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頭頂絢爛的銀河, 仿佛淬入了多瑙河的波光粼粼。

一顆流星劃過。

轉瞬即逝的瞬間,迸發出耀眼的一簇璀璨光芒。

程赟忽地直接怔住, 他怎麽都沒想到, 顧詩筠就這麽直接認出他來了?

他心髒怦怦直跳,壓下欣喜萬分,沉聲哄她:“嗯, 是我。”

聽到這句話,顧詩筠又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心安理得地往他懷裏鑽了鑽。

同時, 在他唇沿試探之間, 竟張開嘴放他進去。

甚至,還有小小的回應。

程赟陡然間愣滞。

悸動蘧然,一個正常的男人, 怎麽可能忍得住。

他低頭吻住她, 但她太困, 怕吵着她睡覺, 只是輕輕用舌尖在她口中淺嘗辄止, 便放過了她。

很快,顧詩筠又淪入了睡夢裏。

然而她的睡夢,不過只是過度疲憊而産生的假性休克。

很快,她額頭的溫度就攀升而上。

程赟立刻就發現她發燒了。

“筠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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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筠?”

“唔……”

她依然雙目緊閉毫無反應。

“你發燒了,我帶你去趙醫生那。”

程赟摟緊了懷裏的女人,生怕她冷着,正想着怎麽把衣服脫下來裹在她的身上, 忽地, 身後不遠處傳來“噗通”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

尋着聲音看去。

房車拐角處, 落星洲正坐在輪椅上, 跟被雷劈了似的,僵直在那一動不動。

地上,是剛從手心裏掉下來的半個大西瓜。

也不知道從哪弄來的。

半晌,他才發覺這瓜吃得有些撐。

“不是……”

“你……”

“她……”

“你們……”

程赟平靜淡漠地看着他,目光從他打着石膏的腿上逐漸轉移到愕成菜色的臉上,然後不冷不熱地說道:“你聲音給我小一些。”

落星洲眼前一黑。

聲音小一些?

他都發不出聲音了,還怎麽小一些?

再說了,

二位,你們可是在這萬裏星空長風浩蕩裏接吻啊!

嘴對嘴、接吻!

他還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孩子,這種需要付費的內容,是他應該看的嗎?沒捂着眼睛大聲尖叫已經不錯了。

落星洲僵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也不知道是程赟眼眸裏流露出來的目光太過冰冷,還是本身他就是開戰鬥機出身,與生俱來的不容小觑之勢讓人壓力倍增。

落星洲上趕着解釋道:“我就是路過的,我什麽都沒看到,你們繼續、繼續……”

程赟沒理會他。

看沒看到又有什麽所謂,懷裏是自己的老婆,他想怎麽親,都行。

可他暫時不想解釋,因為顧詩筠睡着了,而且正在發燒,需要的是安靜。

程赟将懷裏的女人抱緊,掩了她的帽子捂住耳朵。

“落星洲,過來。”

落星洲支吾着問道:“幹、幹什麽?”

程赟雙手用力,把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站起來說道:“她發燒了,把你衣服脫下來罩着她,我送她去趙醫生那。”

他揚了揚下巴,示意小孩趕緊脫衣服。

落星洲怔了片刻,鬼使神差地點點頭,便乖順地搖着輪椅過來,把衣服脫下來遞給他,然後跟着程赟往趙醫生值班的帳篷走去。

程赟将顧詩筠輕輕放在床上。

趙醫生披上外套,趕緊走過來問道:“怎麽了?”

程赟着急道:“她發燒了,你看看是不是着涼了?”

趙醫生仔細檢查了一番,一時間也說不上來什麽原因,只能道:“估計是太累了,抵抗力下降又吹了風,就病了。”

他回神準備着吊瓶,“這樣吧,她溫度有點高,我先給她挂退燒針。”

程赟沉聲問道:“什麽時候能好?”

