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承恩殿內季映雪正在哄着兒子睡覺,聽到殿門被推開,她看了看床上的睡得香甜的兒子,才起身走出內室,見來人,她開口慵懶的詢問道。
“長明殿那有動靜了?”
妙雲搖搖頭,從袖中掏出封信恭敬的遞給季映雪。
“沒什麽大事,不過是平陽侯夫人又進宮去了長明殿。”
季映雪接過信,看到上面娟秀的字,鄙夷一笑。
“這些不必盯着,平陽侯夫人隔三差五就進宮見淩筱,怕是想勸她重新争回皇上的恩寵,不過就淩筱那個高傲氣,讓她低三下四使手段搶去男人,怕是比登天還難,勸了六年都無濟于事,這平陽侯府也是耐心了得。”
“卻是沒什麽好盯着的,只不過近來幾個月,平陽侯夫人來的勤快了些,奴婢想着他們怕是忌憚娘娘這幾年地位扶搖直上,和皇後只差一步一搖。”
季映雪嫣然一笑,拆開信封看着信上的內容,雙眸中帶起狠厲,緩緩的将信移到火燭之上,看着火焰将它慢慢吞噬,只剩下信的一角緩緩飄落再地,隐約可見上面的字跡:母後親啓,清瑤和阿煜一切安好幾個字。
“這帝後之位,我勢在必得!”
昨日盛雲下了一場雪,雪花紛飛起舞飄落而下,所到之處全都是晃眼的白光,天氣越來越冷。
連幽若推開窗看到雪勢漸小裹緊身上的衣服,走出房門漫步在白茫茫的一片山路上,周圍一片沉靜,只聽得到她腳踩在雪地上的嘎吱聲,一聲一聲回蕩在山林內。
走到竹林,她才停下腳步,俯瞰着山下的一切,心裏滿是惆悵,面上卻是平淡無波。
她擡手接住緩緩而落的雪花,看着它一瞬間在掌心融化,淡淡的涼意順着她的掌心慢慢四散開來,感覺到自己真真實實的活着,她輕嘆口氣。就這樣!活着就好!可是她心中這滿到快要溢出來的孤寂該怎麽驅散。
墨憐生走到半山腰的時候,遠遠看到竹林內那抹纖細的身影,他停下腳步,看着她迎雪靜谧而立的樣子,竟有些挪不開眼,幽若身上有她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冷靜,他以為只有自己才會這樣懂得隐藏。
他和幽若可能是兩個極端,幽若靠冷漠掩飾內心所想,而他靠無論何時都帶笑的臉,掩飾內心的悲痛。墨憐生收好思緒向前走了幾步,在擡頭時,發現竹林內的人正定定的看着他。只不過面上,眼中,依舊冷淡的看不出一絲波動。
兩個人就那樣互相望着對方不語,連幽若看到他撐着傘身後背着一個大包裹,嘴角依然帶着時時可見的笑,她從心底很是厭煩,為什麽這家夥無論何時都笑臉盈盈的。他晨起的時候不是才來過一趟,在她耳邊嗡嗡啰嗦了大半個時辰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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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父來有何事?。”
“你叫我憐生就好,我們之間也只差兩歲而已,小師父小師父聽着很生分,再過幾日雪會更大,也是冬季最冷的時候,這山上尤為更冷些,我怕你受不住,給你送些厚的被褥過來。”
“有勞小師父了。”
墨憐生看到她還是這般生疏,無奈嘆口氣,走進些他才發現她雙頰凍得微紅,鼻尖也帶着淡淡的粉,像是春暖時節的桃花,雖然她面容生的不如一般女子,可不知為什麽,他看着那淡粉就是覺得有一絲俏皮可愛。
他快步走上前,把手中的傘遞給她,連幽若不解的看着他伸過來的傘,猶豫了會,還是伸出手接過他手中的傘。墨憐生趕忙把自己身上厚實的披風解下,想披在她身上讓她暖和些,這是姐姐昨日拿來給他的,今日倒是剛好用上了。
看到墨憐生突然靠近,連幽若猛地向後退了一步繃緊身體,低着頭雙手攥緊傘柄,雖然她知道他是好意,但她前世一直獨來獨往,師父也只是有任務的時候才會找她,現在突然有人和自己這麽親近,她從心底覺得心慌不适應。
第一次,她覺得人的心原來可以跳的這麽快,尤其是他帶着暖意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拂過她的臉龐,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墨憐生見她躲閃的樣子,才發現是自己逾越了,趕忙解釋道。
“是我失禮了,忘記你我還不是太熟識,那給你,你自己披上。你原來這樣怕冷,其實普渡寺的人都很和善的,相處久了你就會知道,你真的不必如此戒備着。”
連幽若伸手接過他手中的披風,點頭說了聲謝謝,心裏卻在感嘆,相處再久在和善又有什麽用,人心隔肚皮,只要利益夠大,最親的人也會毫不猶豫的謀害你。師父就是最好的例子。
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安靜的向山上走去。
“被褥放在這就好!寺裏繁忙小師父慢走,我就不送了。”
連幽若解下身上的披風遞到他面前,墨憐生接過她手中的披風,沒向門外走,到向裏走了幾步,直接坐到長椅上笑着看向她。
“我今日跑了兩趟山上了,你總要讓我歇歇腳,給口水喝吧。”
看到他臉上的笑,連幽若挑了下眉,今天這小子找各種理由借口在她面前晃蕩,和她搭話,現在又這樣,這是要跟她耍賴?
