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鵝湖18
王後微微仰起頭,看了威廉許久,嘴角稍稍抿了一下,臉上怒容消散,重新換回了他熟悉的溫柔表情。
美麗的中年貴婦伸出手,似乎想摸摸他的頭發,但最後只是落在了他的肩上,輕輕拍了兩下,随即對他點了點頭,轉過身讓齊格夫扶着走了。
蘭妮見狀,頓時慌了神。眼見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就要離開,她已無心再考慮形象問題,急切地跟上去想拉住齊格夫:“殿下!您答應過我的……”
齊格夫五官扭曲了一下,臉上瞬間閃過了憤怒、難堪、羞愧等各種表情。他迅速一擡胳膊,叫蘭妮撲了個空。厭惡地瞥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蘭妮,他冷聲道:“抱歉,公主殿下,您這性子我無福消受,感謝您錯愛了。”
不知從哪裏冒出了一聲嗤笑,蘭妮臉紅得幾乎要冒煙,完全不敢擡起頭來,幾乎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才沒有讓眼淚再掉下來。
她從未覺得自己如此難堪過,那一道道輕蔑鄙夷的目光仿佛一把把鋒利的劍,将她的脊背戳得千瘡百孔。
齊格夫王子頭也不回地扶着王後走出了禮堂。客人們盡管實在舍不得這最後的熱鬧,但礙于禮儀,也只好紛紛向威廉王子請示離開。
威廉面色蒼白,眼圈通紅,僵硬得就像一尊蠟像,全靠多年來的本能才沒有太失禮地送走了衆人。很快,禮堂裏就只剩下幾個主角和手持武器的侍衛們了。一時間無人說話,禮堂裏的氣氛沉悶而凝重,猶如一座深埋地底的墳墓。
良久,安昀澤輕笑一聲,打破了沉默。他自顧自地走到一邊空出來的座位上坐下,随手拿了個杯子給自己倒了杯酒,見衆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晃了晃酒杯,嘲弄地道:“看我幹什麽?我只是站的累了,坐坐不行嗎?”
霍華德也幹脆跟過來,毫不客氣地用三根手指捏着杯子邊緣,将酒杯從他手中奪走了:“別喝酒,對身體不好。”
安昀澤哼了一聲,卻沒有反駁,任由他将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重新倒了一杯果汁塞進自己手裏。
威廉看着他們熟稔的互動,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好像又快哭出來了。他抽了抽鼻子,覺得自己胸口墜着個鐵塊,喉嚨發堵地道:“看來,我關于那只黑天鵝的問題已經有答案了,對嗎?”
霍華德和安昀澤都沒有開口。他們一站一坐,臉上都沒什麽表情,卻無端地讓人覺得他們非常般配。他們之間似乎還有一個只有對方知道的秘密,站在他們面前,威廉覺得自己十分多餘。
他有些尴尬地轉回來,正好對上安妮看過來的眼睛。
安妮此刻的形象,恐怕是她這二十幾年來最不堪的時候。她的一切都被攤在衆目睽睽之下,無論什麽借口,都不可能再抹平得了。
她處心積慮這麽久,到頭來卻是一場空。而今,她唯一僅剩的念想正站在她對面,帶着刻骨的恨意和厭惡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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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眼中盛滿了他的倒影,在燭光作用下顯得形銷骨立的面頰上浮現出了一絲淺淺的柔和的笑意。不知是抱着什麽心态,她輕聲道:“威廉,我真的愛你。”
威廉卻冷冷地道:“我不愛你,你令我惡心!”
