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跟随
我在江家老宅的後院裏坐着,對面坐着的是江淮安,他語氣微妙的開口:“江郁明怕是開竅了。”
我挑眉:“怎麽可能,他和我犟了五年,落一次水就開竅了?”
江淮安看着我,眼神中多有不可思議,他悶悶的笑起來:“陵意,你是有多狠心,你說說江郁明得出多大的事才能開竅?”
我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低頭喝茶。
“不過個性确實轉的快了點。”江淮安琢磨着,“你還像原來那樣對他?”
“不然呢?”我放下茶杯,疑慮重重,“萬一他哪天清醒過來了,豈不是得恨死我?”
江淮安飒然而笑,清秀的面容如谪仙:“江陵意,我就是喜歡你這種死磕的勁兒。”
我覺得我做的沒錯,江郁明搬回我家後,我盡量躲着他,節假日也去公司加班,實在吃不消他動不動就擁抱的熱情和亦步亦步跟着我的詭異感,大概過了半個月,他估計看出來了我在躲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珠裏全是落寞和自責,像只被丢棄的小狗坐在沙發上幽怨的看着我。
我又心軟了。
誰叫他是我弟弟呢。
“哥。”他團在沙發裏悶悶的叫我,“你為什麽要壓我的新聞?”
我心裏咯噔一下,我是不是又踩了江郁明的紅線了,我把洗好的水果放在茶幾上,惴惴不安的坐在沙發的另一頭:“你若不喜歡,我便不壓了。”
“不是,哥。”他慌張的坐起身體,急切的看着我,“我不是……”
我擡手阻止了他的解釋,呼出一口氣,太累了,他回來和我一起住,太累了。
我在公司或者應酬飯桌上說話都會在肚子裏轉三圈,确保周密了才會開口,這給其他人造成了寡言的假象,我在家裏面對江郁明還要這樣,這讓我身心疲憊。
他看上去更慌張了,他的皮膚很白,像從山水畫中走出的神仙公子,這導致他的情緒起伏通過面容看起來很明顯,比如他的眼眶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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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覺得我自己很罪惡,我居然在嫌棄我從小寵大的弟弟讓我煩躁,我暗自懊惱着,他撲過來抱着我,抱的很緊,說話聲音也有些哽咽:“哥你為什麽要躲我,你是不是覺得我讓你煩惱了?”
“我沒……”我想否認,盡管這否認聽起來心虛無比,我總是讓着他,讓一步,讓兩步,我寵的他無法無天,他如果現在對我拍着桌子吼叫,或許我不會像現在這樣尴尬的手都不知道怎麽放。
一米八二的男人窩在我懷裏真心不怎麽舒服,再加上我沒有伸手摟住他,他更加委屈了:“你連給我一個擁抱都不願意。”
“你說過的,我不能碰你。”我認真的重複他說過的話,回想起他抿着唇冷冰冰的模樣,【你別碰我!你不是我哥哥!】,每每回憶起這句話和他的神情,我的心裏都一抽一抽的疼,我是他的哥哥,我養了他這麽多年,從兩歲到二十三歲,他居然不認我。
“我……”他的身體在顫抖,他努力壓抑住不哭,然而并不成功,“哥,哥。”他喚道,像是要把五年裏的親情都補回來。
我嘆了一口氣,伸手摟住他的腰:“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我是你哥哥。”
“你是我哥哥。”他抹掉眼淚,專注的看着我,“我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哥哥。”
“你不是要……”我滿肚子的疑惑,變化太快了,他是我弟弟,又不像是我弟弟。
“我是個混蛋。”不知為何他眼中充滿了悔恨,如迷途知返的鹿,跌跌撞撞的沖進家長的懷抱,“哥,你不要縱着我,你打我吧。”他梗着脖子,直愣愣的立在我面前,我怎麽舍得打他,我連一句狠話都沒對他說過。
“我怎麽能打你呢。”我不适應和他親近的說話,五年來,我都避着他,生怕在公司裏碰見他讓他糟心,我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摸摸他的頭發,揉揉他的耳朵,柔和的安撫他了。
他抖着嘴唇,慢慢的跪下來,下巴抵在我的膝蓋上:“我真的很後悔。”他的喉結上下移動,“我知道你感到奇怪,我沒有被…被欺負,我只是……”他閉上眼睛,睫毛顫抖如翩飛的蝶翼,“太想你了。”
想我?五年了才想起我?我尖銳的問題全壓在肚子裏,對于他的指責和厭惡我無疑是生氣的,我氣他不知好歹,我氣我自己抽不出時間來陪他,然而這樣負面的情緒我很少顯露出來,我會泡上一杯茶,慢慢的品,消磨掉我的戾氣,只剩下平和安靜。
“我愛你,哥。”他緩慢的吐字,每個音節都拖長了留下令人遐想的空白,“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了。”
“我也愛你。”我愛他,想看他結婚生子幸福快樂,從他身上我能汲取到親情的溫暖,只可惜五年來我只接收到了無盡的傷害。
他眼神亮了亮,片刻歸于黯淡:“我這個月要去領獎,你來嗎?”
領獎?他的日程我比他自己更清楚,橡木獎最佳新人獎項提名,他的第一部電影《無夢》,他在裏面扮演男二號——身世神秘為保護男主而死的瞎子,我算了算我的行程,剛好和去茶館赴江淮安的約沖突了。
我搖搖頭,他失落的看着我,我彎腰扶起他,讓他坐在我身邊:“恭喜你,演繹生涯中第一個獎項。”
他眼中平靜無波,好似根本不在乎這個讓其他人欣喜若狂的獎杯,他握着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撫摸着,默不作聲。
領獎那天我親自幫他挑選了西裝和領帶,當我在想以什麽樣的理由給他而不會讓他誤會成施舍時,他自然的接過了我手上的西服,他眉梢挂着親昵的笑意,活像是個小太陽,他走進卧房換上,站在更衣鏡前伸展開雙臂,滿是驕傲的問我:“哥,怎麽樣?”
“很好。”我認真的上下打量着他,寬腰窄臀天生的衣架子,他的身材随了江冕,眼睛和他母親極其相似,如此來看,他真是俊美迷人的不像話。
我低頭看表,開口道:“等會我有事要出去,你是讓林叔開車送你還是坐公司的保姆車?車庫裏有輛黑色的奧迪,鑰匙在茶幾上,你想開就拿。”
“讓林叔送我吧。”他懇切的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珠漂亮的令我窒息。
他以前從不願意和我有絲毫關系,我想,心中的熱度消下去了些,我走到沙發前拿起外套,聽到他問我:“你有什麽事?”
我動作微頓,他從不會關心我的事,無論是生意上還是其他,我想了一會兒,如實告訴他:“去清韻閣見江家主。”
他不說話了,我心中一緊,他性格高傲又自命不凡,最讨厭的就是他的私生子身份,他厭惡江家,厭惡和江家有關的一切,包括江淮安,包括我,和他自己,他手指摸了摸袖扣,我怕他沖我掀桌子發火,匆匆看了一眼手表,拉開門走出去,輕輕的關上門,他不喜歡噪音。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我也不想知道,房中沒有傳出砸東西的聲音,我舒了口氣,去車庫開了一輛黑色的保時捷,一路朝清韻閣而去。
車停下鑰匙交給侍者,我踩着樓梯走到江淮安最愛的隔間,他正自酌自飲得開心,看見我進去了,他放下茶杯,溫潤如水的聲音回響在廂房中:“來了,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