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海的女兒19【補完】
戴安娜寶石夫人號不久前來了個新人。
在一衆五大三粗的船員們眼中，新來的家夥身材纖細，五官漂亮得像個小娘們，還有一頭累贅得不行的黑長直。他還懶出了蟲，兩條大長腿就跟擺設似的，還一本正經地給他們灌迷魂湯，說“生命在于靜止”。
一衆前海軍精英現兇殘海盜們對此嗤之以鼻，十分看不慣他這副樣子。幾個壯漢瞅瞅自己胳膊上的肌肉，覺得他的大腿還沒自己的手臂粗。這幫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徒是力量的忠實信徒，一個在他們看來柔弱得仿佛能被海風一吹就倒的男人渾身上下一無是處，簡直丢男人的臉。
但無論心裏如何吐槽，他們也不敢上去動這位新人一根手指頭——新人有靠山，是黑王子親口承認的馬子。
當黑王子親手把這男人從海妖島抱上船後，所有人都驚呆了，唯獨古斯帕伯爵淡定自如，還上前詢問是否需要給安昀澤新收拾一間屋子出來。
艾德裏安一口回絕：“不用，塞西爾跟我睡。”
瞬間，幾十道怨念的目光探照燈般投射到了安昀澤身上——船員們十幾個人一間房，還只有吊床。這艘船上只有黑王子和古斯帕有真正的“床”，憑什麽新人一來就有高級待遇？
艾德裏安：“因為他是我未婚夫。”
衆海盜：“……”
安昀澤舒服地在艾德裏安懷裏動了動，笑眯眯地沖衆人揮了揮手。一衆剛剛還在憤憤不平的海盜們不由得被他的笑容閃了一下，眼睜睜地看着黑王子将他抱回了房間。
古斯帕看着眼前這群目瞪口呆的糙漢子，內心悠然升起一股十分複雜的優越感。他拍了兩個響亮的巴掌，喚回大家的神志，然後面無表情地宣布：“開船。”
新人塞西爾于是就這樣在海盜船上留了下來，艾德裏安親自抱着他進進出出，不但沒有絲毫不耐煩，反而一臉享受的樣子，天氣好時，兩人還會在甲板上曬曬太陽，順便秀秀恩愛，閃瞎衆人的狗眼。
後來，大家也漸漸習慣了塞西爾的存在。他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但性格溫和有禮，也從不仗着黑王子的寵愛搞事情，碰到海戰就自覺躲在船艙裏，也不用大家分心去照看他，總而言之，除了長得不太符合海盜們的審美之外，他這個人還是不錯的。日子久了，海盜們也漸漸放下了那些不忿，甚至偶爾還能和他開上幾句玩笑。
海妖島如今已經被建設得很不錯了，海盜們在島上都有自己的居所，他們會定期靠岸，補充物資順帶休息。
這日，戴安娜寶石夫人號再度停靠，除了幾個留下看船的人，其他人都陸續下船上了岸。艾德裏安也把安昀澤抱來了，酒足飯飽後，二人不想太早休息，便來到了沙灘上。
艾德裏安這具少年的身體成長速度驚人，幾乎一天一個樣，與當初安昀澤在海裏救起他時完全是兩個人。他把寬松的襯衫袖子卷到手肘以上，露出了線條流暢精悍的小臂，穩穩地把安昀澤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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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昀澤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來。
艾德裏安道：“你的腳會痛。”
安昀澤：“再不動一動我怕我會忘了怎麽走路。”
艾德裏安拗不過他，只好把他放下來。安昀澤雙腳觸地的一霎那，臉上雲淡風輕的表情瞬間扭曲了一下，只覺得腳底仿佛踩在十幾把刀尖上一樣，每走一步都是受罪。
艾德裏安有些擔憂地看着他，一條手臂始終虛扶在他腰後，以防他力有不逮摔跤。
