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問的時候,目不轉睛,眨了眨眼。

眼睫翹着晨曦微光的露水,在冷風中搖曳生姿,美得晶瑩如雪。

就算一個人不怎麽擅長形容詞,也知道“冰肌玉骨、渾然天成”大概是什麽模樣了。

程赟雙手摩挲過衣服的邊角,胸膛裏的那顆心,愈跳愈快。

那種感覺,像極了駕駛一架殲擊機掠過瑪旁雍措的寶石藍湖面時,平靜與波瀾交錯而過。

他沒回答,反問:“你老公叫什麽?”

顧詩筠不明所以地說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嗎?跟你一個姓,程赟,也是殲擊機飛行員。”

程赟微微側過身,躊躇着啞聲開口:“如果我告訴你,我也叫……”

話及一半,風聲忽地驟起。

耳畔如同擂鼓喧天,什麽聲音都被蓋住了。

顧詩筠低下頭,抱緊了懷裏麥片粥。

等那陣風過去,她才又擡起頭來。

正巧,林彥霖趕了回來,見程赟正好站在營地外側,直接跑過來說道:“副大隊長,已經通知下去了,我們飛機有巴鐵兄弟幫忙維護,就等上級命令了。”

程赟抵了抵下颌,不甘心地将視線從顧詩筠身上挪移了過來。

瞧瞧,他還不如她手裏的一碗麥片粥。

風一吹,她首先顧着那碗粥,而不是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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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差幾個字,就說出口了呢。

也罷。

程赟轉向林彥霖,低沉嗯了一聲,“老陸那邊呢?怎麽說?”

這次古圭拉特大地震,陸軍派了不少工兵。

林彥霖暫時不确定地搖頭道:“還沒下命令。”

程赟默然點頭。

眼下情況特殊,确實不能急。

顧詩筠在旁邊豎着耳朵聽着,無非不是有關于運輸機和戰機滞留古圭拉的事情。

她好奇問道:“我們運輸機飛古圭拉,為什麽他們不派戰機來接機伴飛啊?”

看看人家巴鐵,剛進領空就好幾架戰機升空護航伴飛,儀式感拉滿。

就算抄作業,也能抄個八-九十分吧?

她說着,吃了一口燕麥粥,嘴角挂着一小片,莫名地可愛。

程赟想幫她擦擦嘴角,又克制着将手掩在了身後。

他阖了阖眼,道:“因為古圭拉沒有空軍。”

顧詩筠一聽,剛還在嘴裏的湯匙,“嘣咚”一聲就掉進了碗裏。

她沒聽錯吧?

程隊長剛說什麽?

“古圭拉沒有空軍?”

她錯愕地擡起頭,看看程赟,又看看林彥霖。

林彥霖似笑非笑地抱着手臂,靠在一邊無奈道:“古圭拉只有總兵力 20萬人的陸軍,沒有空軍、沒有海軍、沒有坦克、沒有重型武器、沒有防空導彈、沒有戰鬥機、沒有武裝直升機……”

什麽都沒有。

那這個國家有啥?

顧詩筠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那加斯烏斯河交戰區呢?”

見她難得關心,程赟耐心解釋道:“加斯烏斯河正好橫跨古圭拉和緬丹,實際上是緬丹的反政府武裝力量和政府軍交戰的地方。”

好吧,看來古圭拉是真的困難戶。

連領土都給人借去開戰了。

難怪這次地震幾乎都是靠國際援助。

窮,都有理由了。

顧詩筠不是滋味地苦笑一聲。

她也沒再想起來問程隊長本名的事兒,吃完最後一口粥,便将剩餘的饅頭拿在手上。

”我一會兒有個手術要做,先走了。”

無影燈下,錯落着數把利刃鋒棱的手術刀。

如同一場刀與針之間的觥籌交錯。

排滿了不同程度的外傷擇期手術。

古圭拉的醫療條件差得簡直令人發指。

全國總共兩千名醫生,醫院數量屈指可數。

而蓉城随便一家大型三甲就有三千多醫護,醫院和衛生站更是多到三步一個五步一群。

不能對比,一對比,簡直看不下去。

蔣喬幫顧詩筠擦了擦汗,看了一眼她的手,“顧醫生,還好嗎?”

