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探望
我牽着峻蒼站在寺廟前,小家夥摸摸自己脖子上的福牌,仰頭問我:“我們要為明叔求一個嗎?”
我點點頭,邁入寺廟內,我是不信這些的,那個福牌本來是我母親要我求來給江冕的,我學業繁忙直到我母親病入膏肓才為她實現這個想法。
如今我又來到普光寺,牽着我的兒子為我的弟弟求一個小小的福牌,我與我的母親并無什麽不同。
寺廟內的方丈見到我輕輕微笑,慈善祥和,雙手合十:“施主。”
“鄙人姓江。”我介紹自己,“這是我兒子。”
“江施主。”方丈從善如流,“請問是為令郎求取福牌嗎?”
“不是的。”我搖搖頭,“為我弟弟。”
他笑道:“我記得江施主,十年前冒雨上山的學生。”
我點點頭:“大師好記性。”
“謬贊了。”他從袖中掏出一塊牌子,遞給我,“願施主平安喜樂。”
“謝大師吉言。”我握緊福牌,牌子依舊溫熱,我心下定了定,環視庭前,我不信佛,自然心中無佛,也就不去打擾佛門清靜,牽着峻蒼走出寺廟。
十年前的那場雨,我記得很清楚,清明節我趕着回去,母親掙紮着給我打了個電話要求我上山求福牌給江冕送去,于是我不得不冒着大雨爬上山敲開寺廟的門,當初方丈還只是個掃地僧,他開門将狼狽的我迎進門,遞給了我一條毛巾和一杯熱水。
我牽着峻蒼一步步下山,峻蒼問我:“我們要去看明叔嗎?”
“嗯。”我突然想起來什麽似得問他,“你在學校,聽到了什麽不好的消息嗎?”
峻蒼安靜了一會兒,我表情嚴肅下來:“說實話。”
他磨蹭了一會兒,小聲承認:“他們說,明叔是賣國賊。”
Advertisement
我嘆了口氣,揉揉他的頭頂:“你信他們還是信我?”
“當然是信父親。”他黝黑的瞳仁閃爍着堅定的光澤,“沒有人比父親更重要了。”
我情不自禁的微笑,走到車旁拉開車門:“明叔不是賣國賊,過不了多長時間,他就出來了。”
峻蒼坐進車裏,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我相信父親。”
他相信我,而不是相信江郁明,這種突然成為一個人生命支柱的感覺,頗為微妙。
我開車趕往看守所,事情似乎在往連江淮安都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
先是衆多世家紛紛站隊,江家先于坦途娛樂把控了輿論,發布大量的言論來同時炒熱這兩件事,并有大V發言說這兩件事必有聯系。
白家控制的是國防,經濟和商業牢牢把控在江家手裏,最為反常的是,這幾年才奪下網絡監管權的孟家無條件的站在江家一方。
這樣的動作十分耐人尋味,我仔細的去查了孟家,孟依柳,我見到了她的照片便恍然,她必是江郁明母親的娘家人,很有可能是江郁明母親的姐妹。
嫌疑人在看守所期間,只能由律師探望,我的身份自然進不去。
我打開車門在看守所門前站了一會兒,一個西裝革履的人朝我走來:“請問是江律師嗎?”
我懵了一下,那人朝我眨眨眼,我會意的承認:“是的。”
他塞給我幾張證件,低聲說:“江爺在清韻閣。”
我收下證件,嘆了口氣:“我中午去。”
“多謝。”他與我擦肩而過,走遠了。
我拿着證件順利的進了看守所的探望室,稍等了一會兒,江郁明穿着藍色的衣服走了進來,他又瘦了一圈,眼睛卻愈加明亮了,往常的陰郁煙消雲散,俊雅清秀,溫潤如玉。
“哥。”他抱着一個罐子坐下,“我好想你。”
我看着他,之前的憤怒仿若被一只手狠狠壓下,只餘下無盡的疲憊:“你怎麽會,弄成這樣。”
他把罐子放到桌面上,眉宇間的堅定勝過千言萬語:“我想這麽做,哥。”他深深的望進我眼中,想說什麽又咽下,只是含糊的說,“為了你,我做什麽都可以。”
又是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發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我就如一個蒙在鼓裏的孩子,關在房間裏的囚犯,困在玻璃杯裏的螞蟻,這讓我惱怒,甚至出奇憤怒:“江郁明,你把我當傻子耍是不是。”
他把罐子塞到我懷裏:“送給你。”
我看了一眼罐子,透明的罐子裏填滿了星星紙鶴和玫瑰,粉的藍的黃的,我的視線投射到他臉上,試圖找出一絲絲的愧疚,讓我徹夜難眠只為他奔走的愧疚,然而沒有,他坦然的坐着,好像我們不是坐在探望室而是雨後竹林。
“哥,你別生氣。”他傾身握住我的手,緊緊的攥着,“我出去後一定乖乖的,聽你的話,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好不好?”
“不。”我一把拂開他的手,冷靜的盯着他,“你若是能出來,就去孟家。”
他瞪大了眼睛,難堪的将手背在身後:“為什麽?”
“你的母親應該是孟家的女兒,他們也在努力把你撈出來。”我握緊了罐子,那是我唯一能握緊的東西,“我不想要你了,江郁明。”
“我不想要你了。”我硬下心腸,假裝沒有看見江郁明一瞬間紅了的眼眶,“我養不起你,江郁明。”
“哥,你不能這樣。”他慌了神,連聲音都是顫抖的,“你不能這樣,你從沒有,從來沒有…”
“從你出來那一刻起,就再不是我弟弟。”我站起身,移開視線,“就談到這裏吧,我先走了。”
他坐在椅子上,木愣愣的看着我,落魄而可憐,他開口,聲音嘶啞:“哥,我出去時,你能來接我嗎?”
我從口袋裏掏出福牌,放在桌上:“這是欠你的福牌,如今,我們兩清了。”
“誰也不欠誰的?”他喃喃。
“誰也不欠誰的。”我踏出探望室,峻蒼在外面等着我。
“父親。”小家夥擔憂的拉住我的手,“你的手在顫。”
我把懷裏的罐子給峻蒼:“這是明叔給你的禮物。”
他一臉不明所以的收下:“謝謝明叔。”
“嗯。”我摸摸他的腦袋,拉開車門,“我們回家。”
“好。”聽見回家兩個字,峻蒼就格外高興,他眼睛眯成兩彎月牙,跳上車乖乖系好安全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