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兇手
待林辜賢他們走後,我坐在椅子上,右手向下覆蓋住腹部的傷口,輕輕擠壓,有些疼,細密的,沿着神經而上傳入腦幹,我長長呼出一口氣,我還活着,那天不是我的忌日。
我還活着,多好啊。
自匕首捅進我腹部的那一刻,我的思緒亂成一團,我不記得什麽是活着或者死去,我似乎什麽都不記得了,啊對了,我記得一個人,美豔的女人,衛薇薇。
手機嗡嗡的響起,我低頭劃開屏幕,江淮安輕笑略顯嘲諷的聲音響起:“恭喜出院。”
“謝你吉言。”我靜靜等待江淮安的下文,他打來電話總有事情交代給我。
“衛薇薇,是個假名,當然。”江淮安似乎把文件抽出來放在一邊,發出嘩啦嘩啦的紙張翻動的聲音,“她是個雇傭兵,美籍華裔,彙款源頭在海外,我猜是白琦,你覺得呢?”
“我當然相信,可是我和白琦又有何關系呢?”我有些迷惑。
“跟江郁明好好交流一下,你會有了不得的發現的。”江淮安挂了電話。
我坐在椅子上,把手機塞進口袋裏,我是一個守舊主義者,甚至有些固執,比起接收新事物,我更喜歡留在原地,活在我熟悉的環境裏,如今我的弟弟變了,我的房子變了,江淮安變了,連我自己也變了。
“吱呀。”
我擡頭,江郁明尴尬的舉起鑰匙:“你之前給我的,我沒來得及還給你。”他走進來,把鑰匙攥在手裏,骨節青白,他抿唇,“我要還給你嗎?”
我伸出手:“還給我吧。”我不想再做出更多的改變了。
他眼中的光黯淡了些,将鑰匙放到我的手心:“好的。”
我把鑰匙放進口袋,打算梳理一下整件事情,我看着他坐進沙發:“解釋一下,重生,是什麽意思?”
他瑟縮了一下,我以為我看錯了,但他确實,眼神閃爍了起來,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那是他緊張的表現,我的心情随着他這些小動作而下沉。
“我是江郁明,來自未來,我死後發現自己回到二十三歲。”他急匆匆的掃視了一圈茶幾,沒什麽可以拿來把玩轉移緊張的東西,他的視線又回到了我身上,“當然,死後和重生之間是有一段時間跨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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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出有什麽‘當然’的。”我說。
“是,是的。”他點頭,惶恐又軟弱,“我知道很多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我不想再錯下去,我想改正,或者說,彌補。”他的手指絞在一起,“我想告訴你,我每天都想,每當看見你責備的目光,我就想告訴你,可是我怎麽,怎麽說出口呢?”
“可是你不說,我們不也到這個地步了嗎?”我的腦子裏一團漿糊,我憑着本能說話,早已丢掉了語言組織能力。
“好多了,我們之間好多了。”他微微的勾起唇角,音調飄忽,聲音清淺而安靜,“我可以擁抱你,我還能和你面對面說話,我甚至還能争取用一個家族換你,有誰比我更幸運嗎?沒有人比我得到的教訓更深重,更沒有人比我更受到眷顧。”他眼睛亮盈盈的,“我很滿足了,活着,見到你,這兩個夢想都實現了。”
“白琦是怎麽回事?”我看着他,荒謬感幾乎把我壓迫失聲。
“他害死了我,開車撞死了你。”江郁明的聲音陰沉下來,“他應該去死,白家都應該去死。”
“你是被注射毒品死的,對麽?”我想起那個夢,真實到扭曲的夢。
他皺眉:“很久遠的事情了,我都不記得了。”他在逃避這個問題,似乎并不想談起。
“你怎麽能忘記自己的死亡原因呢。”我不贊同的看向他。
“我只記得你是怎麽死的。”他撇開視線,盯着牆壁上的裝飾畫,“還有白家的每一項罪證。”
“所以再活一遍,你要把餘生都投入到複仇中,盡管那些事情在這個世界從未發生過?”我問。
“不,複仇只是副業,我的餘生只想得到你的原諒。”和寵愛,江郁明默默把後面的詞咽下去。
我感覺他的話沒有說完,又不知如何詢問,只能撿我想知道的問:“你的死和重生之間跨度是多長時間?”
“到你死。”他沉吟,“大約四五年。”
“你變化太大了。”我仔細打量着他,從上到下,他懂事了,成熟了,謙遜得體,進退有度,這些品質在之前的他身上從未體現。
他像是換了一個人,更加沉穩,更加迷人,那副俊美的容貌,不再像少年人那樣,青澀莽撞,更接近成年人的溫文爾雅。
他無奈的笑:“死了一次,不能一點進步都沒有啊。”他單手撐着下巴,“以前的我,傻得冒泡,蠢的出奇。”
“你不該再為別人而活。”我對江郁明的執着頗不理解,“我沒死,你也還活着,你不該守着我。”像條巨龍守着金山而拒絕飛翔。
“我上輩子為自己活,看結果怎麽樣,我死了。”他攤手,“這輩子我們兩個該換換,你為你自己活,我為你活。”他的聲音低下去,“畢竟你上次死亡,是因為我。”
我眨眨眼,完全能理解他所說的意思,我能為江郁明做任何事,若他死亡,傾盡我所有也要換來一個清清楚楚的事實。
“我沒有秘密了。”他眼神清亮,直直的看進我心裏,通透明亮,“我的敵人從白家減少到白琦,我很高興,我将沒有其他顧慮,只剩下你。”他表情坦蕩,“我知道的很多事都在應該發生的時間發生了,然而那日你并沒有死去,我偷來了你。”他喟嘆,“即使我立刻去死,我也願意。”
他比以前坦誠,倔強和驕傲被他揉碎了踩在腳底,我弄不清我心中湧動着的甚至讓我哽咽的情緒是什麽,除了欣慰還有激動或者其他,我穩住情緒,問他:“孟家的事,你做的怎麽樣?”
“孟女士帶我熟悉一些工作和文件。”他語氣冷靜,提起孟依柳仿若提起一個陌生人,“從頭開始學,挺有趣的。”
“那就好。”我點頭,“孟女士是你母親。”
“我沒有母親。”江郁明虛斂眉眼,“我只有哥哥,沒有其他親人。”
“……和孟女士親近會更有利于你靠近孟家權力中心。”我提點他。
“她欠我的,我為何還要放下身段讨好她?”江郁明嘲諷的勾勾唇角,“從她丢下我,就不是我母親了。”
我嘆氣,低頭看了一眼手表:“你該回去了。”
他站起身,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揚起一個不算笑容的弧度,走到門口右手搭上門把。
“等一下。”我喚他停下,伸手把鑰匙放在茶幾上,“拿回去吧。”
他眼瞳亮起,好似燃起了兩叢火焰。
唉,他畢竟還是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