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連幽若回到住處,有些虛脫的一頭倒在床上,折騰了快一天她真的好累,需要好好休息下,好好....休息下。她記得剛來普渡寺的時候,每晚睡到後半夜就會醒,因為世間人心叵測,她又初來乍到,所以神經總是崩的很緊,如今才過了一個月,她就能踏實安睡,還真是托了墨憐生絮叨的福。
休息,休息,她在心裏不停的念叨着,沒一會就沉沉的睡着了。
等她睡醒睜眼的時候,夜色已深。連幽若坐起身活動了下有些酸痛的肩膀,只是手這麽一擡,胳膊猛地傳來撕裂的痛一下接一下,她忙擡起胳膊仔細查看,果不其然靠近胸口內側的胳膊上,衣服被割破了,破口的周圍被鮮血染紅,露出皮肉上細長的傷口。
她趕着回來,竟沒發現這傷口,等見了墨憐生回到這又太疲倦。三頭狼以她現在的體力,對付起來果然還是有些應接不暇的。連幽若站起身,瞥見床褥上也被染了一大片殷紅,頭痛的長嘆一聲,先不管這些,當下她需要馬上清理傷口,然後在好好洗個澡。
準備好一切,她一層層解下衣服,借着燭光仔細的清理好傷口,才解下餘下的衣服,泡進木桶裏,暖意瞬間将她包圍,讓她疲憊的身心得到舒緩,連幽若滿足的深吸一口氣,水霧升騰,将她白皙的水嫩的臉龐,裹上一層少女嬌羞的淡粉。
她盯着水面倒影出的面龐,呆愣的擡手摸了摸,随後仰頭捂臉輕笑,沒想到自己還能看到自己十二歲時候的長相,她就說最初看這張臉為什麽覺得莫名眼熟,因為這本就是她十二歲的長相。
她在想自己十二歲的時候在做什麽,是了,她想起來了,十二歲的自己總是沒日沒夜在暴雨,烈日,泥濘中訓練成長,師父灌輸給她的概念。
“從今日起,你每天要做的只有三件事,訓練,吃飯,睡覺,其餘的對你來說只是浪費時間和生命。”
所以說她根本沒時間去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變成什麽樣子,是否被曬黑了,臉色是否紅潤,皮膚是否光滑如剛剝殼的雞蛋。連幽若知道,自己走上這條路的同時,也放棄了作為女孩子愛美的時間。不為別的,只為活下去。
說實話上一世她死的時候,心裏沒有太多的波動,反而有一絲高興,也許是因為終于可以解脫了,因為她終于不用再面對孤身一人的滋味。可如今換了新的身份,新的地方,為了活下去她依然還要苦苦奮鬥,只不過這次她似乎不用再與孤單為伍了。
她能這麽快接受墨憐生,大概也是覺得她與他同病相憐吧。
鬥獸場出了那件事後,李洛為了撒一肚子氣,自然是清理了方斌,肅樊晟雖知道穆子書把鬥獸場攪得烏煙瘴氣,心裏也恨不能把他挖心掏肺。
但奈何人家是皇子身份,但等他攀上太子這個大樹,對付秦王是遲早的事。太子和秦王面上兄弟和睦,暗地裏早就互視對方為眼中釘肉中刺,欲殺之而後快。等太子登基,怕是第一個就會拿秦王開刀,殺雞儆猴。到那時,他可要好好奚落這個不可一世的秦王,現在姑且讓穆子書得意着。
墨憐生這邊,自打看到窗欄上的血漬,那一夜他就輾轉反側睡不踏實。三天後的晌午,天清氣朗,日頭也暖人不刺眼,悟禪來秋水院給他送午膳。
悟禪剛進門氣還沒喘上一口,墨憐生就追着他問,氣的他也不知道該哭還是笑。
“二師兄,幽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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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送了,你把心放到肚子裏,餓不着她,就算你二師兄我不吃不喝,也斷不會餓着幽若,你這下總放心了吧!你只管安心養傷,不然上元節的時候,清瑤長公主來了看你這樣,又要埋怨我了。”
“不會的,姐姐是明事理之人,也知道師父和二師兄是誠心待我好。”
“行了,你快些吃,吃完我扶你去外頭曬曬日頭,這幾日天天悶在屋子裏不好受吧!”
“七年我都悶過來了,這幾日算什麽。”
“憐生,你還未和幽若說你的事嗎?”
“沒,我怕她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厭惡我,用仇視的目光注視我。”
墨憐生說完苦澀一笑,隐在袖中的雙手,因為害怕緊攥着,悟禪無奈的嘆口氣。
“她早晚都會知曉的,師兄看幽若是個懂事的,說話做事比我還要老成,你大可和她說出你的身份。”
見他低頭不語,悟禪也沒在繼續說下去,等墨憐生吃完,悟禪扶着他坐到了院內,日頭雖然暖人,但到底還是寒冬,冷意還是有的,想着他轉身進了屋。
墨憐生感覺到身上被暖意包圍,微微一笑,但想起剛才二師兄的話,這笑意又慢慢消散。秋水院外牆根下,連幽若找準落腳處,熟練的三兩下就翻上了牆,剛坐穩她就看到,坐在院落內的墨憐生,墨憐生看到坐在牆上的人,下意識的轉身看向身後屋內,正要走出的悟禪。
“憐生,外頭冷,我找床棉被蓋在你腿上這樣好些。”
“好.....好!二師兄,你在幫我挑本經書,光在院內枯坐無趣的很。”
“行!我去給你找本。”
連幽若對着墨憐生豎起大拇指,然後又退了回去,墨憐生看着牆上消失的人,緊張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悟禪拿着東西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佛經,又仔細的幫他把腿蓋好。
“這樣就成了,我先走了,等會再來扶你進去。”
“好!”
