聲，不知在說什麽有趣的事情。

一只通體漆黑的大天鵝拍打着有力而優美的羽翼，緩緩降落在了禮堂外的大湖裏。它收攏翅膀，輕輕劃着水，來到了岸邊。

黑天鵝纖長的脖頸彎出一個優雅的角度，頭望着宮殿的方向，靜靜地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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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是哪裏來的天鵝？”一名經過的侍女原本只是随意掃了一眼那片湖，誰知居然發現了驚喜。她興奮地道：“真是個漂亮的小家夥！”

“它好像在聽禮堂裏的音樂。”另一名侍女歪了歪頭，道。

她的同伴嘻嘻笑道：“看來王子和王妃殿下的魅力連動物都無法抵抗啦，我不得不說，他們在一起跳舞的樣子實在美極了！”

“是的，他們真是天生一對，佳偶天成！”

兩人聊着天，慢慢走遠了。黑天鵝動了動，最後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禮堂，随即展開翅膀，經過一段不短的緩沖，它沖天而起，發出了悠長的哀鳴。

蘭德爾感受着夜風穿過羽毛間隙的涼意，忍受着心幾乎被撕成兩半的痛苦，迅速掠過夜空。他痛苦得想要大聲嘶吼，口中卻只能發出凄厲哀婉的天鵝的鳴叫。

蘭德爾還能清晰回憶起水和泥沙灌進口鼻時的痛苦和被親姐姐死死按進水中的絕望，然而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卻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只黑天鵝。他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手忙腳亂地學習飛行，冒着差點摔斷脖子的危險回到王宮，卻悲哀地發現安妮根本不可能受到懲罰。

畢竟沒人會聽一只天鵝的話。

于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父母悲痛，看着蘭妮事不關己地藏起來，看着刻有自己名字的空棺被埋入墓地，再看着自己心愛的人同殺死自己的兇手舉行婚禮。

蘭德爾一圈一圈地盤旋在格薩奇王宮上空，不停地發出哀鳴。良久，他終于累了，便在一條小河裏停了下來。他的腳蹼一動不動，心灰意冷地打算就順着水流漂下去。

這是一條與他葬身之處完全不同的小河，它不算深，水流緩慢，帶着一股說不出的輕柔，安靜地推動美麗的黑天鵝慢慢漂流。蘭德爾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起自己曾經的生活，忍不住再次鳴叫起來。他的聲音婉轉動聽，好像正在唱着一支動聽的小夜曲。

安昀澤背着手，在岸邊跟随蘭德爾。他臉色平靜地望着水中被月色鍍上一層銀光的黑天鵝，眼神分外柔和。

“咦？這是哪裏來的天鵝？”忽然，不遠處的一個男聲驚嘆道，“它唱得可真好聽！”

“好聽麽？我覺得就只是天鵝的鳴叫而已呀。”挽着男人手臂的紅裙女子直白地道。

男人微垂眼睫，遮住了眼中的不耐。他說：“我這輩子還從未聽過如此美妙的天鵝的叫聲。如果能将它做成一把琴，它一定會發出更奇妙的旋律。”

紅裙女子眼睛一亮。她名叫叫卡麗，男人則是最近經過他們小鎮的一名琴師，他長相英俊，又很會哄女孩開心，不知不覺中，卡麗就在他那裏遺下了一顆芳心。可是她只是個磨坊主的女兒，根本拿不出錢來買一件像樣的禮物送給琴師。她為此煩惱了許久，總擔心琴師會離開她，這會兒聽琴師這麽說，她靈機一動，突然有了主意。

“如果我把這只天鵝送給你，你可以親自為我寫一首曲子麽？”卡麗甜甜地笑着問琴師。

琴師臉上也浮現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道：“當然，親愛的。屆時我甚至可以用這把新琴為你演奏那首曲子。”

卡麗聽了這話，頓時覺得那一個個字母都好像一滴滴蜜糖，全部流進了心裏。她當即找出了繩索，再次來到河邊，緊緊綴上了蘭德爾。

安昀澤緊張起來，也不再閑庭信步了，而是警惕地看着卡麗，眼中滿是警告。

編號963淡淡地道：“你這麽緊張幹什麽？你什麽也做不了。”

安昀澤沒理他，目光落在卡麗手中的繩子上。他一次次伸出手，試圖将繩子奪過來，又一次次失敗。

蘭德爾畢竟剛做天鵝不久，且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發覺身邊的危險，直到一條麻繩猛地套住了他的脖子，他才回過神來，随即展開翅膀，劇烈掙紮起來。

卡麗被他的大力拖得一個踉跄，臉上閃過一絲惱火的情緒。她狠狠一拽繩子，蘭德爾立刻發出了痛苦的呻|吟。繩套拉住了他脆弱的脖子，使他完全無法呼吸，窒息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蘭德爾掙紮得幾乎發瘋，把平靜的河面攪成了一灘沸水。

可惜，黑天鵝終究沒能比過磨坊主的女兒，蘭德爾奄奄一息地被拖上岸，雙翼攤開趴在草地上，已經耗盡了最後一絲體力。

卡麗為了保證這只天鵝的完整，用繩索将它牢牢捆了起來。接下去幾天，蘭德爾連一口水也喝不到，他的理智幾乎完全崩潰了，完全無法反抗地被活生生曬幹在卡麗家裏。

安昀澤看到這裏，也幾乎快崩潰了，他終于忍不住戳了編號963：“我不看了，回去吧！這個太虐了！”

編號963很遺憾：“投影開始後将無法被中途關閉，我們必須看完。”

安昀澤忍不住咆哮：“還有多久？蘭德爾要有多慘你們才滿意？以前那些還不夠嗎！”

編號963沒說話，它知道安昀澤又一次觸景生情了，這個時候，它最好不要輕易去打擾他。

琴師果然說話算數，他用做一臺外科手術的細心處理了黑天鵝的屍體，胸骨剖出來做琴座，翅骨剔出來做琴軸，七根筋脈被小心地抽出，化作七根晶瑩的琴弦。

這是一架獨一無二的七弦琴，琴師晝夜不眠地為白骨雕刻上精美的天鵝紋樣，泠泠的琴音宛若流水，音色清冽悠揚。琴師望着自己的傑作，眼神近乎癡迷，他直覺自己終此一生，恐怕再難有如此佳作了。

安昀澤坐在七弦琴旁邊，托腮靜靜地看着它，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剛醒來時一動也不能動的原因。

大敞的窗外吹過一陣清風穿過琴腹，就像一只看不見的手輕輕撥動了琴弦，一段凄涼的調子響了起來，如泣如訴，仿佛一首令人心碎的挽歌。

作者有話要說：

嗯，原本打綱的時候我都沒覺得蘭德爾有這麽慘……我是不是應該把标簽裏的輕松改成正劇？【嚴肅臉】

放心，壞人最後一定會受到懲罰的！

另，求小天使們給被自己的腦洞虐哭的我一個愛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