趙醫生皺眉,“這我可說不準,可能明天早上就好了,也可能要熬個四五天。”

程赟忽地沉默。

累病,她每天到底有多少臺手術,居然會硬生生地累病。

趙醫生幫顧詩筠挂好吊瓶,又拿來一條毛毯,轉身拍了拍他的肩,“謝謝了啊,程隊長,你可以回去了。”

見他下了逐客令,程赟也不好多待,他說了聲好,幫她掖上被子,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這才緩步走出。

落星洲還等在外面。

沒了外套,瑟瑟發抖。

本想鼓足勇氣上前問問他們倆到底什麽關系,哪成想目光交接的一瞬,那雙從戰機裏歷練出來的鷹利深眸,就如同提前鎖定目标似的,反向攔截,直接就把他話到嘴邊的幾個字憋了回去。

于是,落星洲老老實實地呵呵一笑,“程隊長……”

程赟嗯了一聲,把他的外套還了回來,“謝謝。”

落星洲忙道:“不客氣。”

程赟淡然挑眉。

這孩子,好像還挺有禮貌的。

他拍了拍他的肩。

一下一下。

愈來愈重。

落星洲都快被他拍趴下了。

“聽說你喜歡戰鬥機,過兩天帶你去近距離看一看,挂實彈的。”

他沒再多說,轉身便朝自己帳篷走去。

夜深露重,空氣裏彌漫着凜冽冽凜的醒神感,呼嘯的風聲讓人毫無睡意。

林彥霖正靠在行軍床上,有一眼沒一眼地看着手機。

見程赟回來了,他放下手機,慢條斯理地說道:“兄弟,上半年的各項福利補助和航空保健費下來了。”

程赟脫去外套,“嗯,知道了。”

林彥霖支起一條腿,撐着手肘,哂笑問:“你就不關心有多少嗎?”

程赟掀起眼皮,淡若無狀地輕瞥他一眼,“反正比你多。”

結了婚的人,福利補貼多得是。

配偶分居費一個月都有四位數,更別提其它。

他不用想都知道,顧詩筠看到他的工資補貼嘩啦嘩啦入賬,比看到他本人還要興奮得多。

也許呢,對她而言,“老公”就像核武器,雖然平時放在那沒什麽用,但關鍵時刻能讓人心安如磐,既有威懾力,更無後顧之憂。

林彥霖怏怏擡頭,看着帳篷窗外的巍峨聳立的雪山之巅,喟嘆道:“難怪你們一個個都結婚了,福利這麽好。唉,單身狗真不容易。”

程赟将外套抖了抖,挂在椅子上,“那你就抓緊時間,部隊每年組織的相親聯誼還不夠多嗎?”

相親?

這倒也是。

縱觀全隊,除了謝睿的老婆是從小就認識的青梅竹馬,其餘的幾乎個個都是相親認識的。

林彥霖長長深吸一口氣,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地說道:“哥們,你說咱當兵當久了,最終歸宿是不是都是閃婚啊?”

程赟擡眼,心中不由恍惚過一絲無波無瀾的苦澀,五味雜陳地嗯了一聲。

要說最終歸宿,何止是閃婚。

那根本就是老婆都不認識自己了。

他走到床邊坐下,習慣性地松了松肩胛骨,酸痛感膨脹迸發。

“嘶……”

說實話,他還沒抱過女人。

怕下手重了,捏着疼了。

更怕力氣小了,摔着她。

可剛才顧詩筠蜷伏在自己懷裏,月光籠罩出一圈氤氲,嬌媚得像只軟筋軟骨的貓,他根本舍不得放手。

林彥霖注意到他眉頭緊鎖,視線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手腕上的包紮。

“喏,你這怎麽回事?”

程赟淡淡道:“不小心劃傷的,幾天就好了。”

他說完,掀了被子上床,然後枕着手肘,默默仰望窗戶外的夜空。

雲深霧重,今夜再沒了流星。

剛才那一吻,在腦海裏藤蔓似的纏繞,燒心般地怦然,根本無法使自己靜止下來。

越想,心中越是堵着一分不安分的躁動。

程赟輾轉難眠,最後只能煩躁起身,發狠揉搓着太陽穴。

他往帳篷外走。

林彥霖莫名喊住他:“副大隊長,你去幹什麽?”

程赟道:“抽煙。”

林彥霖愣住,他沒聽錯吧?

“不是、你不是戒了嗎?”

