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欲罷不能◎
大二新學期伊始, 早已習慣應盛準時準點出現在宿舍樓下等候祝之繁的衆人悄悄發現,計軟學院的應大公子已經徹底移情別戀,所等之人變成了班上其貌不揚的張鷗。
就連祝之繁的舍友們都想破腦袋想不通, 這樣一段門當戶對的愛情怎麽畫風突變,應公子居然令人大跌眼鏡,舍棄了白富美“女友”,迷戀上了沉默寡言的小鎮女孩張鷗。
那段時間, 大家看祝之繁的眼神多少有些同情與憐惜,紛紛明裏暗裏對應盛指指點點, 覺得他是瞎了眼,才放着這麽好的女孩不珍惜,轉頭和那樣一個“資質平平”的女生談起不相匹配的荒謬戀愛。
大家都覺得祝之繁傻, 被分了手,仍舊成天一副了無心事樂呵呵的模樣,甚至經常看見她捧着手機呆傻獨樂,那笑容都快咧到耳朵後面去了, 完全看不出被橫刀奪愛的“棄婦”愁容。
衆人扼腕總結:這世上原來真有一種人心大到,分了手,居然會比從前更快樂的。
也是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 大家在圖書館門口撞見法律系的小美女祝之繁,像只小兔子一樣蹦上了計軟學院第一才子江與舟的自行車後座,俊男美女在秋日晚風裏相視一笑, 畫面絕美程度把圖書館門口的霓虹射燈都比了下去, 大家才發自內心覺得,只要現任比前任好, 果真分手不都是痛不欲生的, 反而可能充滿了重獲新生的動力和快樂。
只是前任和現任同住一間寝室, 這劇情太過抓馬,難免會有八卦之人湊到祝之繁跟前好奇詢問:你這樣堂而皇之地出入男生寝室,兩只男友一臺戲不尴尬嗎?
祝之繁就會咬牙切齒地回答說:“知道狗為什麽每到一個地方就擡腿撒尿嗎?那是标識領地,跟其他路過的狗說:這塊地是有主的,甭在這給我撒野!我不多去江與舟的寝室報道,捧着零食飲料收買他那些室友的心,随時給我提供情報,‘別人’還以為他是無主之草呢!”
這個‘別人’,祝之繁加了重音,吐字的時候牙齒都快磨碎了,特指某人的青梅竹馬,從初中開始一路同班到大學的曾窈年。
其實她知道江與舟對曾窈年只有昔日舊相識的情分,但實在架不住他們出雙入對的頻率比她這位正牌女友還要來得勤,祝之繁心裏當然不舒服。
本來江與舟一天到晚埋頭實驗室,不是在建模就是研究新應用程序,根本沒空閑時間分給她,已經夠苦了她這位明明有男友,卻俨如單相思熱情無處釋放的小妞,結果怎麽着?曾窈年因為是上學期末專業課成績年級前五裏的唯一女生,且長得漂亮,是一竿IT野獸裏千載難一遇的清冷美女,居然被學院領導安排到了江與舟的超算團隊裏“栽培”。
曾窈年成了江與舟團隊裏唯一的女生,祝之繁不是沒見識過她看着江與舟時那種克制又熾熱的眼神,都說女追男隔層紗,饒是祝之繁平時再怎麽心大馬大哈,有時候也難免多心與憂愁。
江與舟有時聆聽她的小苦惱,似乎一點不為意,還很是好笑地揉揉她的腦袋,勸她多多勤勉學習,不要庸人自擾。
他就是那樣的性子,即使為她離經叛道,背棄人倫道德的桎梏,愛她深入骨髓,都不會多解釋一句有多将她視作生命裏的唯一,甚至很是不屑甜言蜜語的騙哄,認為那都是戀愛男女之間的小把戲,真正的愛,在于天長日久的默默陪伴,不在于朝暮之間的油腔滑調。
