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石頭和江與舟,都是祝之繁的◎
也許是上一次吻的發生距離現在太久了, 祝之繁才會覺得此刻落在自己唇瓣上的溫度如此不真實。
糾纏的吻間,今夜的啤酒滋味是苦澀的,回味卻有那麽一絲絲鑽心的甘甜。
他逼靠得太近了, 以至于她只能雙手抵着他的胸口,無力地仰面承接那抽幹全身力氣的一吻。
雙眼睜得大大的,天上的出雲月泛着皎潔柔和的光,祝之繁凝望那一輪彎月, 內心生出得償所願的無限喜悅與圓滿,仿佛在濡濕的舌尖品嘗出天上月光的冰甜。
江與舟進入了狀态, 某人卻渾然不自知地瞪大雙眼直勾勾發呆。
他氣惱地咬了一口始作俑者柔軟的唇瓣,手掌卻仍舊托着她的後腦勺不曾松開。
兩人鼻息對着鼻息。
祝之繁酡紅的臉頰不知是因今晚不勝酒力,還是因為他那霸道又蠻橫的一吻, 目光閃避到一旁,矜持又嬌羞地問:“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他說了一起走,那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不會再丢下她一人了?
江與舟氣笑了一下, 無奈地嘆息道:“祝之繁你身上帶毒的,一邊讓人沉迷上瘾,一邊讓人玩物喪志, 世間再頑強的鬥士到了你面前都會喪失意志。”
祝之繁不明所以,這到底是在誇她,還是在損她?
他撐掌從她身前離開, 冷靜地在她手邊位置坐下, 淡聲問道:“腳還疼嗎?下次別穿高跟鞋了,傻子, 剛剛走了一路也不吭一聲, 你要是說疼, 我随時會停下。”
祝之繁顧不得腳上的疼痛,腦子也已經被他緘默又霸道的吻抽走所有思考能力,讷讷道:“江與舟,你別告訴我,現在你是在耍我玩?”
明明那麽冷漠的一個人,平時在學校擦肩而過都自動忽視她,祝之繁不認為自己有那麽大的本事,僅憑今晚的一嗓歌喉就能讓冷漠似一塊寒冰的江與舟繳械投降。
她對自己的三腳貓功夫有幾斤幾兩很有自知之明,自認為自己沒有那種天大的魅力,能令一個人瞬息之間就徹底回心轉意,可是眼前眼神溫柔缱绻的江與舟,分明又成了那個在長白山之巅溫情脈脈的良人,是那個願意牽着她的手一生一世的深沉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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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控制不住自己淪陷進去,一邊又在顫顫發抖地害怕。
她好怕,怕午夜的鐘聲響起,灰姑娘就只能坐着南瓜馬車倉皇而逃,怕今晚所發生的一切,又只是如夢幻似泡影的南柯一夢。就如去年此時,前一晚他還在路燈下動情吻着她,第二天卻将她狠狠遺棄在狂風暴雨之中任憑風吹雨打,那種錐心的痛,她發誓,此生絕不要再受第二遍!
江與舟知道自己傷她極深,只是那一顆心在撥開雲霧之前,是何等的煎熬與恥辱。
每每在校園裏撞見她與應盛的嬉笑打鬧,他只能冷漠地裝作視而不見,然而背過身去,卻是飽受地獄淩遲一般的萬劫不複。他恥辱,明知她無辜,卻因為父輩的恩怨,只能逼着自己将她視作命中毒蠍,沾不得、碰不得,告誡自己,對她多看一眼,都是對父母養育之恩的狠狠背叛。
她是美杜莎,美而毒絕,僅憑一眼就能令人成灰。
好多次,他都逼着自己把她假想成一個驕縱蠻橫的大小姐,這樣性情乖張頑劣的大城市嬌嬌女,根本不值得他攜手共度一生。可惜她根本不是那樣的,她明媚、大方、勇敢、上進、獨立、漂亮,幾乎一個女孩該有的最美好品質,她都有。
他迫令自己在腦海中無數次痛苦鄙夷心愛的女孩,就好像也在狠狠唾棄着無用的自己。
他覺得自己快瘋了,明明是那麽一個善良平易近人的女孩,是世間難得的至純所愛,但他的卑鄙與懦弱卻傷害了這樣好的姑娘,還将她想象得那般不堪,才能迫使自己放下一絲絲對她的迷戀不舍。
想愛卻愛不得,想愛卻不敢愛,對她的愛意恍如籠中之獸,越禁锢越咆哮,越掙紮越瘋狂,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有一朝出了籠,那絕望的愛會是怎樣的要生要死。
這樣禁忌卻又忍不住渴望靠近的愛,遇上了,就注定一場命裏不管不顧的毀滅式崩塌。
他問自己:江與舟,今日她這樣秾豔無雙深情款款地對你傾身獻曲,他日你受得了她對另一個男人這樣麽?
