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普渡寺內鐘聲低回,蒼涼,寺裏的每個人都如往常一樣,做着自己分內的事,對秋水院的改變絲毫都沒察覺,或許他們壓根就從未注意過哪裏。

一個敵國的太子,他們巴不得他哪天能悄無聲息的死了才好。墨憐生看到院中站着三兩個人,攥緊手上的食盤頭壓得低低,快速從前院走過。

他還是第一次慶幸,慶幸自己在這寺裏被人厭惡,所以無論他做什麽,這些人都不屑去管,也不會去過多關注。進了秋水院,他看到絕塵從房內有些疲憊的走出,忙急不可待的走上前。

“師父,幽若她.....?”

“醒了,先喂她吃些清淡的米粥。”

墨憐生點了點,絕塵對他擺擺手,示意他可以進去了,悟蟬走到秋水院門口,剛好碰上迎頭走出的絕塵。

“師父!齊王殿下來了,說是想拜訪您。”

聽到齊王要拜訪他,絕塵有些心力交瘁的揉了揉眉心,自他來了普渡寺,已經許久未和皇家之人打交道了,他不想再去記起塵封的舊事,徒惹傷心。

“回絕了,我說過皇家的人,私下拜訪的不見!”

悟蟬聽到這話,有些為難,他與穆子書也算是舊識,他也知道師父心中過不去的檻是什麽,想着他緊了緊手中的玉佩,還是決定幫齊王一把,也是幫師父從這深坑之中跳出解脫。

“師父,齊王帶來了這個。”

絕塵看到悟蟬掌心中躺着一枚羊脂玉佩,心上一動,竟是一下子潤了眼眶,他顫抖伸出手,将那玉佩緊攥在手心,入手的涼意讓他心裏的苦澀不斷蔓延,這是他送給心瑤的。

“等下憐生出來,你讓他來一趟我的禪房。”

“是。”

看到絕塵離開,悟蟬輕嘆口氣,安靜的坐在秋水院內,想起前塵往事,八年前他還是剛入營的小兵卒子,該說他是撞了好運,還是撞了厄運。入營的第二天就要披甲上戰場,那時羅國和盛雲的戰争才起。

不過他有幸跟在齊将軍身邊,同他浴血奮戰,也算是撞了好運,事到如今,每每想起,悟禪還是難掩熱血。那時侯的師父,還是盛雲赫赫有名的常勝将軍,也是盛雲百姓口口相傳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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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邊國家哪個武将聽到齊瑞的名字,不是打心底又懼怕又敬佩的。将軍他年紀輕輕,不但武功出類拔萃,用兵之法更是變化莫測。在戰場上罕有敵手,除了淩霍将軍能平分秋色些。

為表嘉獎,陛下更是親賜他世子封號,允許國公府代代可同出位兩位公子承襲爵位。這樣殊榮,對世襲的大家族是無上的榮耀。持續一年的大戰雖說最後險勝了,但将軍也失了他此生最愛之人。

等他歸來時,佳人已一身雍容華貴,陪伴在君王左右,他與她也只能隔着高高的宮牆,兩廂思念而不得見。

所以才有如今心灰意冷,一心想斷了紅塵牽絆的絕塵大師,只不過在他們看到羅國太子入普渡寺時,将軍又動了恻隐之心。

将軍此生除了老國公,從未有敬佩之人人,唯獨淩霍,羅國的戰神。當年看着他在城牆頭自刎殉國,将軍很是不忍。而憐生的母親,羅國的皇後正是淩霍将軍嫡親的胞妹。

淩霍雖與将軍是敵對,但兩人卻惺惺相惜,将軍曾說,若沒這場戰争,他和淩将軍會是莫逆之交,只可惜戰争面前,擺在第一位的永遠是國家利益。

屋內,連幽若靠在床柱旁,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墨憐生看到她如往常般咧嘴一笑,然後仔細把東西擺在凳子上。她就那樣安靜的看着,一臉平靜的人,他都不好奇她的臉嗎?

“師父說,你這幾日先吃些清淡,好吞咽的。”

“你都不問我為什麽受傷,為什麽要僞裝自己的容貌嗎?”

“不問,你這樣做,自有你的打算和道理,我喂你,還是你自己吃。”

墨憐生笑着端起碗坐到床邊,仔細的給她吹涼,遞到她嘴邊,眼神示意她張嘴。連幽若見他一點猜疑自己的心都沒有,竟有些心虛起來,畢竟昨天她還想着拿到銀錢就離開這,離開這個呆子。

越想她越覺得自己做了很對不起他的事,良心的譴責讓她不敢直視他,說話也有些捋不直舌頭,瞧瞧,自打認識了這呆子,她學會了救人,更是連良心這東西都長出來了。

“我.....我自己來。”

“師父說你這傷,沒個三年兩載是好不全的,你就安心待在山上養傷,菜園的事我會幫你做。”

連幽若低着頭,一口一口的吃着粥,聽到他的話,只點頭嗯了聲,這在墨憐生看來,今日的幽若乖巧了許多,真是難得,不過他還是覺得哪裏不對,莫不是師父把幽若訓了一頓?

