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風吹》
朵枝/文
蓉城,三月。
初春的雨,淅淅瀝瀝落在世和醫院的白色牆壁上,打斷了原本該有的節奏。
“哎呦呦……”
伴随一陣抽搐到沙啞的哀嚎,一個年輕男人被推進了潔淨通道。
顧詩筠穿戴好一次性手術服,走進緩沖區換好鞋子,便進入了手術室。
一旁的年輕護士核對完病人的姓名,問道:“剛滿 28歲,對嗎?”
年輕男人擡手扶額,咬着下颌憤然睜眼,怒道:“我靠,上班沒帶腦子?什麽都要問!我爸沒跟你們打招呼嗎?”
護士被他這麽一吼,猛地吓了一跳,但看旁邊的醫生都淡定無瀾,只能隐忍着繼續說道:“您爸爸已經打好招呼了,為您做手術的是我們醫院最年輕的外科醫生顧詩筠。她本來要上另一臺手術的,特意……”
“那你們不快點兒?啰嗦什麽!”
還不等護士說完,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打斷她。
護士瞳孔一顫,只好抿着唇角默不作聲。
世和醫院是蓉城唯一的一家外資私立醫院,這種富家闊少纨绔子弟數不勝數。
忍,是上上策。
杠,那就是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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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詩筠也知道這個理,她将手術手套戴好,就着頭頂兩盞白色耀眼的無影燈,面不改色地走過來,仔細觀察着傷口。
她皺眉問:“怎麽傷的?”
護士小聲道:“玩重機摔的。”
啧,真的應了那句,
——不作死,就不會死。
年輕男人生怕傷口裂得更大,血流得更多,又不敢動腿,只能咬緊牙關嗚咽哼哼着:“嗷……靠,真痛……”
顧詩筠這才側目去看手術臺上的病人。
非常年輕,體格消瘦,眉宇間都是盛氣淩人的桀骜不羁。
看來還是家庭作業不夠多。
傷口擦着股動脈而過,差點都玩命了。
“好了,別嚎了,有這不怕死的魄力怎麽不去光榮當兵報效祖國呢?”
顧詩筠不鹹不淡地說完,便讓護士去準備麻藥。
年輕男人一聽,倏地睜眼,道:“女醫生?!”
顧詩筠睃了他一眼,又繼續垂眸,“女醫生怎麽了?是你爸要求的,年紀不能大,眼睛也不能花,手還不能抖。”
“……”年輕男人愣滞住,等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他這才發覺麻藥已經打了進去。
嘶——
疼痛傳來,僥幸而存的腦細胞都暫時被麻痹了。
他動彈了一下胳膊,“不是,我傷在大腿根……”
顧詩筠充耳不聞,依然仔細地清理着傷口,語氣淡淡道:“所以呢?你個大男人還害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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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羞?
哎喲,正如她所說,他可是男人,怎麽可能害羞!
遽然被嗆了一口,年輕男人不自覺地閉了嘴,他當然不會承認,只好尴尬地将脖頸一縮,轉移開視線。
“……沒有。”
“那就別說話了。”顧詩筠瞥了他一眼,“萬一我手抖了,傷得可就不止是大腿根了。”
年輕男人:“……”
時間滴滴點點。
鐘擺搖曳着飛速而過的秒針。
三月的天,還是有些冷的,好在病人沒有再說話,他一邊迷迷糊糊地眨着眼,一邊将視線完全投向了認真縫合傷口的顧詩筠。
這女人,雖然穿得嚴嚴實實,連鼻子眉毛都看不見,但那雙滿是治愈的眼睛,卻是空靈輕澈,幹淨得沒有一點雜質。
驀地,讓人忘記了所有的疼痛。
他深吸一口氣,試探性地問道:“醫生姐姐,你有男朋友嗎?”
