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 35
路燈不知道多久沒有換過, 像喝醉了酒，光線昏昏沉沉。燈光從身後漫過來，在身前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柳鶴熙背着趙墨筠往居民樓裏走。
趙墨筠趴在他肩上, 眼皮不住打架，越撐越想睡，幹脆閉上眼，撐着所剩不多的意識跟他說話，“你今天回來，怎麽都沒有跟我說？”
她聲音甕甕的, 透着濃濃的疲憊跟倦意, 柳鶴熙不由扭頭往後看了眼。想跟她說困了就睡，可看她硬撐不肯睡的樣子, 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想給你一個驚喜。”他說。
趙墨筠嘴角牽了牽，配合，“真的是太驚喜了。”
說完, 為了不讓自己睡過去，趙墨筠又找了個話題, “你吃了什麽？才一個月沒見，怎麽又長高了？我還以為我認錯了。”
對方沉默片刻, 說：“……難怪你沒有叫我名字。”
沒想到他還念着這個，趙墨筠忍不住輕笑出聲, 說：“腦子不轉了不就是這樣？我以後老了是不是會得老年癡呆？”
臨在睡着的邊緣，說話已經開始颠三倒四。
柳鶴熙倒沒有覺得這是什麽問題, “就算老年癡呆, 只要你記得你自己的名字就好。”
腦子轉不動，趙墨筠下意識“嗯？”了一聲。
柳鶴熙沒有當即解釋，等想開口的時候, 耳邊傳來輕微均勻的呼吸聲。
睡着了。
路燈被一點點落在身後，身前的身影越來越長。
夏天的夜，難得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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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夜空中亮着一顆星。
完完整整睡了一個晚上，睡到自然醒。睜眼的時候，有種終于活過來了的感覺。
躺在床上，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目光在房間裏環視一周，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她是怎麽回來的？
昨天最後的記憶停在被柳鶴熙背起來那裏，再往後……
“咔噠”一聲，門被推開。
趙墨筠吓了一跳，猛地扭頭看過去。
柳鶴熙端着東西輕手輕腳推開門，看到她醒了，放松下來，“醒了？”
趙墨筠盯着他，“你昨天晚上沒有回去？”
“……嗯。”柳鶴熙把手裏的東西放到床頭櫃上，底氣不是太足地應了聲。
畢竟是沒有經過她允許就擅自留下來。
趙墨筠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倒是沒有在意什麽允許不允許，而是，“那你在哪兒睡的？”
之前下雨忘記關窗戶，外公那個房間的床單被雨濺濕一片，她就撤下來洗了，還沒來得及把幹淨的換上。
柳鶴熙怔怔，“沙發。”
趙墨筠一下沉默，到嘴邊的話換了兩次，才說：“下次這種情況記得叫我，別睡沙發了。”
家裏的沙發已經很多年了，坐坐沒問題，但是睡覺跟舒服扯不上邊。
柳鶴熙沒有接她的話，“先吃早餐吧。”
趙墨筠看向床頭櫃上的東西，不由笑，“我怎麽感覺我像是重點看護對象？”
早餐直接送床邊。
“不是像。”柳鶴熙剝了水煮蛋準備喂她。
趙墨筠躲開，“等會兒，我去刷個牙。”
用最快速度沖進洗手間刷了個牙回來，堅持不讓喂，把他準備的東西全吃了。
“這三明治你哪兒買的，好吃。”
“我做的。”
趙墨筠驀然扭頭看他，不太敢相信，上次開火都小心翼翼的人，現在竟然會做吃的了，“你不是說跟家人出國玩嗎？我怎麽感覺你去參加什麽魔鬼訓練營了？”
柳鶴熙湊過去，知道他要幹什麽，趙墨筠一把捂住他的嘴。
她幾天沒洗頭，身上一股味。
他不退，更用力往前湊，趙墨筠被逼得往後倒，另一只手撐在床上，“不行。”
被她嚴詞拒絕，人悻悻退回去。
趙墨筠轉身拿了幹淨衣服去洗澡，實在覺得髒到有點忍不了了。
從頭到腳好好洗一遍，出來的時候，感覺身體都輕了好幾斤。邊往外走，邊用幹毛巾擦着頭發。拐進客廳，看到人還在卧室。等她吹完頭發，還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她走過去，卻看都不看她一眼。
似乎在生氣，趙墨筠彎腰把臉往他面前湊，人只是默默別開臉。
“生氣了？”趙墨筠問。
他不答。
眼看哄不住，趙墨筠想了想，湊過去沖着他的臉親過去，彌補一下剛剛的拒絕。
剛彎腰，手背被人一把抓住，往前一拽。
毫無防備地被這麽一拽，人跌坐在他腿上。
屬于人體特有的肉感瞬間襲上神經末端，趙墨筠險些直接彈起來。
只不過被人先一步勾住後腦勺往下帶，人仰着臉親上來。
趙墨筠任由他鬧，以為終于折騰夠，準備喘口氣的時候，突然被他推倒在床上，毫不客氣地壓上來。
趙墨筠沒有準備，這麽突然來一下，壓得她下意識伸手去推，“柳鶴熙！”
她喊完，人雙手撐在她身側，稍微擡起來點，不過似乎不覺得抱歉，反而臉上隐有愠色。
“你還知道重？”
他一說話，趙墨筠像是福至心靈，忽然就明白這人是為什麽一直在跟她鬧別扭。
斟酌斟酌用詞，說：“肉而已，又不是不會長不回來了。”