程赟抵了抵下颌,深阖着眼睛說道:“壓不住了。”

他轉頭,撂話走人。

星光火花。

直到指間的煙被點燃,煙霧缭繞沖上雲霄,程赟才緩緩從那份按耐不住的惶然悸動裏解脫出來。

然而,煙能鎮住生理,卻鎮不住心理。

他朝着顧詩筠休息的那頂帳篷看了許久許久,有那麽一瞬,真的很想沖進去直接把她從睡夢中喊起來,然後告訴她我就是你老公。

他抽完煙,躊躇許久,滅了。

第二天一早。

袅袅升起的炊煙,彌漫着一股濃淡适宜的清粥味道。

顧詩筠睡眼惺忪地醒過來,迷迷糊糊怔了好一會兒。

視線剛剛清晰,旁邊就撲上來一個人,“顧醫生,你發燒了,昨晚上直接暈在了房車外面!”

顧詩筠愣了愣,這才發覺自己是躺在夜裏值班的帳篷裏。

她擡手探了一下額頭溫度。

“已經退燒了?”

蔣喬點點頭,端來一杯水,“對。後半夜就退燒了。昨晚上是那個程隊長發現你的,然後又把你送到趙醫生這。”

顧詩筠聽着,緩慢點了點頭,“哦,這樣……”

依稀記得,她是和楊馥寧一起做完最後一個手術,剛準備回來就遇到了那位程隊長,幫他處理了一下手腕上的傷……

然而記憶就跟斷片似的,戛然而止。

估計是暈過去了。

她按了按太陽穴。

睡了一覺,又打了退燒針,整個人已經好很多了。

“餓了,去吃飯吧。”顧詩筠深吸一口氣,慢慢地下了床。

兩個人一起走到吃飯的帳篷。

這個時間點沒有什麽人,顧詩筠端着碗,随便找了個空的折疊桌坐下。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扒拉着,米粥到了嘴邊都沒有一丁點味道。

“提提味?”

蔣喬推過來一小包榨菜。

顧詩筠食之無味地擺了擺手。

這時,手機忽地震動,提醒她收到一條新消息。

這個時間點,父母應該和鄰居老王家的新媳婦一起搓麻将,噼裏啪啦地碰吃碰吃,贏錢錢贏得手軟,壓根兒沒閑情找她。

那麽就只有一個人。

顧詩筠拿出手機。

果然,程赟的消息。

【這個月工資和上半年的福利都轉過去了】

【有空查一下】

顧詩筠遲鈍愣住,然後猛地反應過來。

哎喲,難怪她只發了半晚上的燒就容光煥發了,搞了半天有這驚喜等着她。

她打開銀行app,仔細看了一眼。

半年的福利補貼,再加上之前超市購物卡和柴米油鹽醬醋茶,啧,一年吃飯都不用自己花錢了。

太陽穴突突地跳。

她抿着笑意,一個字一個字地回複道:【謝謝老公!】

想了想,覺着不夠,又連發了好幾個怦怦跳的小愛心。

滿屏的愛意。

她自己都覺得很敷衍。

正想着再回複幾句甜言蜜語,薛薇恩端着碗湊過來,好奇地翻上眼皮,“喂,你跟誰聊天呢?臉都笑歪了。”

顧詩筠昂了昂脖子,嘴角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得意道:“我家那位。”

“哎喲喲喲……”薛薇恩讪讪冷嗤一聲,“粥不夠塞牙縫,得吃狗糧,膩死你算了。”

正說着,帳篷厚重的簾子被掀開。

程赟和林彥霖剛盛了粥,瞧見她們這裏有位置,便徑直走了過來。

“早啊,各位。”

薛薇恩揮了揮手。

顧詩筠也聞聲擡頭。

恰恰那一刻,

程赟亦看了過來。

視線不經意間短暫交彙,倏忽之間,顧詩筠大腦轟然閃過一片極光深夜。

曼妙的雪色,柔軟的唇瓣,滑過臉頰的鼻尖,熟悉的唇角弧度……

有個人與她相擁而吻,

喊着她筠筠,一聲一聲地……

“顧醫生。”

程赟走到她身邊,禮貌打了個招呼。

“……”

“顧醫生?”

“……”

見她沒有反應,他擡起胳膊,示意了一下自己被包紮好的手腕,放緩了聲音道:“昨天晚上,謝謝。”

他挨得近,身上有好聞的薄荷清香。

顧詩筠猛地一顫,這才七葷八素地回過神來。

她在幹什麽?

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

一大清早的,她對一個才認識幾天、連名字都不知道叫什麽的男人發什麽春秋大夢啊?