墨憐生看到悟禪出了院門,等了一小會,才小聲的喊了句。
“幽若!”
連幽若噌的一下又翻身上了牆,看到墨憐生一臉笑意的看着自己,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心裏怪怪的。悟禪端着食盤從廊道走出沒多遠,就碰到了絕塵。
“送過去了?”
“嗯,送過去了,這會憐生正在院裏曬着日頭。”
絕塵往秋水院的方向望了望,笑着搖搖頭。
“悟禪,寺裏怕是多了一只專翻秋水院的貓?”
“貓?”
悟禪皺眉想了許久,寺院周圍倒是有幾只無人圈養的貓,但都很安分,從不來普渡寺搗亂,所以他有時還會拿些剩菜剩飯給它們吃。只翻秋水院牆的貓,難不成是!
想着悟禪兩眼放光的看向絕塵,絕塵笑着對他擺擺手,一副不可說的樣子,兩人默契的不說話,一前一後的離開。
“幽若,前幾日你是不是受傷了?”
連幽若無聊的翻動着手上的佛經,聽到墨憐生的話,她愣了下,難道那天傷口的血也落在他這了?未免他多疑,找個借口糊弄過去再說。
“嗯,你怎麽知道?爬樹摘梨的時候被樹枝刮到了。”
“幽若!”
“嗯!”
她放下書仰頭看着湛藍的天空,等着墨憐生往下說,可等了半天也不見他說話,今日這呆子有些不對,往日就算她翻臉說狠話,也堵不住他喋喋不休的嘴,今日倒稀奇了,一副欲言又止,扭扭捏捏的樣子。
“你想說什麽就說,我看不慣你這樣。”
“沒什麽事,就是想問問你,是否讨厭羅國的人。”
“羅國?你說那個攻打盛雲的羅國嗎?談不上讨厭,但也談不上喜歡。為什麽這麽問?你不是盛雲人嗎?那你呢?讨厭羅國嗎?”
連幽若轉頭反問的看向墨憐生,墨憐生看着她漆黑的瞳孔,心裏五味雜陳,他讨厭羅國嗎?不!他恨羅國!剛來盛雲受到非人對待的時候,他曾深深的厭惡自己的身份,等到年歲少長些,他才明白自己和姐姐所肩負的一切,還有母後的那句話,這是命,是他的命,縱然他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不想回答就別回答。”
她看到他在極力隐忍着心中的悲傷,嘴唇動了好幾次,卻一字未吐出,這明明不是一個難回答的問題,是因為勾起他痛苦的回憶了嗎?所以他才擺出這樣的表情。
“我這幾天可能都不會來看你,你好好養傷,你喜歡什麽,我下次來帶給你,就當謝你元日那天送我匕首。”
“你哪來的銀錢給我買東西,你上次問我鬥獸場的事,幽若你該不會....!”
墨憐生說道最後,聲音帶着驚訝陡然升高,連幽若驚得的直接撲過去捂住他的嘴,許是因為她撲過去的力道太大,把墨憐生連人帶着椅子一起撲倒再地,牆頭幾只麻雀被驚得馬上展翅逃開。
墨憐生瞪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臉龐,不知是不是他看錯了,他怎麽覺得幽若臉上的胎記位置變了,連幽若氣的死死捂住他的嘴。
“說話口無遮攔,鬥獸場那樣危險,可不是我這點花拳繡腿可應付的,再說那裏要年滿十四的才能進。我只是幫靖安富人家,洗洗衣服打雜而已。”
這個他倒是知道,的确是如此,幽若今年才十二,看來是他多心了。
“是我多心了,可幽若,你的臉,你臉上的胎記是不是變小了,我記得是在這個位置的....。”
說着墨憐生伸手想指出,連幽若狠瞪他一眼,擡手拍掉他伸過來的手,快速跳離他身上。
“下次再敢這樣,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走了!”
連幽若轉身快速翻上牆頭,嘴裏小聲嘀咕着,今天的臉畫的不對嗎?回去她要仔細檢查下,再不能露出破綻了,墨憐生看着半蹲在牆上的人,剛才他碰到了她的手背,帶着些許刺人的粗糙感。
“幽若我真的可以照顧你!”
連幽若站在牆上,扭頭看了他一眼,只擺擺手,這呆子真是锲而不舍的對她說這句話。
“行啊!等小師父把傷養好了,我等着你來照顧。”
說罷縱身一跳,消失在牆頭,墨憐生看着空無一人的牆頭,失落的長嘆口氣,果然還是不能讓人信服。他認命的垂下手,仰趟再地,身下刺骨的寒意快速将他包圍,墨憐生無奈苦笑,幽若,你倒是把我扶起來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