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鵝湖04

或許是因為覺得用着把絕世無雙的骨琴給磨坊主的女兒演奏太跌價,也或許是因為已經厭倦了卡麗的膚淺粗俗,總之,琴師在骨琴出世的第二天,就包袱款款,帶着它悄悄離開了小鎮,踏上了吟游詩人的道路。

他一路走,一路彈唱些愛情故事或傳奇史詩,累了就席地而坐,将骨琴放在身邊,每當有風經過,骨琴就會自己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奏成一曲美妙的音樂。聽過它演奏的所有聽衆無一不贊嘆它音色的純美和随風而歌的神奇。

這天,琴師又來到了一座小鎮上。他像往常一樣,在街邊坐下,骨琴放在他手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彈奏只有自己聽得懂的曲子。

忽然,一雙看起來絕不便宜的黑色靴子停在了琴師面前,琴師擡起頭望過去,只見一個身着華麗長袍的男人正垂下眼皮,瞅着他身邊的七弦琴。

這男人個子瘦高,頭上戴了一頂裝飾着黑色鴕鳥毛的漂亮帽子,眉梢吊起,鷹鈎鼻,兩邊嘴角活似從未笑過,重重地耷拉下來,墜出兩條又深又長的紋路,将一個下巴硬生生分成了三份。

他因眼窩深陷而顯得有些陰郁的眼睛從骨琴移到了琴師臉上,聲音沙啞低沉地問:“這把琴,多少錢?”

琴師下意識覺得這男人有些危險,他猶豫了一下,這才搖搖頭,道:“這把琴不賣。”

男人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目光兇惡地盯着琴師,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錢袋。他把錢袋扔到琴師腳下,硬幣摩擦碰撞的聲音如此悅耳,琴師探了探身,眼神貪婪地掠過錢袋,臉上幾乎能看出他內心的掙紮,片刻後,他拾起錢袋,雙手舉回男人面前,“抱歉,先生,這把琴不賣。”

男人鼻子裏重重噴出一口氣,神情更冷了。他兩條濃黑的眉擰了起來,用一副勢在必得的語氣道:“你開個價。”

琴師一頓,知道今天這是遇到硬茬子了。他非常為難,一方面因為他确實摯愛骨琴,這把琴太奇妙,他舍不得把它交給別人;另一方面,眼前這個男人通身的氣派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一旦男人惱羞成怒,不僅可能直接奪走琴,還可能會奪走他的性命。

兩相比較之下,琴師認慫。可既然剛才這男人說讓他開價,他便打蛇随棍上,順勢提了一個高的離譜的價格。他悄悄睨着男人的臉色,打算一見他臉色不對就馬上降價。誰知男人卻幹脆利落地又掏出一個錢袋丢給了他,随即一彎腰,抱起骨琴就走。

琴師連忙拾起錢袋在手裏颠了颠,着實被男人的錢多人傻震驚了一把。他趕緊把錢袋塞進胸口的衣服裏,忙不疊地踮起腳尖溜走了。

安昀澤于是又跟上抱着骨琴的男人一路來到了郊外,只見男人到處張望了一會兒,在确定四下無人後,他突然搖身一變,身上的華麗衣飾頓時變成了素黑的長袍,原本帽子上的羽毛也迅速拉長,變成了一根一人多高的法杖。

這竟是一個巫師!

巫師回頭沖小鎮的方向露出了一個嘲弄的笑,看起來頗像一只沒好氣的夜枭。

就這樣,這個名為羅特巴的巫師把骨琴帶回了自己的巫塔,将之高高固定在窗臺上,高空的風不停吹動琴弦,骨琴也只好一刻不停地演奏。羅特巴從不自己彈奏,總是在研究法術和魔藥的空隙間上來聽上一段。每當他的心情因實驗失敗或其他原因而不好的時候,清冽的琴音總能安撫他的情緒,讓他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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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禁锢在這裏的骨琴蘭德爾,縱使有天大的不甘,也無濟于事,只好将源自靈魂深處的仇恨和悲戚化作一枚枚音符,通宵徹夜地演奏,聊做發洩。

回憶投射到此結束,眼前的場景再次扭曲。當安昀澤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已回到了正常的時間軸裏。

“恭喜你達成‘黑天鵝的過去’成就,發放‘共情加持’獎勵。”編號963公式化地道。

“……”安昀澤虛弱地問:“可以申請不要‘共情加持’嗎?”