在江與舟看來,不能愛的人他都愛定了,其餘種種,何須過多解釋。
Advertisement
時間會告訴傻女孩這個有關愛的最終答案。
祝之繁卻經常因為江與舟的不擅言愛苦惱不已。
她是全寝室最早戀愛的,可是等到大二學期結束,全寝室女生都找到了心有所屬,她卻似乎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那一個。
別的室友起晚了,會有男友蹬着自行車等在樓下,載着室友生死時速狂飙騎往逸夫樓上課;別的室友生病感冒了,會有男友帶着藥,以及傻傻拎着兩個空桶站在宿舍樓下,一面囑咐女生要按時吃藥,一面二十四孝地裝走女友堆積如山的髒衣服拿去洗;別的女生痛經,會有男友的愛心紅糖和暖寶寶,還有纏綿難舍難離的安慰抱抱。
這些,她統統都沒有。
她的男友,睜眼閉眼就只有實驗室和項目,她只能一次次死皮賴臉地小心翼翼敲開他實驗室的門,卻還要被他黑着臉趕回去,讓她不要在這胡鬧。
最過分的一次,他明明答應好了要來看她主持學院的歌手大賽,她既是當晚的主持人,又是決賽選手,甚至特地為了他,學了那首宇光田多刻骨銘心的《First Love》,她是多麽想在閃光燈下,讓他見識到自己的璀璨與耀眼。
她要他意識到,即使他的光芒再盛大,她也可以與之并肩、日月同輝。
她還要站在舞臺中央,在人群之中一眼将他找到,并把目光唯一鎖定在他身上,只為了輕吟淺唱出自己對他的崇拜與深愛。
可惜整場比賽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出現。
那晚操場的燈都全熄了,舞臺的舞美和架子全都拆掉了,她仍舊孤單地坐在操場的臺階上。
他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姍姍來遲,出現在她的面前,借着月光道歉說:“對不起,繁繁,我來遲了,怎麽一直不接電話?晚上一個數據倒錯了,排錯修正花了三個小時的時間。今晚你贏了嗎?唱了什麽歌?”
祝之繁将頭顱從雙膝間擡了起來,淚眼盈盈地仰頭望着他,她是那麽想原諒他,卻又根本做不到。
他嘆了口氣坐下,表情迷茫,手足無措道:“唱的不好嗎?沒關系……你永遠是我心中歌喉最動人的美麗歌姬,是他們不懂欣賞……”
祝之繁的目光逐漸冷掉,了無生趣地凝視他,質問道:“你還要我像這樣等你多少次?”
江與舟被問的愣住。
“今晚我根本沒上臺唱,我棄權了,你懂嗎?”
“為什麽不唱……?”
“江與舟,我們都冷靜一下吧,這段時間不要再聯系了,剛好再過二十天就放暑假了,我去國外散一下心。祝你的實驗和項目順利,也祝你剛成立的公司,在行業裏一騎絕塵,既然已經豪邁跨過第一輪融資,那就祝它早日上市吧。”
這些成績與光環都只與他有關,和她又有什麽瓜葛呢?她只會讨厭它們剝奪了江與舟那裏原本該屬于她的時光和陪伴。
祝之繁不再理他,起身倔強拖着早已麻痹的雙腳,轉身離開,留給他一個孤冷心碎的背影。
江與舟上前一把拉過她的手腕,從身後将她緊緊擁入懷中,下巴抵着她的肩膀,一遍遍說着對不起,硬着頭皮道:“那麽生氣嗎?你想唱歌,我今晚陪你去KTV包夜唱歌通宵好不好?我現在就訂包廂,你還想叫上誰,今晚全場我請客買單,你要去銀樂迪還是純K?”
