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 25
整個黑板畫滿白鶴, 或大或小,或完整或殘缺。線條簡單,只寥寥幾筆, 卻是鶴唳九霄的風姿。
粉筆的筆觸柔軟,這樣的畫,就像是唇輕啓,無聲呢喃着他的名字,婉轉暧昧,仿佛細細的粉塵像是落在心尖上, 叫人心癢難耐。
原本因為她沒有回消息的不高興瞬間消弭。
似是聽到他的腳步聲, 講臺上背對着他的人回頭,視線相觸。
趙墨筠看着他。
天氣漸暖, 他穿着一件墨綠色圓領衛衣,裏面搭了件細格紋襯衣。襯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十分規矩。一雙漂亮的眼睛看着她。
一如既往的安靜。
大概就是因為太安靜了, 所以如果今天不是陳米揚說起來,她可能都還察覺不到。
察覺不到自己的世界裏原來已經多了這麽多人跟事。
就好像荒原上飄來一顆種子, 悄無聲息生根發芽,然後花開鳥歸。
趙墨筠笑, 說:“來了?”
窗外的雨又大了,雨聲嘩嘩啦啦, 打在窗前的樹葉上,襯得教室裏愈發安靜。
柳鶴熙把手裏的長柄傘立放在門邊, 朝着講臺走過去, “其他人呢?”
她剛剛說她跟同學一起在出黑板報。
趙墨筠把手裏的粉筆扔回粉筆盒裏,先說了一句,“他們先走了。”
然後打量了他一眼, 他臉上表情淡淡,看不出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又說:“就我一個人在這兒等你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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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輕松,還帶着笑意,用這樣的語調說着這樣軟軟的話,有點像幼兒園等家長來接的小朋友,柳鶴熙先是一怔,随後微微颔首,抿緊唇都壓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這低頭偷偷開心的樣子,有點過分甜了。
“笑什麽呢?”趙墨筠偏頭看着他,問。
柳鶴熙斂了大半笑意,擡頭,眼底幹淨清澈,“沒什麽。”
等這一陣大雨過去,窗外天邊的烏雲淡了不少,臨到傍晚天色反而亮了一分。
趙墨筠看雨勢收住,“我們也走吧。”
說着拿起黑板檫準備把黑板擦幹淨,卻被柳鶴熙一把抓住手腕。
當趙墨筠疑惑地看向他的時候,後者恍然回神,慌忙之下找了個蹩腳的借口,“……這些都是你辛辛苦苦畫的。”
至于自己心裏那點小心思,半個字沒提。
在趙墨筠看來,這些東西就是草稿。但他向來比她自己還看重這些東西,她只好解釋,“不擦掉的話明天值日生估計得打人了。”
柳鶴熙面色糾結一瞬,想要占為己有,但是又沒有辦法帶走,忽然想起自己可以拍下來,于是摸出手機。剛對焦,手機鏡頭被手擋住。
他疑惑看向趙墨筠。
在看到他準備把這些東西拍下來的時候,趙墨筠心頭一熱。有種心思被人讀懂的感覺。
“拍這個幹什麽?我教你怎麽永遠都不會忘記。”
她把他手機抽出來,“要是哪天你想不起來了,就打開手機,再點開相機。”
手指在右下角一點,“把攝像頭調成前置,就想起來了。”
柳鶴熙看着突然出現在手機屏幕裏自己的臉,再一擡眼,看她笑得很開心的樣子,怔怔發愣。
從學校到公交車站,一路上柳鶴熙都沒有在說話。
大雨過後,短暫的日落,這會兒天徹底暗下來。因為剛剛那場大雨,公交車站就他們兩個人。
趙墨筠往公交車來的方向看了眼,馬路上依舊空空蕩蕩。收回視線的時候,身旁的人突然開口。
“你下次畫我吧。”
趙墨筠下意識“嗯?”了聲,扭頭看他,“什麽?”
“我說,你下次畫我試試吧。”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是洶湧渴望,表情卻一本正經。
看他這樣,趙墨筠卻忍不住想要逗他,想看他害羞、耳朵發紅的樣子。
像冰淇淋草莓蛋糕,又甜又可愛。
趙墨筠湊近,壓住笑意說:“畫你?所以你的意思要給我當,人體模特?”
人體模特雖然也包含非裸,但是大多數還是指裸。
果不其然,她這句話說完面前的人怔住,臉色眼看就要繃不住。笑意自嘴角蔓延開的時候,趙墨筠突然被人扣住手臂拽到說公交車站的廣告牌背後。
他像是懊惱又像是生氣地念着,“你故意的,你故意的!”