安昀澤擺擺手，無所謂地道：“哎，沒事，彭薩王宮裏也走下來了，這點路沒問題。”
艾德裏安哼了一聲：“我叫你留在船上，你偏要下去，每天痛得汗流浃背很舒服麽？”
安昀澤十分光棍地一抹腦門上的冷汗，潇灑道：“沒事，再窩在船上我得發黴，生命在于運動。”
艾德裏安挖苦道：“呵呵，也不知道誰半個月前剛說過‘生命在于靜止’的。”
“是誰？誰這麽沒常識？”安昀澤一臉浮誇的驚訝表情，就好像他真不知道似的。
艾德裏安忍不住笑着搖頭，看他耍寶。對比過去那些時光，安昀澤的心境越來越開朗了，艾德裏安覺得這是好事，并由衷地希望他保持下去。
兩人踏着散步的節奏慢悠悠地走着，來到海岸邊一處礁石叢生的地帶。安昀澤蹲下身，熟練地在礁石縫隙中翻找了一會兒，果然找到了藏在那裏的一個金屬盒子。
“德裏克這次又說了什麽？”艾德裏安手臂環着安昀澤的腰，把腦袋湊到他肩膀上問。
安昀澤擰開盒中瓶子的瓶塞，把裏面卷起的寬大葉子抽了出來，展開後，只見上面用一種黑色顏料畫着些奇怪的符號，看上去有些淩亂。
“唔，有人找我？”安昀澤快速浏覽過海底文字記錄的信息，喃喃道。
安昀澤上岸前，曾交代過德裏克，請他幫忙看守鬼巫的洞穴，如果有事情要找他，就把信息藏在當初艾德裏安留下的那個金屬小箱子裏。
“誰找你？”艾德裏安皺了皺眉，問道。
安昀澤似乎也很驚訝，擡頭看着他的眼睛回道：“人魚公主。”
艾德裏安奇道：“愛麗兒？她不是一直在彭薩王宮嗎？”
“不是愛麗兒，人魚族除了她以外還有另外五名人魚公主呢。”
安昀澤把葉子遞給他，趁艾德裏安低頭看的時候說：“她們前幾天到鬼巫的洞穴去找我，正好碰見了德裏克。德裏克說她們之所以找我是為了她們的妹妹，但具體是什麽事情，她們不肯告訴德裏克，堅持要當面說。”
“唔。”艾德裏安從容不迫地把他其實一個字也沒看懂的葉子卷起來，問他：“那你見麽？”
“為什麽不？”安昀澤道，“我給德裏克留封信，定個見面時間吧。”
戴安娜寶石夫人號隔天便重新起航了，等再次回到海妖島，時間已過去了一個多月，冬天都快過完了。安昀澤算算日子，發現再過幾天便是與人魚公主們約定見面的時間，便和艾德裏安商量了一下，打算在海妖島上多停留一段時間。
為防止人魚公主們被其他海盜看見從而引發恐慌，安昀澤當初定的時間是半夜。于是這天晚上，艾德裏安抱着安昀澤，身後還跟了一個高度警醒的古斯帕，避開衆人，悄悄來到了礁石邊。
夜色下，海面呈現一種濃郁的黑藍色，看似十分平靜。誰知，艾德裏安剛把安昀澤在礁石上放下來，水中便猝然伸出了一只手，一把扣住了安昀澤的一只腳踝，用力往下拖去。
艾德裏安驚怒交加，反應迅速地一把抓住安昀澤的手，古斯帕也“锵”地一聲拔出佩劍，向海中刺去。
安昀澤連忙壓低嗓子喊了一聲：“都給我住手！”
古斯帕從前只聽艾德裏安一個人的命令，後來又多了一個安昀澤，此時條件反射地動作一頓，遲疑地向他看去。
安昀澤絲毫不見慌亂，另一只腳用力在握着他腳踝的那只手上踹了一下，“你找死？還不滾上來！”
那只手被踢了一腳，很快放開了他。水波動蕩，一名男性海妖從海中露出了上半身，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臉委屈控訴地看向安昀澤。
安昀澤面無表情地道：“介紹一下，這是我的蠢弟弟，德裏克。德裏克，這是艾德裏安和古斯帕。”
海妖聽得懂人類的語言，聽到“蠢弟弟”這個稱呼時似乎嘴角抽了一下，不滿地瞪大了眼睛。艾德裏安和古斯帕還是第一次見到除安昀澤之外的其他海妖，此時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彬彬有禮地向他打了聲招呼。
安昀澤無視了他的憤怒，直接問道：“怎麽只有你？埃德加呢？”
德裏克接過古斯帕提早準備好的紙筆，別別扭扭地抓着筆在紙上畫出了一片鬼畫符。