祝之繁表示懷疑,轉頭打量了他一眼,心想:這人什麽時候有空陪她一整夜了?他的時間寶貴到從實驗室返回寝室洗個澡都是奢侈,更遑論陪她通宵了。
真是笑話,有時候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魅力不夠大,身材不夠火辣,怎麽她的男朋友從來在她身上都是點到為止,即使互相探索對方身上秘境最情濃難抑的時刻,他都生生克制打住,繃着一張臉,一本正經地勸返說:很晚了,繁繁你要不要先回寝室?一會熄燈,宿舍樓關門,你就回不去了。
只有祝之繁知道,他肯定是嫌她在他的實驗室待太久,耽誤他當天的項目進度了。
可惡的江與舟,就知道他信不過,偏偏她信了他的邪,叫他三言兩語就輕易哄騙過去,居然真的已經在思考今晚要叫上寝室和班上的哪些好友一起去唱K。
就在她低頭翻找微信通訊錄好友之際,江與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閃身到一旁接起電話。
祝之繁豎起耳朵聽那邊的動靜,是實驗室打來的。
她的臉色越聽越僵硬,江與舟或許根本沒發現她有多出離憤怒,以至于她最後忍無可忍憤然離開了,他都仍舊專注于電話裏的程序報錯,由始至終未曾發覺她早已在月光下冷然離去。
等回過神來,撥打她的電話,提示已經關機了。
江與舟一頭霧水地跑去她寝室樓下,結果被宿管阿姨兜頭罵了一通,說男生這麽晚就不要跑到女生宿舍樓裏招惹是非了。
剛好祝之繁的室友下樓取夜宵外賣,看見江與舟正在狼狽地被宿管阿姨驅趕,納悶疑怪道:“咦——繁繁不是說今天晚上回家去了不在寝室住?她沒跟你說嗎?”
江與舟的臉色無奈沉了沉,權衡了一下去找她的往返時間恐怕耽誤不起數據進度,只能讪讪作罷,匆匆趕回實驗室繼續加班修正源代碼。
這場冷戰是如何開始,祝之繁記不清了,只記得江與舟好沒情趣和毅力,又或者說,他的毅力從來不會花心思在哄她回心轉意的風花雪月上。
第一天他來找她,她氣頭上避而不見;第二天他來找她,她站在寝室窗口看着樓下那個無措的身影,決定再考驗一下他的決心;第三天他來找她,他打三個電話,她已經會半死不活地接起一個,憑着他的寵愛裝腔作勢敲打控訴他一番;第四天……沒有第四天了,從第四天起,他就再也沒找過她。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乖巧懂事,可是就算偶爾的任性,他也似乎沒有耐心陪她繼續鬧下去。
直到幾天後,她偶然浏覽學校的官網,看見首頁滾動的校園新聞動态,才知道他又代表學校去武漢參加計算機大賽了。
看見那條新聞,祝之繁腦子突然嗡的一下,覺得自己被什麽東西給狠狠羞辱了一番,不禁憤懑地懷疑:他們這是分手了嗎?為什麽只是小小的冷戰,她居然都不配得到他的行蹤了?
或許是和江與舟待一起的時間久了,他的自律與冷漠徹底同化了自己,那個期末階段,祝之繁發現自己就算再傷心難過,也會逼着自己全心全意複習期末考,她像他那樣把自己逼成一臺無情的備考機器,經常獨自在圖書館座位的小臺燈下,即使一邊痛苦流淚,一邊也能照舊如流背書做題。
那個期末,成績向來只在年段前十徘徊上下的她,因為高度自律與刻苦備考,居然績點一躍成為了年級第一,甚至有兩門專業課拿到了罕見的滿分。
***
暑假又一次轟轟烈烈地來臨,可惜盛暑的熱烈氣息絲毫沒有感染到祝之繁,結束了期末考的她,像陡然失去航行方向的迷路船只,渾身都是勁兒,卻不知道該往哪處使。
暑假開啓的時候,她把寝室的東西收拾了一些回家,順道去圖書館借了一些專業書和課外書回來閱讀。
看見閱覽室書架上一些消遣用的青春文學,她也随手帶了兩本回家。甚至為了掩人耳目,不讓自己苦心經營的“學霸”形象毀滅,真就是随機盲選在書架上抽了兩本,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捧着書,倉皇逃去借閱前臺登記刷卡。
回到家,小書蟲祝之繁洗完澡,點上香薰蠟燭,躲在被窩裏,借着一盞溫暖的臺燈,頗為津津入迷地看完了第一本《天使街23號》,發現這種古早言情小說,原來早已成為時代的眼淚。
看小說會上瘾,即使時間已經不早了,她還是緊接着從床頭拿出第二本古早言情——《我的淘氣包女友》。
聽名字就很土很甜啊,土甜土甜的,應該能稍微治愈一下自己那顆被江與舟這個大壞蛋傷透的心吧?
