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海的女兒20
安昀澤道：“艾德，我以前給你的那把小刀還在嗎？”
“這個？”艾德裏安說着，從腰間抽出了一柄小巧的匕首來。古斯帕是知道這把刀的——艾德裏安自從海難得救之後就一直寶貝似的帶着身上，還特意為它量身打造了一個華麗無比的刀鞘。匕首好像是某種骨頭做成的，手柄上還雕刻着繁複奇異的花紋，配上黃金和珠寶，宛若一柄毫無威脅的裝飾品，只有拿出去炫富和裝逼的用處。
安昀澤接過匕首，拔刀出鞘，對着明滅不定的燭光翻來覆去地看。
艾德裏安道：“你要幹什麽？這把匕首很鋒利，你別把自己劃傷了。”
安昀澤沒理他，把刀在手裏墊了墊，喃喃自語道：“夠鋒利，可以用。”
言罷，他立刻轉身回了房間，一把将想跟進去的艾德裏安推了出去，當着他的面拍上門，“我要閉關，這三天別來打攪我。”
閉關是個什麽鬼？古斯帕莫名其妙，睜大了一雙無知的大眼睛。
艾德裏安道：“大概他要給人魚做魔藥了。沒事，你先去休息吧。”
古斯帕站着沒動，慢吞吞地“哦”了一聲，說：“我就是剛剛想起來一個問題，您今晚被趕出來了，打算睡哪裏呢？”
艾德裏安：“……”
五分鐘後，多嘴的古斯帕伯爵大人抱着枕頭被子，委委屈屈地被趕出了自己的房間，只好轉身怒氣沖沖地跑到附近水手屋裏，效仿上司鸠占鵲巢了。
安昀澤把自己在房間裏一關就關了三天，直到約定那天的傍晚才打開房門。他披着頭發，雙眼半閉，滿臉呆滞，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看見站在門口等他的艾德裏安後，一句話也沒說，便徑直一頭向他懷裏栽去。
艾德裏安趕緊上前一步抱緊他，一臉緊張地問：“怎麽了？怎了啦！”
安昀澤在他懷裏哼唧着轉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半晌才氣若游絲地道：“餓……”
艾德裏安一聽，立刻喊了一聲：“古斯帕！”
任勞任怨的伯爵仿佛某種高級管家機器人，天生自帶主人感應系統，聞聲立刻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裏鑽了出來，順便還端來了一盤噴香撲鼻的烤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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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昀澤一聞那個味道頓時就不行了，掙紮着從艾德裏安懷裏滾出來，雙眼發藍地就沖盤子撲了過去，吃得完全不想擡頭。艾德裏安怕他把自己噎死，趕緊端了一杯朗姆酒過去，還一邊拍着他的背，叫他慢點。
在一盤烤土豆、兩條炸黃魚、一塊煎牛排、兩碟蔬菜沙拉和三大杯朗姆酒後，安昀澤總算從幾乎失去理智的暴食狀态中緩過神來，打着飽嗝攤在躺椅上，抱着一顆椰子一點一點地啃着椰肉，精神看起來好多了。
“怎麽累成這樣？”艾德裏安心疼得不行，給他蓋上一層毯子，而後坐在他身邊，撩開他額上的碎發，抱怨道：“就讓她們多等幾天能怎麽樣？用得着你這麽披星戴月地趕？”
安昀澤沖他擺擺手，“唉，你不懂。這玩意兒一旦開始，中間就不能停下，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那看來你現在是大功告成了？”
安昀澤“嘿嘿”笑了兩聲，從兜裏取出了艾德裏安的那柄魚骨匕首遞過去。艾德裏安拔出刀鞘一看，不知何時，匕首象牙白的刀鋒鍍上了一層暗沉的黑色，似乎把光線全都吸收了一般，泛着一股森然的寒意，看着就不像什麽好東西。