說實話墨憐生雖然話多挺招人煩,但這幾日對她的照顧也是實打實的,自己也的确欠他一個恩情,但那不代表她會和他熟識,也不會撤掉心裏的防備。
“等着!”
剛才墨憐生看到她臉上似有惱怒之色,以為她是生氣了,可看她還是轉身出去給自己盛水去,他沒覺得高興,反而心裏滿滿的挫敗感。
他倒希望她惱怒自己,最起碼這樣在他認為他們是已經熟識了,才會表露出該有的情緒,可剛剛她卻很快的壓下去了,怕是幽若只覺得他只是個陌生人,一個連發脾氣都不值得陌生人。
見她舀了一瓢水進來,墨憐生連忙輕咳聲,佯裝不經意的随口說話,眼角的餘光卻在偷偷觀察連幽若的表情。
“幽若,再過一個月就是年關了,到時候邺城中會有煙火燃放,很漂亮!我帶你一起去看。”
“小師父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天生喜靜,不喜歡待也不喜歡去熱鬧的地方。”
“你這樣日日悶在山中就不怕悶出病來?”
“你不是和尚嗎?整日這樣貪戀紅塵就不怕佛祖怪罪?”
“師父說心中有佛就可,而且我也.....。”
見他還要說,連幽若二話不說走上前,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瓢,加重冰冷的語氣下了逐客令。
“既然水喝完了,小師父就早些下山,屋外天色漸暗,山路又彎繞,再遲些怕是不好走了。”
“沒事沒事,這條山路我最熟悉不過,從我來普渡寺的第一天起,每日都要走好幾趟,師父常常帶我來山上的竹林,入定清修。”
聽到他的回答,連幽若的臉色沉了沉,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清冷的看向墨憐生依舊帶笑的臉,她現在終于體會到那句伸手不打笑臉人的無奈。
“你做這麽多,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直說就是,無需這樣拐彎抹角!”
“你....你為何會這樣想。”
連幽若看到他臉上的迷茫不解,嘴角帶起一絲譏笑,走到墨憐生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慢慢的擡手掀開遮擋住半邊臉頰的頭發,露出整個臉龐。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裝瘋賣傻,以我如今的容貌,普渡寺內凡是見過的,都是對我避而遠之,只有你不跑反而貼上來,墨憐生!難道你想告訴我,你是看上我這長相不成!”
她不信,從不相信這世上有人會不求回報的付出,上一輩子就是這樣,每個接近她的人都帶着可說不可說的秘密,師父也一樣,她記得很清楚,師父收養她那天,他站在她面前拍着她的頭。
“我會給你安逸的生活,一切你想要的東西,但相對的我需要你幫我得到權利金錢,殺人敢不敢?”
她記得自己當時一秒都沒猶豫,直接擡手握住了師父滿是老繭的手掌,師父看到她絲毫沒有猶豫就直接下了決定,臉色神情凝重的皺緊眉,頓了下最後還是動了動嘴唇。
“訓練很苦,一旦踏出這一步,就沒有回頭路,這雙手就再也擺脫不了血腥味,在怎麽洗也洗不幹淨,你要想好!”
她不怕別人帶着目的接近自己,她最怕的是不知道他們帶着何種目的接近。
看到突然在眼前放大的面孔,墨憐生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黑亮清澈的雙眸上,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越看!他越覺得自己好像闖進了一座神秘的森林,原來平靜的心跳也慢慢的變快起來。
他知道幽若的眼睛生的很好,卻不知竟生的這般燦爛奪目,這麽近距離的對視,竟讓他有些舍不得移開眼。感覺到臉上越見滾燙,墨憐生才察覺到自己失禮,趕緊心虛的低下頭,支支吾吾的答道。
“我沒有,我只是.....。”
墨憐生本想着趕緊解釋一番,可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一聲惱羞成怒的吼聲,打斷了本來就有些淩亂的思路。
“出去!”
他擡頭看到連幽若原本平靜的目光中,迸射出讓人膽戰心驚的殺意,懼怕的站起身,向後狼狽的退了好幾步,腳下不穩直接跌坐在地,這一幕讓他想起她們初次見面的時候,一樣的居高臨下。一樣的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