或許在他親眼見到她與一個陽光俊朗的男孩幾乎全身赤.裸地共處一室之前,他早就決定了此生再不放開她的手,所以才會那般一路風急火燎地從影音室趕往陶瓷工作室。
那一路,他腦中浮想出無數她和別的男人共處一室時的出格畫面,逼瘋了自己,也逼散了殘存無幾的理智。
或許是從小到大的性子使然,走到半路時,他就已經不再那般沖動與憤然,理智與冷靜很快重新占據了大腦。可是那又怎麽樣,平複了心緒、恢複了思考,他的手腳反而徹底冰冷了下來。因為冷靜過後,他的腦中依然只剩一個念頭,那就是一會見到她,定将她狠狠擁入懷中,對她說:繁繁,你是我的,今生都是我的。
直到那一刻,他才大徹大悟,原來他對她,從來不是什麽一時興起,有的只是畢生只得一人的獨一無二鐘愛。
江與舟此生,縱使過盡千帆,也只會鐘愛一人,那人便是十八歲時情不知所起就闖入命中的祝之繁。
智高卓絕的江與舟,更不是任人刀俎的砧板之物,祝之繁之于江與舟,也從來沒有什麽美人心計,有的只是願者上鈎。
清風蟬鳴,月下的萬物好像都皎潔了起來,江與舟靜默而又鄭重地牽起祝之繁的手,似有一聲嘆息後,才鼓起勇氣對她道:“繁繁,那一晚的風雨夜,我說我其實陪着你一起痛一起哭,你并不是一個人獨自承受,你信麽?”
祝之繁垂眸望着月光下十指重新相纏的一雙手,定定點了點頭,聲音清亮無比:“與舟,我信的!”
江與舟有些訝然,她的回答幾乎沒有經過任何猶豫就那般肯定,而後又慘然涼笑了一下,深覺自己果然卑鄙,這樣一個單純的女孩,好像他說什麽,她都會全心全意信賴着自己,是他曾經辜負了這樣好的姑娘。
祝之繁捏緊了一下掌心,笑容淺露出一絲驕傲:“江與舟,你個大騙子,那一晚你是不是也去河邊了,其實并沒有失約?”
江與舟的身軀震了一下,有點不敢相信她是從何得知。
祝之繁的笑容越發高深神秘,沾滿泥巴的那只手眼下已經風幹,一點不怕醜,坦然大方伸到他的面前,掌心朝上,滿眼嬌笑地說:“我的東西還給我。”
江與舟心虛地拍掉她的泥巴手,“還你什麽?”
祝之繁的小尾巴快翹到天上去了,“我的石頭呀!還裝傻呢,長白山下我買的石頭。”
江與舟面露赧然,“送給我的東西,你怎麽好賴皮要回去的?”
她會耍賴不稀奇,豈知耍起賴來意圖蒙混過關的江與舟更令人拍案叫絕。人生最狼狽的時刻,莫過于那晚跟瘋子一樣在水位不斷暴漲的河灘上找一塊她負氣扔掉的石頭,風雨又算的了什麽,找不到石頭,他比死了還難受。
很難想象那畫面,會是素來冷靜理智的江與舟做出來的事。
祝之繁見他仍不肯乖乖就範,于是假裝要把沾滿泥巴的手掌伸進他的衣服裏,江與舟只好讨饒道:“女土匪啊你!還你就還你,又不是什麽稀罕的寶貝。”
祝之繁不敢茍同地哂了一聲,啧啧道:“還不稀罕哦?是誰今天下午一到家臉就黑了,火急火燎地把家都翻個底朝天在找石頭?江與舟,你大概愛慘了我,現在這種口是心非的壞毛病都跟我如出一轍。”
江與舟悻悻道:“嘴不饒人,難怪剛剛親起來像在親一塊鋼板。”
祝之繁靈機一動,一點不被他激怒,反而笑眯眯地調.戲道:“那你再親一遍試試?看看這回體驗感有沒有好一點。”
江與舟果然瞬間暴走,丢給她一個無可救藥的眼神:“女流氓!”
祝之繁看着他憤然離去的背影,難掩風流本性,沖其大喊:“嘿嘿,與舟,你難道不喜歡女流氓嘛!”
然後猛然想起什麽,心髒一緊,臉色大變道:“喂,江與舟!不是說好要一起走?”
她以為他又一次要抛下她了。
江與舟回首駐足,無奈又寵溺地說:“不是要石頭?晚上出門的時候找到了,這回你還要白的那顆嗎?”
那人在月下憑欄回眸,看得祝之繁心頭一顫,不知為何,她突然百感交集,有一種想流淚的沖動。
祝之繁羞澀又驕傲地沖他淺淺一笑,眼中淚意潸然,回答得那般勝利坦然:“那是自然,本來就是我的。”
是啊,石頭和江與舟,本來就都是祝之繁的。
心愛之物重入囊中,所愛之人失而複得,年輕女孩好像相信了世間存在魔法,幸福與甜蜜終究不會那麽殘忍地離她而去,畢竟每個女孩都曾經相信,自己會擁有世上最好的戀人,擁有比月光還矚目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