“只要愛麗兒在最後一刻到來前，把刀子刺進她心愛之人的心髒，讓那抹熱血澆到自己腿上，就能讓雙腿重新變成魚尾，回歸人魚的身份。”安昀澤娓娓道，“雖然有點遺憾，她得不到那永生不滅的靈魂了，但起碼她還能安穩度過作為人魚的剩下三百年歲月。”
艾德裏安聽了這話，此時再看手上的匕首，頓時覺得重若千鈞。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果非得殺了那人，以愛麗兒那樣的性子，恐怕下不了手。”
安昀澤把椰子放到一邊，撐起上半身擁着艾德裏安的肩頭，在他耳邊嘆了口氣，“親愛的，無論變成人類也好，變回人魚也罷，我用的都是黑魔法。你知道什麽是黑魔法嗎？你完全可以用最可怕最惡毒的想法去揣測它。它是一種難以掌控的邪物，貪婪又狡詐，怎麽會甘心任我驅使？唯有用祭品吊住它的胃口而已。”
艾德裏安把他的手臂拉下來握在手中，靜靜地望着他的眼睛，良久，才輕聲嘆道：“辛苦你了。”
安昀澤笑眯眯地親了他一下，“值了。”
是夜，幾人再次和人魚公主們相聚在礁石邊。這回德裏克他倆沒來，安昀澤便直接把匕首交給了大公主，面無表情地把使用方法說了一遍，驚得大公主差點手一抖，把匕首掉進海裏。
安昀澤淡定地道：“小心，丢了我做不出第二把。”
大公主捏着那柄散發出濃濃邪惡氣息的匕首，眉頭緊皺，打心眼兒裏抵觸這個東西。但為了妹妹的性命，她也只得咬着牙收下，随即夜以繼日地往彭薩國海岸趕去。
而遠在彭薩王宮的小人魚愛麗兒尚不知姐姐們的計劃。她正跟在幾名年長侍女身後一起布置傑弗瑞王子的宮殿。
一場世紀婚禮即将在一周後舉行，新娘不遠萬裏而來，将提前在王宮落腳，休整幾天，再以一種容光煥發的姿态與王子共踏紅毯。
侍女們一邊不緊不慢地給宮殿更換新的裝飾，一邊叽叽喳喳地交頭接耳，話題始終圍繞着這場奢華的婚禮展開。愛麗兒被迫聽了一耳朵她們充滿了想象力的意淫，心裏實在是又難過又疲憊，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一名年紀不大的少女抱着一扇窗簾走進來，一臉“我有驚天秘聞”的樣子，刻意壓低了聲音說：“我剛聽我表姐說——她是從她繼母的姑婆家的孫子的玩伴的二舅說的，他是商人，經常來往于彭薩國和道奇國之間——格羅瑞亞公主似乎想悔婚，道奇國王大發雷霆，還把她軟禁在自己的寝殿裏！”
“真的假的啊！”一衆侍女們嗤之以鼻，“人家明天就要到了，真要悔婚還會來嗎？你這編的也太假了一點吧？”
“哎呀！你們聽我說啊！”那少女急了，把懷裏的東西放下，手舞足蹈地道：“公主上次一回去就說不肯嫁，道奇國王就問她怎麽了，她居然說心中另有他人，她根本不愛傑弗瑞王子，不想就這麽随便犧牲自己的幸福！”
“哇！真敢說！”大家紛紛搖頭，七嘴八舌地小聲聲讨起了公主，其中一名一直仰慕傑弗瑞王子的侍女生氣地道：“她說不嫁就不嫁？哼，有本事當初就別答應啊！”
“就是就是，她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模樣，根本配不上王子殿下，殿下肯娶她是她的運氣！她有什麽資格挑三揀四的？”
“我們殿下那麽好，她怎麽能這樣呢！”
愛麗兒低着頭專注地換下桌布，沉默地做自己的活兒。
她有幸被傑弗瑞親自帶回來，格羅瑞亞公主在彭薩王宮時，王子又因她和公主交好而經常把她帶在身邊，漸漸引起了王子其他侍女的注意和嫉妒。在格羅瑞亞走後，王子更多時候喜歡帶着侍衛，愛麗兒便被分配回王宮，同其他和侍女一起幹活。
愛麗兒長得漂亮，受過王子一段時間的重視，又和其他侍女沒有什麽交情，再加上她還是一個小啞巴，又不會寫字告狀，便會時不時被其他侍女欺負一下，或看着不順眼罵兩句。所幸侍女們到底忌憚着王子，不敢太過分，愛麗兒這才沒收到什麽太過分的對待。她十分低調，平時總是假裝自己是一團并不存在的空氣，慢慢地侍女們也覺得欺負她沒什麽意思，便也懶得理她了。
愛麗兒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待遇，已經學會如何心平氣和了，可是此時，她聽見這些議論格羅瑞亞的難聽話，還是忍不住生氣起來。