祝之繁披着被子蒙頭,纖纖十指批閱奏章一樣臨幸這本小說,剛随機翻動書頁,居然掉落下來一張卡片書簽。
她從床單上撿起那張卡片,整個人頓時傻了——
怎麽會這樣?
好眼熟的明信片……
她不可置信地把明信片拿去臺燈下細究,發現封面真的和自己那年在長白山上寫給江與舟的一模一樣……天池在巍巍的雪山之間,碧藍如海。
那個角度,極其接近當初他們在山頂,冒雨依偎在一起看雲海的角度。
那一天,她舍不得心愛的男孩松開她的手,于是傻傻站在山頂為他撐起雨披,即使手舉着酸到想哭,都繼續倔強地為他遮風擋雨。
祝之繁的一顆心早就跳得不像話,指間顫抖地翻開明信片的背面,整個人快要興奮地尖叫出來——真的是她送給江與舟的那張明信片!上面還有她傻乎乎的贈字:說好的要帶我看一次天池,江與舟,不許耍賴!
她甚至為了确定他當時的承諾,單獨另起一行,強調而有力地寫下:我們,一起!
右下角她名字落款旁邊的那個簡筆畫笑臉啊,就連唇角彎鈎勾起的弧度都是那麽飛揚快樂,那是她一顆心快要溢滿出來的甜蜜啊……
不對……祝之繁的表情突然皺成了一團,她凝着眉,将書本合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封面上的書名——我的淘氣包女友?
然後翻開書本第一頁,抽出附在上面的借閱記錄卡,赫然在那張卡片上看到了近期借閱者的名字——江與舟。
借閱時間是兩天前。
我的淘氣包女友?祝之繁一邊覺得自己有被某人狠狠羞辱內涵到,可是一邊又忍不住捧腹捶床爆笑、狂笑!
老天,瞧她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驚天秘密!
冷面王、大天才江與舟也會看這種曾經被他嫌棄到死的草包愛情小說?真是不敢想象!
她發誓自己真的只是一時沖動,所以根本不假思索、不計後果地就沖下樓開車去了學校,甚至連身上的睡衣都沒來得及換下。
她帶着藏有江與舟“恥辱和罪證”的小說,開車路上準備好了各種興師問罪的辯詞,俨然像個已經身經百戰的名嘴大狀,預備一會兒徹底就将罪犯的種種奸詐狡辯伏之以法,卻根本沒考慮過學校此時已經放暑假,江與舟也可能早已回霧城。
直到車子緩緩開進學校,祝之繁的心才開始忐忑起來,覺得或許自己今晚可能會傻傻地撲個空。
唉…!确實有點沖動了,學校裏大部分的學生都已經返鄉回家了。
也是碰運氣,她自覺自己尚且了解幾分江與舟,若他參加完大賽已經回校的話,可能整個暑假他都會待在實驗室裏做項目。
有時她真不知道他那樣馬不停蹄趕命一般想做出成果是為了什麽?