他的心髒已經被虐的體無完膚了,再加持下去,他懷疑自己很快就能達成“因心梗死在任務中”成就了。

編號963嘆了口氣,道:“我權限不夠,沒法關。”

安昀澤郁悶道:“不能自主選擇是否關閉的獎勵和懲罰機制有什麽區別?”

編號963無言以對,只好沉默。

在安昀澤進入回憶投射之前用喙梳理羽毛的那只翠鳥還在原地,這會兒,它似乎終于把自己打理好了,便把兩條麻杆兒似的腿縮到腹下,安安靜靜地趴了下來。

白雲悠悠地飄過巫塔,盛夏的蟬鳴自遠處傳來,安昀澤靜靜地站在窗臺上,幾乎産生了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忽然,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翠鳥受到驚吓,條件反射地彈起來從窗臺上一躍而下,下一秒,大門被“砰”地一聲撞到了牆上。

羅特巴躬着身子,一手撐在膝蓋上,另一只手則緊緊攥着法杖,拉風箱一樣喘着粗氣。

他幾乎以一種半身不遂的姿态把自己挪到了房間角落的椅子上,滿頭的冷汗淌成了一條歡快的小溪,額角青筋暴起,使他原本就不太英俊的臉看起來愈發猙獰。

羅特巴閉着眼睛攤在那裏,聽着耳邊柔和的旋律,像往常一樣慢慢放松了下來。他最近正在練習人體變形術,企圖把自己變成一只狼或是什麽的。一旦變形成功,只要不蠢到自己暴露,任何人都不可能發現他的真實身份,然而其缺點也很明顯——只要有人發現他不單純是一只動物,一個高級扭轉咒就能立刻把他變回來。

慚愧的是,他練習了一個多月,至今還沒成功過。

羅特巴想到這裏,又開始心浮氣躁起來。他睜開眼睛,陰鹜地掃視着整個房間,覺得目光所及之處沒一樣看得順眼,便舉起法杖,一個一個地對擺件念起了高級扭轉咒。擺件是真擺件,無端被無法契合的咒語襲擊,頓時原地化作了一波悲憤的爆炸。

安昀澤眼見不遠處一張木桌爆了開來,碎裂的木片從琴弦上擦過,撥出一溜刺耳的琶音,他直覺不妙,連忙戳編號963:“他是打算把這屋子炸了嗎?我現在這個身體被爆了會怎樣啊喂?”

編號963也很緊張,它連忙掃描了一遍數據包,結果自然什麽也沒發現,只好光棍地道:“順其自然吧,大不了再死一遍?”

安昀澤發誓——如果編號963有實體,他就算追到外太空也一定要把它抓出來讓它嘗嘗“死一死”的快|感!

咒語果然在下一刻就擊中了骨琴,安昀澤下意識想閉個眼。然而想象中的爆炸并沒有發生,他“嘭”地一聲摔到了地上,瞬間感到身體劇烈疼痛起來,仿佛被人扔進了熔爐。安昀澤沒有防備,當即慘叫出聲,并在尖叫出口的那一霎,和編號963一起愣住了。

羅特巴也懵了,舉着法杖有些傻乎乎地張大了嘴。只見一名少年渾身赤|裸地趴在一片狼藉的地上,黑色的發絲淩亂地遮住了臉,依稀只能看見一個小巧精致的下巴。

撒旦在上!他“買”回來的這把骨琴居然變成了一個人!