她白皙的臉頰上泛起薄紅，胸口氣得急促起伏，雙眼瞪得大大的，用力把手裏的東西一丢，在衆侍女看過來的時候，憤怒地比劃起來。
侍女們看不懂她的手勢，又刻薄慣了，此時更是十分不屑地叉着腰道：“喲，你個小啞巴還有高見呢？說什麽？說什麽？哎呀我們聽不懂啊！”
愛麗兒氣得臉色通紅，張了張嘴，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侍女們一陣哄堂大笑，其中一個伸手去推她，愛麗兒腳下無力，被推得踉跄了好幾步，差點跌倒在地。
那名侍女尖尖的指尖用力點着她的額頭，嘲諷道：“小啞巴，你就乖乖閉着嘴吧！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我倒想知道，你是個什麽東西，也配動我的人！”
突然，一個冷冷的女聲在她們身後響起，衆侍女一驚，慌忙回頭，只見她們方才還議論紛紛的女主角竟然毫無預兆地登場了，正臉色鐵青地大步向她們走過來！
“公主！”
“公主殿下！”
侍女們吓得趕緊行禮，暗暗交換着驚疑不定的眼神：“公主怎麽來的這麽快？不是說好了明天嗎？”
格羅瑞亞簡直要氣壞了，她看也不看跪了一地的宮女一眼，徑直來到愛麗兒身邊，伸手輕輕摸了摸她額上被戳紅的那幾個印子，指尖輕顫，聲音輕柔地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愛麗兒搖了搖頭，綠色的眼睛溫柔地看着她。
格羅瑞亞今天轉着一身奢華的深紫色宮裝，戴了一整套鑽石配飾，襯得她的氣勢高貴典雅、風華無雙，她把愛麗兒攬在懷裏，睥睨着跪在她腳下的一衆侍女，眼神無比冷酷。
“我這個人沒有別的優點，唯獨十分記仇。”格羅瑞亞一個個地看過去，把在場所有人的臉深深記在腦子裏，緩慢地說：“你們放心，我定會親自把今天的事禀告王子殿下，順便問問他，是怎麽管教自己宮裏的人的！”
侍女們吓得臉色蒼白，頓時什麽也顧不上了，都哭着哀求公主原諒。格羅瑞亞則毫不猶豫地轉身，攬着愛麗兒就走，身後面無表情的侍衛們訓練有素地組成人形栅欄，把她們擋了回去。
格羅瑞亞把愛麗兒帶回了彭薩王國給她安排的住處，揮退所有人，親自拿出一瓶外傷藥，用指腹蘸了一點，細細塗在愛麗兒額上。
愛麗兒安安靜靜地任她動作，嘴角泛着淺淺的笑容。
“你這個笨蛋，笑什麽笑？受傷很開心麽？”格羅瑞亞嘴上說的兇，動作卻格外輕柔。傷藥是一種凝露，塗上後很快變得透明，被吸收進皮膚裏。
愛麗兒眼中盛滿了複雜情緒。她一方面欣喜于重新和格羅瑞亞相見，另一方面又傷心于自己失敗的愛情。兩頭拉扯的情緒快把她弄瘋了
但不得不承認，在見到格羅瑞亞的那一刻，她心中充滿了快樂，甚至有那麽一會兒完全不記得王子，眼中只剩下這個濃紫的身影。
格羅瑞亞把她随便攏成一把的金發散開，巧手挽起，随手拿起自己梳妝臺上的昂貴首飾就往她身上戴。而愛麗兒也沒有絲毫怯懦，不僅沒有讓寶石的絢爛喧賓奪主，反而更凸顯出了她長時間隐藏在低調衣裝下更深層的屬于海公主的尊貴氣質來。
格羅瑞亞把她鬓邊的一小撮掉下來的碎發別到耳後，随即握緊她的手，清透的淺藍色眸子定定地與愛麗兒對視，沉默下來。
愛麗兒眨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
“愛麗兒。”
良久，格羅瑞亞總算開口了，她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而後深吸一口氣，似乎做了個非常重大的決定，語出驚人地道——
“你願意跟我走嗎？”
作者有話要說：
好，決定了，以後每天都得鍛煉！不然我的腿也得廢了……
另，感謝 林幼英 小可愛扔的1個地|雷~~麽麽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