其實不用墨憐生說,她也決定不走了,就安心窩在普渡寺了,一是外頭怕是碰不到他這麽好欺負的呆子,二是,她倒是真的被絕塵訓了一頓。

她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絕塵,當時說實話,接觸到絕塵看自己的目光,連幽若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發慌,就像以前師父要罰她的時候,看她的眼神也是如此。

“一個人在這過的很艱辛吧,畢竟這裏和你原來的世界不一樣。”

初聽到絕塵這麽幹脆承認的時候,有些驚訝,雖然上次他來山上叫墨憐生下山的時候,她就開始懷疑,絕塵也是異世而來的人。她穩了穩心神,讓自己鎮定自若。

“絕塵大師不也一樣。”

絕塵看她緊張強裝鎮定的樣子,頗像自己剛到盛雲時那副慌張樣。他忍不住笑着搖搖頭。

“是上次的雪人,讓你發現了端倪嗎?”

“是,墨憐生沒見過雪人。可您一上來就問這個雪人是誰堆得,不得不讓我懷疑。”

“原來如此,可憐生是羅國人,只能說羅國沒有雪人,不代表盛雲沒有,你為何會這麽斷定要懷疑我?”

“您怕是不知道,這呆子見到什麽好玩的,好吃的,都會惦記着您和悟禪師兄,他說回了普渡寺也要在院裏堆個給您和二師兄新鮮新鮮。”

絕塵低頭沉聲一笑,将桌上的瓶瓶罐罐,整整齊齊的擺放進藥箱。

“倒是我疏忽了。”

“并不是,我到覺得這是您在試探我,不是嗎?”

“我的确是在試探你,要知道向我們這樣的異世人,身上可是背負了許多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東西,萬物有序,我不希望你打破這平衡。”

“我沒想打破平衡,也不想改變什麽,我只是想活下去。”

連幽若說到這目光異常堅定的,直視同樣看向她的絕塵,絕塵看到這孩子心境坦然的樣子,擡手先合上藥箱,才幽幽的開口道。

“你如今才只有十二歲,應該知道過早暴露自己異于常人的鋒芒,是件很危險的事。這幾年且好好在這裏養着吧,我既已把你留下,就是相信你和憐生都是心思純善的孩子,你也無需再有其它顧慮。對了!忘記問你,這個瓷瓶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絕塵晃了晃手中瓷白的玉瓶,此瓶的主人出手倒是闊綽,這樣千金難得的內傷藥,一送就是一瓶。連幽若看着那玉瓶,面露難色,最後還是選擇閉口不提。見她不說話,絕塵也不在追文。

“罷了,你只當我沒問,我和你今日的對話,不能讓第三個人再知道,憐生也不可。”

“我知道了。”

喝完最後一口粥,連幽若的回憶也就此結束,看她吃完,墨憐生麻利的收好碗碟竹筷,有些不放心的想叮囑她,結果到被她先搶了話。

“我不會出聲,也不會亂走,等天黑了你送我回山上。”

“那你先歇着,我把這些送去廚房。”

墨憐生端着東西本來已經走到門口了,悟禪看到他出來,剛想開口喊他,沒成想他端着東西又折了回去,他快步走到床邊,看着躺在被子裏的人笑了笑,仔細掖好被角,才又完全放心的走向門口。

床上的人拉高被子,只露出一雙瞪大的雙眸,放在胸口的手緊緊攥着,她的心此時跳的很快,她知道那是什麽,是悸動。它一開始便不會再停,會慢慢在心上生根發芽,至于會長出怎樣的樹結出怎樣的果就無人知曉了。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帶起一絲無奈的笑,和尚!連幽若你身上殺戮無數,重生一次居然對一個和尚動心,佛祖!這是你對我的懲罰嗎?

悟禪伸頭見墨憐生這次是真的走出來,才大步迎上前,接過他手中的食盤,有些急切的催促他。

“你小子方才都走到門口了,怎麽又折了回去,這東西我替你送去後廚,師父讓你去他禪房一趟。”

“我知道了,那我現在就去,這裏就牢二師兄照看着。”

”我的小祖宗,您快些去吧,別在這和我說客套話了。”

長青院的禪房內,檀香袅袅的,聞着讓人舒心平靜,絕塵輕輕的摩挲着手中的玉佩,雖已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但眼裏的傷神,只增不減。風夙跪在地上腿碼的都沒知覺,他很想動一動,但是看到殿下和絕塵大師都端端正正的跪坐着,他也只能放棄這個念頭。

這個齊将軍聽說人很好相處的,爹爹每每提起他總是贊口不絕,又一臉惋惜,怎麽這當了和尚,就古怪起來,從他們進屋到現在,他就只看着手中的玉佩一言不發。

殿下也是好耐性的陪着,臉上一點都沒有不耐煩之色,許是絕塵覺得時候也夠久了,終是嘆口氣的把手中的玉佩,小心輕柔的推到穆子書面前。

“這玉佩是你母親給你的。”

“是,母親說這是摯愛之人所送,讓我也好好保留着,日後傳給與我共度一生的女子。”

聽到這話,絕塵心上一疼,收起哀傷的表情,語氣帶着嚴肅,但穆子書也聽出絲絲警告,警告他以後不要再拿故人情來當借口見他。

“只此一次,說吧,你今日來找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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