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半小時後, 直升機穩穩降落在古圭拉國際機場。

震後重建的機場顯得有些緊促放不開。

四周都是正在作業的工程車,滿眼醒目的紅色停牌和警示燈, 陽光下的空氣裏, 彌漫着袅袅塵埃。

“我的天,我們倆要在這鬼地方待三天?”

直升機甫一落地,秦悠然就睜開了眼睛。

說是機場, 但視線範圍內連個候機大樓都沒有,唯一入眼的就是不遠處的一個小平房, 很大, 也很舊。

顧詩筠倒是沒什麽所謂。

她穿好外套, 拿上重重的雙肩背包和醫療箱,往機艙門走去。

“我還是挺喜歡這裏的。”

至于為什麽喜歡,她也說不上來。

也許是事, 也許是人。

反正來這裏的一周時間, 古圭拉這個內陸小國的一切事物都讓她充滿了期待感和依賴感。

秦悠然看着她的背影, 嘴巴都不知道該怎麽張了。

她沒聽錯吧?

顧詩筠說的是……喜歡?

這種地方有什麽值得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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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快遞、沒有外賣。

女人應該有的快樂在這裏幾乎無跡可尋。

所以說, 這顧醫生是不是使出渾身解數光長臉蛋了, 結果腦子沒長明白?

她翻着白眼,冷嗤跟上。

下了機,顧詩筠和秦悠然稍作休息,便直接去了機場東南門的小平房。

似是知道有醫生要來坐診,門外已經圍聚了不少古圭拉當地民衆。

小平房被改成了臨時的診室,中間一道簾子隔開,兩張桌子和檢查床依次排開。

仔細看, 上面還有蓉城紅十字會的标識。

最先進來的是一個皮膚幹紅、眉眼深邃的老太太。

她伸出手腕, 上面纏着厚厚的紗布, 一邊比劃一邊說着當地語言。

秦悠然緊蹙眉頭, “聽不懂啊,沒給我們找翻譯嗎?”她拿出手機,“我給我老公打個電話問問。”

正等對面接通,程赟剛好走了進來。

日頭漸高,溫度攀升。

他沒穿外面那件厚實的迷彩服,只着了上下一體的天空藍飛行服。

肩寬腰窄,身形挺闊,肌肉偾張得隐隐戳戳。

莫名的壓迫感。

他走近,微微低頭凝視着她。

顧詩筠不覺遲疑着後退了半步,“……?”

程赟輕阖了阖眼睛,挪開視線淡淡道:“我能聽懂一些古圭拉語,我幫你?”

秦悠然那邊恰好挂了電話:“我老公說了,我們請的翻譯要晚點來。”

顧詩筠怏怏哦了一聲。

說實話,她不太想麻煩人家,但是翻譯還沒到,只能先這樣了。

她壓低了聲音對程赟道:“那就麻煩了。”

“沒事。”

程赟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與老太太交談。

幾句話之後,他說道:“這位老人家說她手腕一直腫着,是地震的時候砸傷的,普通的小傷口。”

顧詩筠臉色微變。

一直腫着?

地震過去了将近半個月,理論上來說,如果是普通小外傷,應該早就愈合了。

她趕緊拆開老太太手腕上的紗布。

因為裹得太厚,一層又一層,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待完全解開一看,裏面的傷口已經化膿潰爛。

“我的天……”秦悠然在一旁臉色發灰,異道:“這麽裹着,怎麽可能結痂。”

她低頭将紗布翻過來,仔細看了看,又道:“啧啧,你看,還沾水了,難怪爛這麽嚴重。”

顧詩筠将老太太手臂對向光線,“我先給她處理一下傷口,因為潰爛得比較多,腐肉清除之後可能還需要縫合。”

秦悠然癟癟嘴,“顧詩筠,你這弄完,滿打滿算得三個小時。”她翻了個白眼,走到另一桌,“剩下的病人我來咯,反正我不會拿刀。”

她懶洋洋地捋了捋頭發。

腿修長,背挺直。

确實優雅,還很“嬌妻”。

這時,翻譯将将趕來。

外面等着看病的病人愈漸變多。

程赟眉毛擰成了一股,嘴唇抿如直線,有些擔憂地看着逐漸冗長的人群。

似是知道他在擔心什麽,顧詩筠一邊給老太太的手腕打麻藥,一邊說道:“放心吧,秦悠然的醫術很好,我們醫院內科的明星醫生。”

程赟側目而視,緩緩道:“這麽矯情的人是怎麽當上醫生的?”

顧詩筠聞言,眼神稍稍一頓,“怎麽?矯情就不能當醫生了?”

哪個女人不想矯情?

嬌妻文學都泛濫成災了,大家的代入感不是都很強嗎?

再說了,她也想啊,老公人都見不到,跟誰矯情去。

程赟走近,看着顧詩筠準備手術用具,視線從她的雙手,逐漸攀升至那張雲淡風輕的臉上。

“噢……那顧醫生也很矯情嗎?”

顧詩筠沒擡頭,不疾不徐地說道:“但凡我老公也在這,我一天二十四小時纏着他。而且,我還特別想向秦悠然請教一下,怎麽跟老公撒嬌。”

她說話時眼眸裏浮了光,很甜膩。

程赟依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沒察覺,于是男人的目光更加肆無忌憚,從眼眉到鼻唇,再從鼻唇到下巴,最後,緩緩落在白潤的修長的脖子。

程赟不由自主地淡淡哂笑了一聲。

顧詩筠擡眼,疑惑:“嗯?你笑什麽啊?”