安昀澤聽了這話,忽然發覺心中傳來了一絲細微的輕快的笑意,令他也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微微挑了挑嘴角。
“這樣很好。”他想,“對安妮來說,被否定自身價值、被最愛的人唾棄,是比死亡更難以忍受的酷刑。”
果不其然,安妮瞬間崩潰了,尖叫着就要來拉威廉,被早已蓄勢待發的侍衛一把扭住了胳膊,壓得跪倒在地。
威廉漠然地道:“安妮·奧傑塔,你将被剝奪格薩奇王子妃的身份,關入紅塔,三天後處以水溺之刑。”
“不!你不能這麽對我!我是你的妻子!我還是奧傑塔的公主!”安妮瘋狂掙紮扭動着,想從侍衛們的桎梏下脫離出來,絕境之下,她爆發出的力氣令兩個正值壯年的侍衛險些按不住她,不得不再次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使安妮的關節發出危險的“嘎吱”聲。
威廉不想再跟她廢話,疲憊地揮了揮手,侍衛們立刻為安妮戴上枷鎖,連拖帶拽地拉了出去,直到她被拉出老遠,那歇斯底裏的叫喊聲才漸漸弱了下去。
“至于蘭妮公主……”威廉看了眼好像已了無生氣的蘭妮,嘆了口氣,有些為難的捏了捏內眼角。他心裏清楚,蘭妮只是冷眼旁觀、獨善其身,沒有真正傷害蘭德爾,罪不至死。但他就是忍不住想遷怒她,想讓她付出點什麽代價。
“蘭妮,你再呆在這裏也不合适。回去吧。”
就在這時,安昀澤出聲了,及時幫他解了圍。威廉的嘴角難以自制地提了提,但在瞥見霍華德時,又緩緩放下了。
安昀澤沒管威廉的想法,他只是很平淡地随口這麽一說。誰知蘭妮下一瞬卻猛地擡起了頭,用從未有過的兇狠眼神望着他。她攥着拳頭,指甲深深摳進了手心,渾身怨恨都快溢出來了一樣,咬牙切齒地道:“當初怎麽就沒徹底淹死你!”
話音剛落,安昀澤還沒什麽表示,霍華德和威廉的表情卻同時陰沉下來。霍華德手一揮,就要讓侍衛上前抓住她。
安昀澤卻站起來,慢慢走到她面前,輕輕一拉褲腳,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一抹閃亮的光在他腳踝上飛快閃過,衆人定睛一看,赫然發現那裏扣着一只雕刻着精美紋樣的金環。
霍華德勉強克制着自己不要笑,顴骨還是忍不住擡了擡。而威廉則是眼神一黯,往邊上退開了一步。
兩張別無二致的面孔面面相觑,一張怨恨叢生,一張面無表情。直到這時,人們才終于明白為什麽分明是雙胞胎,蘭德爾卻總把蘭妮壓了一頭。
“這原本不該是你的結局。”安昀澤的聲音極其微弱,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見。蘭妮聞言,瞳孔詫異地縮緊了。
“但我實在沒法容忍讓你這麽做作的女人得到幸福結局,所以,就這樣吧。”
安昀澤說完,轉身就要走,蘭妮連忙拽住了他的外套袖子,急促地道:“等等!你說清楚!你是什麽意思!”