少年有氣無力地發出了一聲尖叫,繼而用手臂撐起身體,擡起了頭,兩人隔着一片烏煙瘴氣,迅速打量了一眼對方。

“哦,”安昀澤半死不活地想:“這場面有點尴尬。”

他伸了伸好久不見的胳膊,慢吞吞地從旁邊扯過一塊被燒了一半的桌布,勉強把自己遮掩了一下。羅特巴趁機把下巴擡回正确位置,警惕地問道:“你是什麽東西?”

“我不是東西……”

編號963:“……”

安昀澤把話說出口,才發覺好像有哪裏不對。不過這點小問題無傷大雅,他也懶得去糾正,一本正經地繼續說:“我本是一只天鵝,只是剛好被做成了七弦琴。如今幸得尊貴的大人您的法術,才讓我重新活了過來!啊,真是太感謝您了!”

羅特巴沒說話,顯然并不太相信他的這番說辭。

安昀澤也沒有繼續辯解,他做出一副有些為難羞澀的表情,可憐巴巴地道:“尊貴的大人,可以給我一件衣服嗎?我現在的樣子可不太體面……”

羅特巴面無表情地道:“你不是一只天鵝嗎?天鵝不用穿衣服。”

“可我現在是個人呀。”

羅特巴無言以對,況且一個同性的裸|體一直在他面前晃蕩的話也挺尴尬的,于是他擡手打了個響指,一件長袍便從門口飄了進來,直接披到了少年身上,長長的帶子還自動在他腰上打了一個漂亮的結。

安昀澤拉了拉袖子,這才從地上站起來,對羅特巴表達了真誠的謝意。

幸好羅特巴神來一筆,否則他現在還要考慮要如何作為一把骨琴發揮反派職能……點滿“魔音穿耳”技能嗎?

“你變成了人,我的骨琴怎麽辦?”羅特巴面露不滿地道,“我可是花了大價錢的。”

安昀澤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道:“尊貴的大人呀,您的金幣不是還在您的口袋裏嗎?”

羅特巴發現這個少年不僅長得漂亮,腦子也不慢。他确實用了一個小法術,那些被他毫不猶豫花出去的金幣都只是不遠處湖邊的鵝卵石而已,待一天一夜的法術效果過去,它們就會變回原本的樣子。

“你确實聰明。”羅特巴臉上難得地挑起了一絲贊賞的微笑,随即倏地一收,冷聲道:“可惜,我還是覺得一把琴比一個人的價值更高些。”

說着,他又舉起了法杖,似乎下一秒就要念出咒語,把安昀澤再變回去。

安昀澤自然不肯再做一把骨琴,他連忙舉起手道:“等等!如果大人您只是想聽骨琴的演奏的話,我完全可以親自為您演奏!”

羅特巴動作一頓。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安昀澤再接再厲道:“我就是骨琴本身,您再不可能找到比我更契合它的演奏者了!”

羅特巴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手上的動作緩緩收了起來。安昀澤緊繃的神經稍稍松懈了一點,不動聲色地長出一口氣。

“好吧,”羅特巴道:“我同意你留下來,但你說的話也要算數,否則我随時都能把你變回去!”

“當然,尊貴的大人!”安昀澤把手心裏的冷汗悄悄抹在長袍上,又小心翼翼地道:“那我能否也跟您學習一些法術呢?”

說着,他有些羞怯地笑起來,湛藍的眸子裏閃着單純的光,“您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人,哪怕我有您能力的千分之一,也很高興啦。”

羅特巴顯然被他這句恭維取悅了,哼了一聲道:“看我心情。”

重新恢複人身的安昀澤就這樣在巫塔裏住了下來。巫師對他還不錯,除了時不時被找去演奏一段曲子之外,羅特巴幾乎完全不管他。

光陰如白駒過隙,不知不覺地,安昀澤已經在巫塔裏住滿了整整一年。

作者有話要說:

天鵝湖世界的虐基本都結束啦,接下來真的沒有這幾章這麽虐的情節啦我保證,哈哈~

發現一旦我開虐評論就DUANG地一下飚上去了,噫,我是親媽,真的!

PS,羅特巴不是CP,他是純·直男,對同性完全沒感覺的那種!

感謝閱讀~小天使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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