柳鶴熙抿緊唇不說話。
看他為了這件事生氣，趙墨筠莫名有點開心，但奇怪的是，覺得開心，心跳卻很平穩。整個人極其放松地躺在床上，目光在他臉上逡巡一圈，輕聲叫他，“柳鶴熙。”
她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柳鶴熙怔怔，“……嗯。”
“我舅舅的事情你知道的吧？”
“聽說過。”
“那你不怕嗎？”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跟他提起家裏的事情，柳鶴熙不自主将身體再放低一點，像是親近又像是保護。就像面對一只張開殼的貝。
目光深深探到她眼底，“不怕。”
“一點都不怕。”
“我可是我舅舅親手教出來的，你也不怕嗎？”
柳鶴熙唇輕啓，遲疑着要不要說接下來的話，默了會兒，低頭臉埋在趙墨筠頸間，甚至都不敢看她，低聲說：“……我唯一怕的事情就是你不要我了。”
趙墨筠一愣。
片刻之後，輕微窸窣聲，她伸手抱住他。很用力，微微擡起身體，毫無保留地往他身上貼，小腹、胸口、到肩的時候，猛然被人回抱住，壓回床上。
僅僅一個擁抱，身體卻突然感覺像要燒起來，快要融化，快要呼吸不上來，趙墨筠攀着他的肩，上半身稍微擡起來點，這口氣才喘過來。
等眼睛裏漸漸恢複了清明，才回到最開始的話題，“這段時間是累，可是我覺得值得。”
聽到她說話，柳鶴熙松開一點。
看着他，趙墨筠繼續說：“我其實不太相信世上有免費的午餐，想要得到，就必須要付出。雖然累，但是醫生說外公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一切付出就值得。”
“……如果我舅舅沒有出事，第二天他是跟楊茵姐去訂婚禮的酒席的。他們都已經領完證，就等着辦婚禮了。因為出事，婚禮沒了。也怕連累楊茵姐，婚也離了。”
她清楚地記得，楊茵姐每次去看舅舅，每次都哭着回來。後來為了讓楊茵姐松口，他幹脆都不肯見她。
“我外公身體本來就不好，因為離婚的事，探監的時候跟我舅舅大吵了一架，回來就病倒了。醫生早就說過，醒來的幾率不大。”
“……我只是希望我外公能等到我舅舅回家那天。”
他一直在等他回家。他們之間還有那麽多遺憾。
外公的情況穩定下來，趙墨筠按時回學校報道。再進二中校門，就變成高三生了。
從開學第一天開始，老陳就天天耳提面命，班上學習的氛圍比之前要好不少。
越是覺得時間不夠用的時候，日子過得越快。仿佛一晃眼，第一個月就快過完了。
二中有個傳統，高三在每年的國慶節前的最後一天會辦成年禮。說是成年禮，實際上就是高三第一次家長會跟誓師大會的結合。
成年禮下午兩點半開始。吃完午飯之後，就是全年級大掃除的時間。
高一高二已經放假。大抵是興奮，一個年級吵出三個年級的熱鬧。已經陸陸續續有家長到，走廊裏也有人抱着花走過。
何誠接完電話，母親大人讓接駕。剛好傅易，陳米揚他們家長都到了，幾個人準備一起下去。走之前，何誠看向正在擦窗戶的趙墨筠，本來是想喊，不過話到嘴邊頓住，走過去，壓低聲音問：“老趙，我們下樓接人，你去嗎？”
“不去。”趙墨筠從凳子上跳下來，洗抹布。
何誠默了會兒，沒有往下問，當做什麽都不知道，“那我們下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趙墨筠擰幹抹布，笑，“你當我三歲小孩呢？”
說完，又站上凳子。看着幾個人離開的身影，趙墨筠默了會兒，然後吐出一口氣，繼續擦窗戶。
她沒有跟楊茵姐說成人禮的事情。店裏的事情已經夠忙了，從店裏來學校一趟太折騰。再說，家長會肯定要說成績，就她現在這個成績……
還是算了吧。
成人禮的流程，是先全校再班級。先在操場上集合，各種宣誓、講話，等這邊的流程結束，才回各自班級。
操場上沒有坐的地方，學生把自己的凳子搬下去跟家長坐。趙墨筠拎了下凳子，又放了回去。
空手下去被人看總比要放個空凳子在人堆裏好。
趙墨筠一直在樓上，現在下來發現場面之壯觀。操場周圍站滿了家長，不少人手裏捧着花。看這人數，應該有一部分學生家裏不止來了一個家長。
趙墨筠避開人多的地方往操場裏走，卻被突然冒出的人攔住。
陳瑞抱着一束花，挽着身邊打扮講究的女人，看着趙墨筠，自顧自說：“媽媽，這是我們班上的趙墨筠。”
又說：“趙墨筠，你今天是爸爸來，還是媽媽來呀？”
這明擺着來找茬，但是當着自己母親的面，又說話笑吟吟，能挑什麽毛病？這就是一顆釘子喂過來，還非得要她當場吞下。
趙墨筠牽起嘴角，面上笑吟吟，聲音冷冰冰，“你難道……”
“阿筠！”
話說一半，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趙墨筠表情空白了一瞬，懷疑地循聲看去。
愣住。
尤琳懷裏抱着巨大一束燦爛向日葵，跟沈峰、胡迪還有王麗莎站在一起。尤琳一直說自己顏控，四個人這樣一起出現，周圍的人紛紛看過來。不過四個人卻只看着一個人，招手，笑。
“阿筠，成人禮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端午節多更點的，結果寫到這個時間，端午節都過了，那就祝大家端午節後天天開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