跟他在一起的時候,趙墨筠的防禦系統基本處于停擺狀态,還沒有反應過來,後背撞上廣告牌。她今天穿了件毛衣,廣告牌上的雨水浸透,肩膀被他摁住,冰得她不由弓起後腰。
“涼。”趙墨筠皺眉。
下一瞬,他手墊在她後背,然後帶着火氣狠狠吻下來。
是跟第一次截然不同的吻。第一次全是小心翼翼,而這一次她快要喘不過來氣。
他像一座山壓着她。
趙墨筠想要掙開,不過轉念,自己要是強行掙開,就他這個發燒就會住院的身體難保不會受傷。
于是條件反射擡起來要把人掀開的手,又落回去,先是輕輕放在他後背上,後來五指成拳,攥住他的衣服。
一絲絲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開,壓在她身上的力道終于松了。
趙墨筠舌尖舔了舔唇,微微刺痛。
果然破了。
又咬她。
趙墨筠目光如炬瞪向罪魁禍首,教訓的話都已經到嘴邊,卻在看到他眼睛的時候,全啞火了。
那雙漂亮的眼睛,此刻微微濡濕而深沉,明明是一眼可以看到底的清潭,現在卻像是深淵,深不見底仿佛能把人瞬間吞沒。
趙墨筠心頭一凜。
恍惚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定睛再想看的時候,眼睛被人用手捂住。随即肩上微微一沉,他額頭抵在她肩上。
聲音委屈,“你明知道我喜歡你,你明知道。”
委屈得聲音帶着哭腔。
喜歡到每當她在身邊的時候,要用力克制才忍下所有讓她可能不安、覺得被冒犯的沖動。
趙墨筠手垂在身側,愣愣站着。
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玩笑開過火了。
被人捂住眼睛,什麽都看不見,腦子轉得不止慢了一拍,加上根本不會哄人,趙墨筠直愣愣解釋,“我剛剛那是開玩笑的,你不願意我肯定也不能勉強你,對吧?”
結果話音剛落,人突然抽身就要走。
墊在後背的手突然抽走,趙墨筠突然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力氣,人往下倒,頭“咚”一聲悶響撞到廣告牌上。
這下把柳鶴熙吓得不輕,一把扶住她。
“阿筠!”
顧不上生氣,柳鶴熙眼裏全是擔心,“怎麽樣?頭疼不疼?”
趙墨筠借着他的力氣站起來,心裏也驚訝自己怎麽這麽弱不禁風了,面上無所謂地笑笑,說:“沒事,就是突然腿軟。”
這話一出,面前扶着她的人突然臉漲紅。
街上只有微弱的光,還是能看到他臉紅的樣子,趙墨筠心情大好,伸手想要揪他的臉,但是人卻一個勁兒地躲,連帶着眼睛也不敢看她。
他越害羞,趙墨筠心情就越好,像揉大金毛那樣揉了揉他的頭發。
揉着揉着忽然發現一件事,手頓住,“你是不是長高了?”
因為突然發現柳鶴熙長高這事,趙墨筠當天晚上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只到他膝蓋,自尊心被暴擊,直接被吓醒。
想起昨天她問他是不是長高了,結果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頂着一頭淩亂的頭發,乖乖的,低聲說,“……你現在才發現。”
一想到他那個表情,趙墨筠就想笑。
看了下時間,差不多該起床了,掀被下床,一邊把腳往拖鞋裏塞一邊把頭發紮起來,徑直去洗漱。
牙刷往嘴裏塞的時候,不小心扯到嘴唇上的傷,毫無預備,扯得趙墨筠“嘶”了一聲。
再次懷疑柳鶴熙是不是屬狗的,這麽喜歡咬人。
收拾完,鎖門的時候,楊茵姐打電話過來。
趙墨筠邊接電話,确認門鎖好之後,邊往樓下走,“喂,楊茵姐,怎麽了?”
“阿筠,我這周要去外地參加一個培訓,要下周二才回得來。”
聽到這話,趙墨筠知道她要說什麽了,不等她繼續說,就先開口,“好,你放心去吧。舅舅跟外公我都會照顧好的。”
“這周要去你舅舅那邊,幾頭跑,就辛苦你了。如果有什麽事情處理不過來,就給我媽打電話,一家人別怕什麽麻煩不麻煩,知道嗎?”
聽到這個“一家人”,趙墨筠不由擡頭看了眼外面的天。
今天天氣很好,碧空如洗,只是藍得有些不真實。
就像有時候她也會覺得現在的生活不真實,如果沒有那件事,她現在還在好好念書,外公舅舅都在身邊,而楊茵姐也不會是她姐,而是她舅媽了。
驀然收回視線,念頭就此打住,趙墨筠應聲,“好,你就放心吧,安心培訓。”
兩個人都說了一會兒,挂電話的時候,剛好走出巷子口,遠遠看到等在公交車站的人。
趙墨筠停下腳步,嘴角不自覺彎起,笑意很淺,就像是冬日裏被太陽曬出來的惬意表情。
就算一切都是不真實的,有一樣是真的也行。
“柳鶴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