顧詩筠頓了半秒,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嗯。”

既然上臺,不管這臺手術多難多久,必須做完。

蔣喬為了緩解壓力,揚了揚聲調說道:“顧醫生,我剛刷到個你老公的視頻,一會兒給你看看。”

顧詩筠聞言,眼中不經意間倏忽閃爍。

她低頭,繼續手術,“好。”

晨曦的太陽逐漸變成了日落的餘晖。

房車的門被緩緩打開,顧詩筠才滿臉疲憊地從車裏走了出來。

一出來,就聞到不遠處飄來的飯菜香味。

太餓,直接去吃飯吧。

她換了一套衣服,和蔣喬一起往發放盒飯的營地走去。

剛到那,就瞧見程赟一個人坐在一條長板椅子上,高大的身軀似乎占了一半的座位,面色冷淡、下颌鋒棱,再加上他那身高軍銜的飛行服氣場格外強大,旁邊無人敢坐。

正值飯點,座椅幾乎全滿。

見到她們,程赟稍稍往一側挪了挪。

蔣喬惋惜地搖了搖頭,“唉,可惜啊,英年早婚。”

顧詩筠拿了盒飯,“另一個飛行員不是還沒結婚嗎?也挺帥的,軍銜職務也不低,飛行大隊中隊長吧好像。”

蔣喬怔了怔,這倒是……?

她還真走過去,坐在程赟邊上,“程隊長,你那個下屬呢?”

程赟疑慮地回複道:“林彥霖嗎?他去抽煙了,怎麽了?”

顧詩筠:?

這女人有這麽饑渴嗎?

她趕緊大步上前,挨着蔣喬坐下,“喂,你能不能矜持點?”

她昂了昂頭,擺出一副清高自傲的樣子。

閨蜜的“戰争”一觸即發,嘴炮一打,就停不下來。

蔣喬白眼一翻,譏诮道:“顧醫生,你相親的時候不也是攥着你老公死不撒手嗎?”

顧詩筠夾着菜,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相親的時候,是我老公主動出擊的。”她說着,眼簾一掀,“沒辦法,我又漂亮又招人喜歡,程赟就是這麽膚淺。”

她話音剛落,最旁邊的男人身體一顫,臉色刷的一下黑了下去。

不是、他在顧詩筠眼裏,就這麽個形象?

被美色所誘惑?

被相貌所蠱惑?

想了想,他眉頭一皺,繼續選擇充耳不聞。

蔣喬嗤笑一聲,撥弄着飯盒裏的米粒,“人家程赟那麽內斂含蓄的一個人,怎麽可能主動,我才不信。”

“不信拉倒。”顧詩筠擺了擺手,繼續道:“我可告訴你,再內斂含蓄的男人,關上門來也是熱情似火的。”

蔣喬一聽,更加不信,詫異道:“呵,說得好像你倆關上門過似的。”

這話一出口,覆水難收,顧詩筠悶着頭看着飯盒裏為數不多的肉糜,輕描淡寫地敷衍道:“他是領證當晚跑的,又不是領證的時候跑的。”

她刻意加重了那個“當晚”,言簡意赅,直抒胸臆。

蔣喬哎喲一聲,側過來看她,狐疑道:“你倆做過啊?”

“呃……?”

顧詩筠不覺哽住。

做。

那肯定是沒做過,畢竟她連人家長什麽樣都忘了。

但閨蜜之間的“戰争”沒那麽容易偃旗息鼓,她依然愈挫愈勇,絞盡腦汁地把這個問題反抛了回去,“你說呢?”

程赟眉頭已經擰成了一股,他實在是聽不下去,開口道:“你們女人之間,連這個都聊?”

顧詩筠偏還反問:“啊?你們男人不聊這個嗎?”