程赟斂起神情,道:“沒什麽,我就是突然很好奇,平時不怎麽喜歡主動說話的顧醫生,纏起老公來是什麽樣子。”

顧詩筠微怔。

這個問題倒是難住她了。

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見到程赟之後,會表現出一種怎樣的心情。

畢竟兩個人沒有實質的感情基礎,更沒有日久生情的濃情蜜意。

顧詩筠輕聲道:“我怎麽纏我老公,跟你有關系嗎?”

程赟一下子愣滞在了那。

反應半晌,他悵然地抱起手臂,深思躊躇地深吸一口氣,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怎麽就跟他沒關系了呢?

顧詩筠,你要不要再仔細看看、仔細想想,這個一直在古圭拉陪着你的男人到底是誰?

可顧詩筠根本沒有發覺,因為她的注意力都在病人的傷口上。

麻藥生效,她拿起手術刀,擡眼問道:“我要開始了,你要不要先出去?”

呵,瞧瞧。

一邊說着要纏着老公,一邊連逐客令都下了。

程赟淡淡道:“不了,我就在這吧,外面風太大。”

顧詩筠也沒再趕他,“那你可別暈過去。”

說完,便朝他壞笑。

程赟陡然失神。

這女人,調皮起來,還挺可愛。

顧詩筠戴上口罩,便低頭認真開始進行手術。

她将失活組織盡數剔除,暴露出新鮮的創面,又用雙氧水反複沖洗傷口,最後一針一線地縫合,循序漸進、一絲不茍。

窗外的陽光明媚,洋洋灑灑透過玻璃籠罩在她的肩頭,溫柔缱绻。

程赟目不轉睛,就這麽坦坦蕩蕩将視線完全停落在她認真的臉上,有那麽一瞬,他很想上前從後抱住她,将她糅進心裏,再不撒手。

“你不怕嗎?”

冷不丁地,她突然問道。

程赟恍惚半秒,這才反應過來她在問他。

他收回目光,搖頭:“不怕。”稍稍猶豫,他又繼續道:“我上過戰場……”

“實戰啊?”顧詩筠略有些驚訝,“你也不怕嗎?”

怎麽回事,老問他怕不怕做什麽。

上過實戰的人,見過熱武器的殘酷,也見過生命的隕落,平心而論,怎麽可能不怕。

"怕,怕沒了命,怕見不到新婚的妻子。”程赟壓了壓聲線,默了一會兒沉聲道:“但是,我們這樣的人,不能怕。”

他們……這樣的人?

顧詩筠不覺滞住。

是呢,她家那位不也是嗎,不能害怕,不能退縮,永遠都在天際之間負重前行。

除了雷達,誰都看不見他。

顧詩筠喟嘆了一口氣,凝神欲言,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老太太見他們相聊甚歡,程赟的目光也灼熱深情,活了那麽大的歲數,一眼就能看出來其中關系匪淺。

她和藹地用古圭拉語問道:“小夥子,你們認識?”

程赟淡然一笑,凝望着晨光熹微裏那張恬靜的側顏,點了點頭。

“她是我的妻子。”

看完最後一個病人,太陽已經落盡峰巒,只餘下微乎其微的霞光,像洇了水的顏料似的塗抹在山峰的盡頭。

秦悠然累得腳都快站不住了。

但即使站不住,她也要給鄒珂打個電話,“老公,我太累了。”

“你知道我一天看了多少個病人嗎?”

“這裏的人就像一輩子沒看過病似的。”

“我感覺他們見到個醫生像見到野生大熊貓似的。”

“……”

顧詩筠悶聲不吭,拿着換洗的行李,一路跟着林彥霖來到機場旁邊的酒店。

酒店很大,三層之高,客房數也有200多間,裝修風格明顯帶着古圭拉的民族特色,質樸無華,返璞歸真。

秦悠然緊握着手機,疑惑道:“這酒店怎麽沒塌?”

這次的特大地震,從震中蔓延,幾乎把能震塌的樓房都震塌了,震後重建任重道遠。

林彥霖說道:“因為這個酒店是五年前特意建來接待各國國家領導人的。”他頓了頓,補充道:“哦對,是我們國家幫忙建的。”

“這樣……”秦悠然撇撇嘴,那就不足為奇了,“早知道我就和我老公直接來住酒店了。”

顧詩筠解釋道:“秦醫生,自從地震了,這個酒店就住滿了災民,所以……”

“知道了、知道了……”

秦悠然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她拿了房卡,進了門,“砰”地将門關上。

呼——一股強勁的氣流逆着風撲面而來。

林彥霖被吹懵了一瞬,這麽大勁兒?

他側目,問道:“不是,她老公是誰啊?”

今天一天就聽見她一直在說“老公”。

是是是,嬌妻勸退,但你至少要告訴我你老公是哪位吧。

顧詩筠聳聳肩,“我也不認識,只知道挺有錢的。”

有錢?

那就算了。

這是個金錢為上的世俗社會,惹不起。

林彥霖沒再多問,拿出房卡将隔壁的房門刷開,然後推開門道:“嫂子,進來吧。”

青澀的木香味從房間裏淡淡飄來。

顧詩筠腳步頓住,不由疑道:“你喊我什麽?……嫂子?”

作者有話說:

當所有人都成為助攻。

明天上夾子,延遲到晚上 2 2點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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