護士一聽,小心翼翼地接過換下來的止血紗布,悄摸擡眼看了顧詩筠一眼。
然而顧詩筠就跟沒聽見一樣,依然面無表情地進行手術,蹙眉不語。
待結束,她徑直往手術室大門的方向走去。
年輕男人還躺在手術臺上,見她要走,趕緊喊住她,又急促促地問了一遍:“哎,你怎麽不回話啊?你有男朋友嗎?”
顧詩筠頓住步伐。
略有些汗濕的背在不透氣的手術服下更加澀麻黏膩。
她搖搖頭:“沒有……”
大男孩的眼中,陡然間倏忽有光。
誰料想,她随即又在人家尚未痊愈的傷口上直接補了一刀。
“但我有老公。”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
公寓就在醫院附近,五分鐘的車程,十分方便。
顧詩筠整個人都倒了在沙發上,疲憊地揉了揉眉骨。
休息過後,她打開手機,上下滑動了一下對話框。
一片寂靜。
剛準備去洗澡,顧母就打來了視頻電話。
老人家臉上的笑容都快要溢出屏幕了,“筠筠,程赟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又來……
就知道這老兩口無事不登三寶殿。
自從退休後,不是自駕游就是出門搓麻将,能聊上幾句的,也就只有——
“程赟什麽時候休假?”
“你打算什麽時候要個孩子?”
“你要不要提前備個孕?”
顧詩筠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敷衍了事道:“媽,我最近比較忙……”
一聽這話,顧母扯着嗓子嚷嚷着:“顧詩筠!你忙什麽啊?”
她聲音頗大,滋滋的信號電流聲都快順着網路鑽進腦子裏了。
“你看看你那朋友圈!別人的朋友圈裏是詩和遠方,你的朋友圈裏只有吃和微商!好不容易結了婚,結果倒好,領證當天老公就跑了!兩年了,他回不來你可以去部隊找他啊!”
顧詩筠疲憊不堪地阖了阖眼,一天的手術,讓她根本不想應付這些問題。
“媽,人家那是軍事重地,部隊不放他回來,我怎麽去找啊?我連他在哪都不知道。”
顧母嚷嚷道:“你就不能打他們部隊電話問問啊?”
“拜托啊,空軍基地保密程度連FBI都定位不到,我上哪問啊。”顧詩筠麻木地回道:“而且我覺得我一個人挺好的,他每個月的工資如數上交,我自己賺的也夠花,買衣服買包都……”
“好什麽好啊?”話還沒說完,顧母就急吼吼地打斷她:“一個孤獨的人,面對空蕩的房間,守着寂寞的包!你以後就和包啊衣服啊過一輩子?”
顧詩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也不是不行,反正沒有孩子,再養一只貓、一只狗……”
生活已經焦頭爛額,她可不想身邊再多個孩子,把焦頭爛額變成雞飛狗跳。
萬一要響應國家號召生三胎,好了,一地雞毛。
她圖什麽?
圖頭不夠焦嗎?
圖雞毛不夠多嗎?
可顧母才不管這些。
老人家簡直要氣絕,她屏氣幾秒,長籲喟嘆地問道:“顧詩筠,就你這一天到晚稀裏糊塗的樣子,我問你,程赟站你面前你還認得出來嗎?”
顧詩筠阖了阖眼,“他是我老公哎,我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再說了,就算她認不出來,人家也能認出來她吧。
她朋友圈也不是白發的。
顧母冷嗤一聲,壓着聲音駁道:“我可跟你說,前幾天隔壁老王家的兒子當兵回來,兩年沒見,兒子杵他面前,他愣是不認識。”
顧詩筠敲了敲肩胛骨,漫不經心地說道:“那是因為老王家的兒子本來就不是他親生的,認不出來也正常。”
“嘿,你個臭丫頭,別跟我在這耍嘴皮!”
瞧見她這幅佛裏佛氣的擺爛樣,顧母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不管,反正限你兩年時間,給我抱上外孫!”