安昀澤皺着眉頭辨認道：“他去……領路？”
德裏克點點頭。嬌生慣養的小公主們根本不知道這個地方，德裏克怕她們游錯路浪費時間，幹脆直接把埃德加打發出去帶路了。
反正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早，安昀澤等人也不着急，便和德裏克交流起海底的情況來。
德裏克寫道：“小公主失蹤後，人魚們都快瘋了。海王幾乎把所有手下都派出去了，還是沒找到她在哪裏。後來不知怎麽回事，她上岸的事情透露了出去，鬼巫的洞穴差點被憤怒的人魚們砸了。”
安昀澤“啧”了一聲，問道：“你們兩個沒事吧？”
德裏克淡定地搖了搖頭，“放心。”
“後來他們見怎麽也找不到你，只好認命，又回去了。不過前段時間海底突然有了一個奇怪的傳聞，說小公主喜歡的那個王子根本不愛她，還要和別人結婚。這不，她幾個姐姐急了，這才來找你。我看她們似乎沒有惡意，估計是想讓你幫忙救那個小公主吧。”
當初安昀澤做魔藥的時候，曾順口和德裏克說過關于靈魂的事。德裏克至今還清晰地記得，如果得不到心上人的愛，小人魚就白白丢了那漫長的生命，還會變成海上的泡沫，徹底消失。
艾德裏安道：“當初要變成人是愛麗兒自己的選擇，恐怕她姐姐們的一片好心是多此一舉了。”
德裏克看了這個拐走他七哥的家夥一眼，心裏很不是滋味，手下迅速寫道：“人類也沒什麽好，還不如海妖自在呢！如果七哥願意重新變成海妖，我一定鼎力相助！”
安昀澤看完，感到胸口暖暖的，覺得自己總算體會到了有“親人”是什麽感受。他沒有翻譯這段話，只是把那張紙拿過來疊了幾下，塞進自己口袋裏。然後一本正經道：“好了，別吵，我似乎看到他們過來了。”
他話音剛落，不遠處的海面上就冒出了幾顆腦袋。埃德加臭着臉，飛快地游到德裏克身邊攬着他的肩膀在他臉上用力親了一下，以表達自己對被他支開去帶路的怨念。而五名人魚公主仍然浮在遠處沒有靠近，看着岸邊的三個人類，臉上的擔憂和防備清晰可見。
安昀澤對她們招了招手：“別怕，過來吧，你們在那麽遠的地方，說話太費勁。”
人魚公主們猶疑片刻，其中看起來年紀最大的一位謹慎地開口道：“我們要找鬼巫。”
安昀澤道：“我就是啊。”
聞言，人魚公主們似乎非常吃驚，大公主與姐妹們面面相觑，驚疑不定地道：“可你是人類！鬼巫不是海妖麽？”
安昀澤悄悄斜了正在壞笑的德裏克一眼，心知這個長不大的家夥八成又玩惡作劇，故意不告訴人魚公主們事情的全部，就為了現在看她們慌亂的表情。
至于埃德加更是不用說。海妖一族本身和人魚就不是很對付，他還一路都冷着張臉，完全不用指望他會好心告知人魚公主們真相。
安昀澤只好反問道：“愛麗兒可以變成人，我難道就不行了嗎？”
人魚公主們竊竊私語了一會兒，覺得他的話有道理，這才小心翼翼地游近了些，卻仍和他們保持着一定距離。
大公主道：“你認識我們的妹妹，大約也聽說了，她現在過的很不好！那個王子根本不愛她，并且夏天之前就會和其他國家的公主成婚，屆時愛麗兒必死無疑。”
安昀澤點點頭：“我還知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大公主崩潰道：“可她還這麽小！她只是沖動而已，我們絕不能讓她就這麽傻傻地送掉性命！”
“無論如何，她是我們的小妹妹啊！如果她只是人魚，該多麽快樂自在啊！”
其他幾名人魚公主臉上同樣滿是悲傷，眼中淚花閃閃，互相依偎在一起，顯得格外痛苦。
安昀澤等大公主稍稍平靜了一點，這才開口道：“所以，你是想要讓愛麗兒重新變回人魚，是嗎？”
大公主滿懷希望地問：“可以嗎？真的可以讓她重新變回人魚嗎？”
安昀澤沒有立刻回答，他的沉默讓人魚公主們無形中感到壓抑，個個忐忑不安，卻又不敢出聲提醒他。
良久，安昀澤好整以暇地整整衣袖，重新擡起頭，望着她們道：“也不是不可以。”