“……”

這話還真沒法接。

程赟皺了皺眉,正幹脆起身離開。

剛走兩步,蔣喬忽地對顧詩筠說道:“哎對,我剛刷到一段你老公的視頻,介紹殲-2S的。”

顧詩筠興奮道:“真的?給我看看。”

程赟聞言,仿佛頭頂一桶冷水縱身澆了下來,瞬間凝固在了那,心坎透涼。

他都不敢想象,顧詩筠看完視頻之後,再來看他的臉,會不會直接把一整盒飯“哐”地一下蓋到他頭上。

裝不認識騙老婆,按照顧詩筠的脾氣,他可能死八百回都不夠。

然而顧詩筠看完視頻,斂着表情僵硬道:“這都什麽啊,頭盔面罩遮得嚴嚴實實的,跟鋼鐵俠似的,字幕上打着程赟兩個字我都認不出來。”

程赟不覺松了一口氣。

腹诽幾句:就算我沒戴面罩頭盔,你也認不出來。

他将飯盒扔到垃圾桶裏。

回頭,就看見林彥霖已經抽完煙回來了。

他招了招手,“副大隊長,上級命令下來了,你猜 ……?”

這還需要猜嗎?

程赟淡淡道:“我們幫忙修機場?”

林彥霖癟嘴,不置可否。

行吧,這幾天,就在世和營地好好待着吧。

傍晚的太陽落得很快,不留神的功夫就進入了古圭拉的漫長黑夜,高原晚風越吹越冷,人也越來越涼。

今天的手術都做完了,也沒有新的外傷災民再繼續送過來,顧詩筠很早就回帳篷了。

她休息了會兒,等房車那邊人少了些,便抱了換洗的衣服和臉盆朝房車走去。

也不知道是世和醫院的營地太小,還是她和這倆男人之間的緣分太大。

轉角,又碰到他們。

“晚上好啊,二位。”

顧詩筠慢吞吞打了個招呼。

程赟雙眼微眯,視線瞬地凝在了她身上,“嗯。”

林彥霖看着她,總覺得有些面熟。

這四天,也見了三四回,但老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他歪着頭,下颌一抵,喊住她問道:“顧醫生,我記得你說過,你也是軍嫂?”

顧詩筠點了點頭,“對,我老公也是空軍,西部戰區,開殲擊機的。”

喲?

西部戰區開殲擊機的可不多。

指不定認識呢。

程赟不覺心中暗暗搓搓捏了一把汗,但不等他打斷,林彥霖就搶着問道:“你老公哪個飛行大隊的?”

顧詩筠聳聳肩,走到水池邊,将臉盆放下來,“那我就不知道了。”

軍嫂的職責不就是少問少管少幹涉嗎?

她可不想涉及到什麽重要的軍事機密,于己于人都不利。

林彥霖也懂這個理,便沒再繼續問。

三千米的高原,北風嗚嗚吹過,白蒙蒙的霜雪順着冰涼的風被垂落在周身,冷得徹骨。

這一吹,煙瘾就犯了。

林彥霖掏出兩根煙,習慣性地遞了一支給程赟,指了指營地外圍一塊擋風的巨石,眼下熟人,也不跟他客氣。

“兄弟,走起?”

然而程赟卻沒有接。

林彥霖疑惑地怼了怼他的胳膊,“副大隊長?”

半晌,程赟的目光才從顧詩筠的臉上緩緩挪移開。

他搖頭,“不了。”

林彥霖愣住:“啊?”

程赟淡淡道:“戒了。”

話音一落,顧詩筠也怔住了。

我靠,沒聽錯吧?

戰機飛行員居然會戒煙?

你們不就靠這點煙來緩解壓力嗎?

林彥霖不覺好笑地側過腦袋,“呵?受什麽刺激了?”

程赟咬了咬下颌,餘光依然幾不可查地在顧詩筠身上流連,他喉結一滾,沉聲道:“我老婆說了,她要生孩子。”

作者有話說:

顧詩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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