顧母說完便按斷了視頻電話。
畫面卡在老人家最後伸長脖子嗷嗷的一幀,輪廓模糊,飛揚跋扈,眼簾皮的半永久眼線都快翻上天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作孽……
抱外孫?
結婚兩年,手都沒牽過,就抱外孫?
果然就跟小說裏寫的一樣,女娲補天、清水造娃,還沒等到作者說的下一章開車呢,孩子都生了。
顧詩筠簡直無奈到要自閉了。
她将手機扔在一邊,抱着膝,蜷縮在沙發裏。
柔軟的長發散落在肩頭,隐隐綽綽地遮住白皙起伏的鎖骨,只餘下淺淺不均的呼吸。
偌大的公寓又沉寂在一片漆黑之中,如濃稠墨硯般的夜色,已經深沉得化不開。
閉上眼,便是兩年前,三月初春的望城公園。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程赟。
天空藍的軍帽下,是一雙如同星辰般深邃的眸子,似乎能窺測到深處,也仿佛能勘破內心。
明明現場那麽多年輕漂亮的女人争先恐後地将手中的花遞給他,可他偏偏,選擇了她落在地上的那朵。
“顧醫生,你的花掉了……”
柔磁般的聲音,像是脫離了重力的吸引,在空氣中被洗滌,渾厚又幹淨。
她趕緊彎腰去撿,卻不想對方也同時伸手。
觸及花瓣的那一刻,二人指尖倏忽間火花般碰撞。
男人沉吟:“我來。”
那天,她幾乎沒有猶豫,扯住那件天空藍軍裝的袖口。
“我喜歡閃婚。”
“不想折騰了。”
“我不管,就你了。”
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那麽如果愛情在婚姻後才開始,會不會直接甜蜜到死呢?
一天的疲憊,在閉上眼的瞬間遽然崩塌消散。
顧詩筠緊蹙着眉頭,努力想把程赟陽光下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呈現出來。
可徒勞。
兩年了,一共就見過兩次。
明明那張臉有着翺翔天空的沖擊力,在第一眼就撞進她的腦海裏,但此時此刻怎麽都描繪不出男人的五官輪廓。
她煩躁地捏了捏眉心,打開了電視。
電視裏正播放着新聞。
“與我國接壤的古圭拉這幾天頻頻出現異象……”
“漫天群飛的烏鴉,魚鱗般的天空,還有突然幹涸的天池……”
“因為毗鄰西藏,又處于活躍地震帶,有國內的專家分析會未來幾天會有比較大的地震……”
顧詩筠心不在焉地聽着新聞,還沒仔細看,就跳轉到了天氣預報。
明天又有雨。
紫外線還不低。
她關了電視,正準備去洗漱,門口忽地就傳來了“砰砰砰”的敲門聲。
顧詩筠吓了一跳。
她噌地抱緊了沙發上的一個抱枕,防備式地擋在胸前。
又是“砰砰砰”的敲門聲,更加急促,同時手機也來了電話。
“晚上好,蛋糕放門口了,麻煩給我點個好評。”急促的男聲,說完便挂了。
顧詩筠一愣。
蛋糕?
這個點了,誰會給她訂蛋糕?
過了一會兒,等腳步聲離去,她才緊緊抱着抱枕小心翼翼打開門。
門口,是一個透明的盒子。
盒子裏裝着一只小巧精致的奶油蛋糕,淡淡乳酪香混合着馥郁的玫瑰花香。
燈絲纏繞,溫馨蜜意。
巧克力手寫的小牌子放在最前面。
【結婚兩周年紀念日快樂】
作者有話說:
顧醫生:不好意思,你不說我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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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将,今天頭鐵開文。
本來打算9月份開的,但是突然要考紅十字會急救證,又倒黴催地得了新冠,存稿一直拖拖拉拉,就拖了好久。
老規矩,寫文純屬自娛自樂,支持七天無理由,留言即紅包。
he,sc, 2v 2
本文純屬虛構,架空背景,私設非常多,考究黨勿入。
最後,祝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