車子停在路邊熄了火,她坐在黑暗的車裏,看見實驗樓第三層那裏有一盞幽暗的燈火,知道自己賭贏了,卻還是失神又涼薄地笑了笑。
他确實放假沒有回家,可她這一刻卻不想上去了。
因為她怕上去會看見他和別人一起嬉笑,她怕到時候自己才是多餘的那個,畢竟他曾經是那麽三令五申地對她說:繁繁,你不要經常來實驗室好不好?你來……我會沒辦法專心的。
或許只有曾窈年才能和他默契無雙吧,也或許他的人生更需要那樣一個齊頭并進的伴侶,而她只會成為他的負擔與打擾。
有那麽一瞬間,心情沮喪灰心到難過得不行。
可是窗戶裏那盞孤零零的燭火,又仿佛在微笑着對她說:這是江與舟,是她這一生即使傷痕累累,都依舊要拖着殘缺身體忍不住靠近的人……
何為初愛,或許就是為了這人,即使堕落入魔都是甘之如饴吧……
從實驗樓的一樓到三樓,好有幾次,祝之繁一邊捏緊拳頭,一邊忍不住全身顫抖,她将自己幻想成一個執迷不悔的死刑犯,所有步履,都只為了最後執行審判那一刻的痛快。
然而到了三樓,穿過熟悉的長廊,原來他的實驗室裏根本沒有人,那盞他書桌上的臺燈,也只是他離開時候忘記關掉而已。
祝之繁的小臉扒在玻璃窗上,表情失望不已。
她想打電話給江與舟,可是兩人已經冷戰好久,突然給他打電話好奇怪……內心太過糾結,于是手裏捏着手機,無助地背抵着實驗室的門,緩緩蹲坐了下來。
江與舟站在長廊盡頭,試探性地朝地上那團小小的人影叫喚了一聲:“繁繁……?”
祝之繁驚訝不已地擡起頭,看見他像是剛洗完澡從寝室回來,為了節省時間頭發都顧不得吹幹,眼下已經被路上的風吹得半幹,額前的碎發尾尖仍有些許濕意。
她尴尬地從地上起來,裝作無事地拂了拂剛剛逶迤一地的睡衣裙擺。
怎麽會有這種既陌生又複雜的情緒?只不過半月不見,卻恍如隔世,明明是曾經親密無間吻在一起的戀人,眼下一顆心咚咚咚亂跳,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江與舟目光擦過她的臉頰,餘光似乎在她低露的裙胸位置短暫停留了一下,随即将鑰匙插進門孔,淡聲問道:“你從家裏出來的?”
祝之繁跟着他進了實驗室,老實地點了點頭,“嗯。”
他指了指自己座位上的那張人體工學椅,示意她坐,擡手看了一下腕表,“快十點了,你不睡?”
其實他想說的是,這麽晚了還不睡,是不是想我了?不過他知道她很多時候只是看似膽大,其實在某些方面過于臉皮薄,她今晚肯消氣主動來找自己,對于他而言已經是莫大的驚喜,江與舟怕自己說錯話又将她得罪,好好的媳婦轉眼又被自己氣走。
祝之繁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像一名如臨大考的學生那樣緊張,明明路上都想好了那些趾高氣揚的質問之詞,眼下面對他,卻一字說不出口,只能緊緊抱着懷中的書,目光和表情呆呆傻傻。
見他滾動喉結,她也不自覺暧昧地跟着他咽了一下灼燒的喉嚨。
心髒咚咚加速跳動着,咽口水的聲音也被無限放大——
“渴了?”
祝之繁搖搖頭。
江與舟撂下她,轉身去休息室的茶水間裏翻找東西。
“祝之繁,你過來。”
祝之繁像一名被老師點到名的小學生,在椅子上受寵若驚地彈跳了起來。
狹小的茶水間過道,因為他高大的身軀顯得更加逼仄了。
江與舟拉開冰箱的門,示意她過來。
祝之繁頓在離他三尺遠的距離,不再上前,總覺得兩人還沒和好氣氛哪裏怪怪的,總之不該那麽親密。
江與舟像是不滿她對自己的疏離,伸手一把将她撈到胸前,向她展示一整冰箱他從武漢帶回來的戰利品。
祝之繁咋舌愣眼,那麽多盒周黑鴨?
“給你帶的。”
祝之繁表示不信,嘴巴一撅說:“你連去武漢參加比賽都沒跟我說,怎麽會給我帶東西?”
讪讪看了冰箱裏的鹵味一眼,難掩吃貨本質,猛吞了一口口水。
茶水間的過道太窄了,前面擺着一個冰箱,門大開着,冰箱前又站着兩個人,江與舟幾乎将祝之繁整個人攏在懷裏,垂眸便是她因為過于緊張而變成粉色的後頸,那上面還有好些可愛的絨毛,是十幾歲女孩才獨有的。
他燥熱地仰面吹了口氣,随手拿出一盒鎖鮮裝,指給她看,“就是帶給你的,實驗室的人我誰也沒給,你和你那個姓陳的閨蜜,不是最愛吃這些辣口的鴨脖鹵味?”