霍華德突然出手,驟然一劍斬下,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安昀澤袖口的一塊布料已經被割斷了。蘭妮沒有防備,用力過猛,立刻趴到了地上,愣愣地沒有回過神來,手裏還攥着破碎的布料。
安昀澤舉起袖子看了一眼,撇了撇嘴角,不滿地對霍華德道:“我的衣服被你弄壞了。”
霍華德早就看他這身喪服不順眼了,此時更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淡定地道:“沒事,回頭你要幾套就做幾套。”
威廉沒眼再看,他心酸地給侍衛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把蘭妮公主“請出去”,轉過身,他閉了閉眼,道:“你們今晚就現在王宮裏歇息吧,我……我去給你們安排個房間。”
随即,他也腳步倉促地離開了禮堂。
——再見,我有緣無分的愛人。
蘭妮被冷冰冰地“請”出了王宮。淩晨時分的風冷冽地吹過,樹影搖曳間投下斑駁的陰影,恍若一張張怪誕張狂的笑臉在嘲諷她的狼狽。
她不敢回天鵝湖,不僅是怕重新被圈禁在結界裏,也怕再看到那些侍女們哀怨的眼睛。
蘭妮被冷風吹得一個哆嗦,撫了撫赤|裸在外的手臂,心一橫,走進了森林。
她不知心神恍惚地走了多久,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空地上。不遠處,一座高聳入雲的圓塔突兀地矗立着,像一根筆直粗苯的大煙囪。
蘭妮此時又冷又渴,見不遠處有門,便連忙走上前去敲了敲門。可她敲了半天,厚重的紅木大門卻半點要打開的意思也沒有。
她絕望地背靠木門,緩緩滑坐到了地上,想到這一晚的經歷,忍不住把臉埋在膝蓋間,失聲痛哭起來。遠處,一陣悠長粗狂的狼嚎聲突兀地響起,又把她吓得哭聲一停,一個哭嗝憋在喉嚨裏,叫她咳了個驚天動地。
就在這時,輕柔的布料摩擦的聲音自她身旁傳來,蘭妮驀地抱着頭嗚咽起來,蜷起身子往邊上躲,許久,再沒有其他動靜,她才稍稍放松了一點,小心翼翼地微擡起頭,露出一只眼睛戰戰兢兢地看着外面。
來人穿了一身深灰色的長袍,袍角長長地拖曳到了地上。他身材瘦高,有一副不太符合主流審美的長相,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握着一根法杖,正低下頭看着她。
蘭妮認出了他,臉上的表情頓時怨毒起來。她流着眼淚,嘶啞地道:“你滿意了嗎?沒有王子向我求婚,我永遠都要是一只天鵝了!”
羅特巴沒有作聲。
蘭妮說完這句,才發現自己好像犯了個大錯誤——如果沒有王子向她求婚,那眼前這個巫師就是唯一能解開法術的人了啊!
想到這裏,她又連忙胡亂抹了把臉,艱難地換了副表情,梨花帶雨地哀求道:“求求您,不要這樣對我!讓我變回來吧!以前是我失禮了,我向您道歉……”
羅特巴搖了搖頭,望着這張黏糊糊的臉,簡直難以相信自己以前居然會為這樣一個人着迷。
他難得在心裏鄙視了自己的品位一番,對蘭妮道:“我已經知道了一切,包括當初蘭德爾的事情。”
蘭妮的哀求立刻消了音,臉色僵硬地愣了,看起來分外滑稽。
“他一直讓我以為他只是一把骨琴,可直到今晚,我才知道你們都對他做了什麽。”
羅特巴給蘭德爾變了裝并把他送到王宮後,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變成了貓頭鷹藏在禮堂外的一棵大樹上,一個簡單的小法術讓他變得耳聰目明,正好目睹了選妃舞會上的整場鬧劇。
“雖然他是個小騙子,但他也是個還算合格的朋友,對朋友,我一向比較大方。”羅特巴扯了扯嘴角,試圖露出一個笑容,但怎麽看怎麽不協調。
“我不會幫你解除法術的,這是你應得的下場。”
羅特巴說完,再也不看蘭妮一眼,直接轉身化作貓頭鷹,振翅高飛,很快飛到了圓塔上方的一扇窗戶裏不見了。
蘭妮目光渙散地呆坐在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她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看起來就像個陰森的幽靈。
東方,第一縷陽光已悄然掙脫了地平線的束縛,無聲地照耀了整個大地。
作者有話要說:
仰天長嘯!搞定了蘭妮和安妮感覺好爽!然後,慶祝我可愛的高三小天使們刑滿釋放!高二小天使們還需加油喲!話說昨天在食堂和同學吃飯,說起高考還都有有點怕怕,不曉得這十幾年被高考支配的恐懼啥時候才能磨幹淨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