還未等人魚公主們臉上露出歡喜的表情，他又道：“但你們要知道，我這裏的交易，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人魚公主們聽了這話，頓時陷入了沉默。
安昀澤慢條斯理地道：“當初愛麗兒為了成為人類，給了我她的嗓音。如今你們要她重新變成人魚，又願意付出什麽代價呢？”
良久，大公主擡起頭，對上安昀澤似笑非笑的視線，眼中閃過一抹決絕，她堅定地道：“無論你有什麽要求，我都願意接受。”
“大姐！”其他幾名人魚公主聽了這話，立刻小聲叫了出來。
大公主輕輕拉開一個拉住她手臂的妹妹的手，沉靜地道：“別說了，無論如何，我不會放下任何一個姐妹不管的。”
言罷，她轉向安昀澤，“說吧，你的條件是什麽？”
安昀澤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她的面容。大公主的面容雖美，但在她一衆姐妹中卻并不出衆，就外表而言，通身上下也就那一頭仿佛深海波浪一般的秀麗長發比較突出了。
她的眼神十分堅毅，打頭浮在她幾名姐妹之前，一種名為“責任感”的東西在她心底長年累月地紮着根。她年歲最長，幾個妹妹是她看着長起來的。海王後在生下愛麗兒後沒多久就去世了，祖母年紀太大不适合操勞，愛麗兒幾乎是她一手帶大的。在她心裏，愛麗兒不僅僅是她妹妹，更像她的女兒。
因此，她絕不能容忍愛麗兒接受那樣悲慘的結局。
忽然，安昀澤低低地笑了起來，臉上那副裝模作樣的高深莫測一掃而空。人魚公主們集體一愣，不明白他發什麽神經。
安昀澤笑了半天，覺得自己實在也是閑得慌。他如今已有了自己的愛人、兄弟、朋友，什麽也不缺，還去為難她們做什麽呢？
“我要的東西很簡單，只是各位殿下的秀發。”安昀澤悠然道，讓幾位已經将心都提起來了的人魚公主頓時愕然不已。
“頭……頭發？”大公主舌頭差點打結，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遍。
“嗯，頭發。”安昀澤耐心地點點頭。
人魚公主們面面相觑，十分懷疑他是不是在鬧着玩兒呢。
安昀澤挑起一邊眉毛，“怎麽，各位殿下不願意？”
大公主頓了一下，搖頭道：“怎麽會，只是有些吃驚而已。”
說着，她轉向古斯帕，“可以借用一下您的劍嗎。”
古斯帕看向艾德裏安，在他點頭後，拔劍出鞘遞給大公主，看着她幹脆利落地手起劍落，齊耳削斷了那一頭美麗的長發。
其他幾名人魚公主也紛紛效仿，很快，大公主便捧着五種不同顏色的頭發和劍游到安昀澤身邊，深深地望着他，“拜托閣下了。”
安昀澤點頭道：“殿下放心。請于三天後的午夜再來這裏，取你們要的東西。”
大公主再次道謝，很快就和她的姐妹們一起再次沉入水中，消失不見了。
德裏克和埃德加也開始感到呼吸不暢，此時見事情搞定了，也打算離開。德裏克臨走前狠狠抱了安昀澤一把，除了把他一身衣服弄濕挨了一拳之外，還額外收獲了艾德裏安一枚醋味十足的瞪視，而後心滿意足地被另一個醋桶勾着脖子拉回了海底，還不忘笑眯眯地沖他們揮手道別。
艾德裏安把外套披在安昀澤身上，一把将他抱起來就往回走，一邊走還一臉傲嬌地問道：“你要那麽多頭發幹嘛？打算自己做個假發套嗎？”
安昀澤安撫地摸摸他的臉，随口扯淡：“拿來給你的骷髅王冠旗編個穗子好不好？這樣風一吹多漂亮，五光十色的……”
艾德裏安聽了這話，似乎艱難地沉默了一下，居然還開口附和道：“嗯，很有創意，明天就叫古斯帕把旗子扯下來，你看我們下周之前能挂上嗎？”
古斯帕走在他倆身後，聞言額角青筋歡快地跳動了兩下，心底黑王子狂霸酷炫拽的高大形象終于徹底碎成了渣。
作者有話要說：
困成狗，這卷快結束了，安安即将回去怼腦殘弟弟了~
補完一看，這章居然還挺長，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