祝之繁将信将疑地抻長脖子去看,看見上面的印刷日期,忍不住轉身跺他一腳,憤憤哀嚎道:“江與舟,你個大騙子!日期都幾號了?今天 23號,上面保質期最長是七天,三天前就已經過期了!”
江與舟完全不覺腳上的疼痛,掃了一眼上面的日期,後知後覺地讷讷說:“原來已經過去這麽多天了……?我們有那麽多天沒見了嗎?”
祝之繁冷笑一聲,瞧瞧這人,難怪這麽多天都沒聯系她!真是忙得把時間都抛在了腦後!是不是等他的項目成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經幾百歲了啊?
祝之繁擡肘撞了他的小腹一下,氣憤喊他起開別擋道,“可惡!我就不該那麽輕信你,每次都只有失望!”
江與舟這回學機靈了,閃身一避,只是虛虛被她捶了一下,順勢接過她的小手納入掌中,另一腳勾上冰箱的門,将她整個人鎖死懷中,抵在冰箱上,低頭捧着她的後腦勺,令她無處可逃只能直視自己。
“有沒有想我?”
祝之繁偏頭不得,只能将眼睛白到天上去,“想你個大頭鬼!”
“嘴硬。”他低頭輕啄了一下她的粉唇,“你不想我不要緊,我可是想你的很。”
“大騙子!”祝之繁回咬了他一口,說的都是些鬼話,想我不來找我?
女孩越是在他的懷裏掙紮,嬌嫩的肌膚越是輕輕碰觸摩擦一下就泛起晶瑩的粉。她身上還有淺淺的浴液香氣,有點似雨後朦胧的茶霧,又有點像清晨将墜未墜的花露,江與舟已經盡量故意不去看她裙口位置的裸露了,可無奈她頻繁掙紮動作,令那一片雪色嬌豔頻頻如出牆春色。
關不住、壓不住、擋不住。
祝之繁感受到手上被桎梏的力道愈來愈緊,甚至開始有點吃痛了,猛一回仰起頭與他對視,才發現他的表情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
“別動……”江與舟聲線喑啞克制道。
他越叫她別動,她越是不如他的意。
憑什麽他讓她心裏不痛快了這麽久,她還要乖乖聽他的話?祝之繁才不聽他的,扭動抗拒的幅度越來越大,奈何江與舟動起真格來,男女力量過于懸殊,縱使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未曾逃脫他的桎梏分毫。
漸漸的,她安靜下來不動了,因為她發現,自己身上的某寸肌膚似乎正在經歷着異樣的硬度灼燒……
待她反應過來那是什麽,退縮後怕地認真和他打商量說:“我不動了,你放開我好不好?”
江與舟沉默着,沒有給她任何回答,回應她的,只有一個無比漫長又濃烈的吻,思之如渴,炙熱焚燒。
這個吻或許比以往任何他們之間的吻都來得如火如荼,祝之繁只覺得自己好脆弱,像一根荒田裏的稭稈那樣,一點就着,熊熊大火,火勢燎原,自己也快要被燃燒殆盡。
有點害怕,于是只能順着他的心意,将兩只發顫抖動的手環在他的頸後。
茶水間的玻璃窗外便是一片籃球場,已經夜深,仍有零星幾個人在球場上揮汗如雨扣籃。刺眼的探照燈将球場照得燈火通明,每有一顆球撞擊球框發出劇烈聲響,祝之繁都能清晰無誤聽到樓下男生們激動的擊掌與歡呼吶喊。
窗外球場的緊張與刺激無限放大身上的感官感受。
那些籃球像是砸到了她的心尖上,每次的劇烈撞擊聲都能引發她的膽戰心驚。
她幾乎帶着哭腔害怕地說:“會不會……會不會有人突然進來?”