我去……

走火入魔吧,怎麽看誰都像程赟。

顧詩筠看了一眼他的手腕,趕緊道:“應該是我說謝謝才對,要不是你及時把我送到趙醫生那,我指不定長眠異國他鄉了。”

程赟淡淡一笑,“不客氣。”

林彥霖活動了一下肩頸,側頭瞧見顧詩筠臉頰微微泛紅,不由調侃道:“哎喲,顧醫生今天氣色不錯啊,平時都不怎麽見你笑的。”

薛薇恩一聽,不覺揚高了眉毛,不等顧詩筠開口,就譏诮道:“因為人家老公發工資了。”

“啧啧。”林彥霖挑眉,“難怪呢。”

“光是配偶異地分居補貼都有四位數。”薛薇恩連連嘆息,繼續說道:“可惜我老公是個搞IT的,天天回家煩我。要是給我那麽多,我能分居一輩子。”

顧詩筠喝了口粥,理出沒剃幹淨的紅薯皮,“補貼高是高,但是有風險。”

薛薇恩疑道:“什麽風險?”

顧詩筠仔細思忖,若有所思地悶聲道:“萬一……我老公出軌了呢?”

本是句随口的玩笑。

可她剛說完,程赟就掀起眼皮,凝視她直言說道:“不會。”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铿锵,沉在肺腑。

說實話,這男人眼神太過深邃,有的時候注視過來的時候,眼眸裏帶着一種瞬間擊穿的銳利,讓人躲閃不了。

顧詩筠緩緩直起腰身,就這麽懵然看着他。

她眨了眨眼,左看看、右看看,見林彥霖和薛薇恩也有些愣怔遲疑,不覺輕輕“啊?”了一聲。

不是、你說“不會”有用嗎?

程赟淡然地掩起袖口,“我們西部戰區的空軍基地,連給傳達室看門的狗都是公的。”

就算想出軌,跟誰出?

他連自己的女人都沒碰過,更別說跟別的女人出軌了。

“噗嗤……”薛薇恩實在沒忍住,差點把一口粥給噴了出來。

林彥霖不置可否地笑着攤手,“艱苦地區。”

這樣想……

好像也在理?

“那你們的确挺艱苦的……”

顧詩筠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又繼續低頭看手機。

手機有點發燙。

程赟似乎比較忙,還沒有回複。

但她這人想得很開,回不回複不重要,重要的是按時上繳的工資福利,這才是重中之重。

薛薇恩伸長了脖子,看着她滿屏敷衍的紅色心心,問道:“怎麽,你老公還沒回複吶?”

顧詩筠搖搖頭。

程赟垂眸,幾不可查地瞥了她一眼,自然而然地伸手去外套口袋裏拿手機。

她發了什麽?

還真有些期待。

薛薇恩努了努嘴,随口說道:“那你要不要查查崗?”

“查崗?”顧詩筠側目問她:“怎麽查?”

薛薇恩将面前喝空的粥碗推開,伏下身子湊過來,壓低聲音道:“查崗你都不會?打個視頻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指哪看哪,一目了然。”

她音量不高,但這桌子不大,四個人挨得近,尤其是程赟正好處于拐角處,一席話語入耳清晰。

不等顧詩筠開口,程赟便漠聲說道:“薛醫生,我們空軍基地不允許開攝像頭。”

“這樣啊……?”薛薇恩愣神一懵。

那她倒是不知道。

顧詩筠顯然也不知道,畢竟結婚兩年,她從來沒想過要給對方打視頻電話。

但是呢,經過蔣喬這麽一提醒,她內心不覺泛起一絲隐隐戳戳的蠢蠢欲動。

她還真的很好奇,那男人現在在幹什麽。

“那就打電話好了,電話沒有畫面,總不會洩露你們的什麽軍事機密吧?”

于是,顧詩筠直接退出聊天界面,回到主頁面撥出了程赟的號碼。

手指輕滑,行雲流水。

大家都沒來得及反應。

尤其是程赟。

而幾乎就是撥出的下一秒,程赟倒扣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機便“嗡嗡”振動起來。

手機的金屬面板,緊貼着空松的木板,在偌大的帳篷裏,摩挲出一陣一陣回響的嗞嗞共鳴。

薛薇恩遽然愣住。

目光凝縮成渠,緩緩從顧詩筠的手機屏幕上挪移至那部不停振動的手機上。

“程隊長,你有電話進來哎?”

作者有話說:

第一更,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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