江與舟輕啄了一下柔軟的唇,哄聲道:“不會的,學校已經放假了,實驗室的人也差不多都回家去了。”
祝之繁仍做垂死掙紮,胡攪蠻纏道:“你那個‘淘氣女友’是怎麽回事?”
她以為這一招能唬住他,殊不知剛剛她捧着書呆呆站在門口,他輕輕掃了一眼她懷中之物,就已然洞悉全盤。
今天下午他發現了明信片丢失,就已經第一時間去圖書館找過,結果在前臺查閱信息,發現在他之後借書的人正是她,當即一笑了之,也就由着她去了。
“嗯?難道你不是我的淘氣女友?本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處理問題原則,我去拜讀一下如何哄回‘淘氣女友’的大作,不是很應該麽?”
祝之繁就這樣上了他的當,這人怎麽可以這樣?後背不知何時一片冰涼……
那是怎樣的一種穿天破地的疼痛,可那樣天崩地裂的痛,卻叫人這樣難抑喜悅地感受着。
是這痛連接着他們,或許此生他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祝之繁幾乎癱軟成一灘水,無力地倚坐在吧臺上,哭着咬住他的肩頭,聲音破碎成一片片斑駁,“你……明信片……一直……留着?”
江與舟的聲音低啞:“嗯,最痛的時候,那個夏天你回到滬城,我卻好像被你遺留在霧城,本來認為已經痛到麻木的心不會更痛了,直到某一天突然收到你在長白山寫的明信片,好難過,呼吸都被奪走的痛……”
他厮磨動情地吻着她,呢喃着說:“這輩子你逃不掉了,繁繁,你是我的。”
祝之繁反咬上去,承受生命蛻變帶來的疼痛與喜悅,有種不服輸的倔強:“誰要逃?你才是我的,祝江氏。”
他低笑一聲,回以抵達靈魂深處的一擊,他們是彼此的,從今以後,再也沒有誰會比他們更親密無間。
兩只泥做的人,替自己找到了遺落世間骨血相融的另一半。
吧臺咖啡機邊上懸挂着的杯子發出叮鈴當啷的碰撞聲,她轉頭看見釉彩陶瓷杯上濃烈熾熱的倒影,像看見絢麗繁盛的煙花,一邊盛開一邊消散,一浪接一浪地爆破着。
他叫她專心看着他,卻不想門口傳來一陣鑰匙轉動聲,祝之繁頓時吓得渾身發抖,有如肝膽俱裂地手腳冰涼,真的是天旋地轉間被吓慘了。
她用眼神無比責怪:你說的,不會有人來的!我們這樣被看見的話真的不要做人啦,還不如讓我現在就死了算了!
她拼命揮動粉拳推開他,苦苦哀求地驚慌流出淚來。
江與舟低喃着說:“噓……乖……不夠的,繁繁,這遠遠不夠……”
無視她的掙紮與哀求,江與舟幹脆就一吻封唇,省得她胡亂掙紮叫出聲來,身上所有感官經受了這樣刺激的時刻,幾乎已經繃到頂點,是絕無可能就此作罷的。
祝之繁欲哭無淚,這人怎麽這樣?都什麽時候了,還這樣欺負她?
她完全崩壞的破碎啼哭,全都被他吞進腹中。
好在外面的人似乎只是回來取某樣被遺忘在實驗室的東西,翻了一會抽屜,找到之後,啪地推上抽屜,旋即踱步出門,随着一道砰的甩門聲,實驗室內又恢複了寂靜。
祝之繁仿佛經歷一場劫後餘生,全身無力地癱軟在他懷裏,抽噎着埋怨控訴說:“江與舟,你知道剛剛那種關頭的你像什麽嗎?禽.獸!貪得無厭的家夥!”
江與舟用鼻尖輕輕去蹭她綴着細密汗珠的小巧翹鼻,餍足地笑着說:“我知道啊,繁繁,愛你一直就是刀尖舔蜜,令我欲罷不能。”
大灰狼江與舟面對小兔子祝之繁,從來不是什麽良善之輩,貪得無厭或許本來就是本性,所以才會那麽百般将她拆骨入腹,愛得根本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