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大概是這次的金額過大,又或者是衛姨給她的信任太大,許戀戀第一次對他搖了頭,“不行,這筆錢太多了,衛姨在住院,她借給我周轉的,你……”她說到一半咬住了唇,不用別人說,她心裏那個聲音也告訴自己,眼前這個男人多麽會花言巧語哄住人,拿走的錢,沒有一分還給她過。

周萬豪還在哄她,眼中帶着迫切。

有些人會在巨額金錢面前失去理智,但是有一些卻會突如其來的恢複理智,許戀戀看着他忽然開口問道:“你第一次向我借錢,是借了七千塊現金對吧?”

周萬豪愣了下,雖然有些不耐煩但還是承認了,“對,我身份證不見了,錢被凍在銀行取不出來。”

許戀戀道:“可是你之後又說過,你要回老家辦理……”

周萬豪道:“是啊,這不是業務繁忙,一直沒空回去嗎,得等半年左右才能有時間回去了。我身份證之前你也看到過,那個又不能作假,我沒有騙過你啊,只是現在證件找不到了,我也沒有辦法。”

許戀戀道:“你拿走我信用卡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

周萬豪擰起眉頭看向她,提高了一點聲音,故意帶着怒氣道:“你什麽意思,你是不是不信任我!那好啊,咱們分手算了……!”

“你最開始,說半年之後回去辦,又說身份證幾天就能辦好,還說讓你朋友代辦,這種證件怎麽代辦?!等我催你還信用卡裏的錢的時候,你又從五月拖到八月,現在都快十月份了……你知不知道我壓力有多大?家裏人,親戚,朋友我都求遍了,只為了能幫你,可你呢?!”許戀戀紅着眼圈,“我是想信你,但是你一直騙我,要我怎麽信任你!”

周萬豪點了一支煙抽上,無賴道:“我有什麽辦法,錢都放在房地産裏面去了,你要現錢我現在一分也沒有。至于身份證,我确實拖了朋友去辦啊,他說這個月給我,也沒有是這個月初還是月末,我又跟人家不熟,怎麽好意思一直催他……”

許戀戀崩潰哭道:“那我呢!你怎麽好意思一直催我去弄錢啊!!”

周萬豪不滿道:“你不是已經把信用卡改了密碼嗎!還在這裝什麽可憐,哭什麽啊!”

許戀戀聽着他滿口的謊言和理由,漏dòng多的簡直一戳就破,她又想着自己那張将近十萬額度的信用卡被刷爆了,只剩下可憐的6900塊錢,忍不住落下一串眼淚。眼前的男人還在貪婪的看着她手裏的那個信封,她卻沒有一點借到錢的喜悅,錢是借來的,是衛姨治病的錢,這麽一大筆壓在她身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周萬豪眼睛盯在她手裏的信封上,道:“戀戀,這筆錢……”

許戀戀把信封攥緊了,搖頭拒絕了他:“不行,我不會再幫你了,這錢是衛姨的,我要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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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萬豪見硬的不行,又試圖來軟的,哄她道:“你不是最想跟我結婚嗎,你幫我一把,我用這筆錢周轉開,就能風風光光的帶你回深圳老家,帶你見我媽,好不好?”

許戀戀看着他道:“你老家真的在深圳嗎,可你媽媽不是在萬川縣?”

周萬豪臉色猛地變了。

許戀戀抽噎道:“我之前喜歡你,你說什麽我都信……”

周萬豪拿不準她到底知道了多少,聽到她還在說着喜歡,眼睛轉了幾圈試圖想着對策。但是許戀戀已經清醒了,眼神清明起來。

“我想找個喜歡的人,并不是錯的事。”她慢慢收了眼淚,一字一句道:“我找到你,才是最大的錯誤。”

周萬豪擰起眉頭,道:“你什麽意思?”

“我們分手吧。”許戀戀說完這句話神qíng也跟着堅定起來,她看着對方道:“你欠我的錢都得還上,不然我就報警。”

周萬豪臉色扭曲了一下,罵了一句,忽然伸手打了許戀戀一耳光,一邊罵一邊沖她揮了拳頭,嘴裏污言穢語的罵個不住!許戀戀尖叫一聲,男人和女人的體能不相符,她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只能在周萬豪拳打腳踢之下,試圖搶奪她手裏信封的時候,死死捂住了那個信封……

那是衛姨治病的。

她誰也不能給……

許戀戀蜷縮着身體,護着那筆錢,一邊試着躲,一邊呼喊“救命”,哀求周圍的人報警!

離着吧臺近的一兩個人看到在打女人下意識就要過來攔着,酒吧老板卻過來道:“人家小兩口鬧矛盾呢,別管了,別管了……”

老板話還沒說完,就被聽見店裏的桌椅被踹翻的聲音,緊跟着三四個男人猛地站了起來,最前面那個一臉的煞氣,上前拽住了周萬豪的衣領,一拳就把他揍翻在地上!老板還想上前,那個男人從懷裏掏出一個警官證沖他晃了一眼,呵斥道:“警察!不許動!”

老板臉色一變,也顧不得那個周萬豪了,猛地轉身就朝半開的後門沖去。後面小巷路窄,他心急火燎地往外跑,剛跑了沒兩步就被提前堵在小路上的方景堯踹了一腳,起身還要跑,緊跟着就被拽住了胳膊反擰在身後按在了地上,“還跑!”

老板趴在地上喘着粗氣,“別、別抓我,警察同志,我是好人!”

方景堯都被他氣樂了,“好人你跑什麽!”

方景堯本來是留在後門那堵周萬豪那個騙子的,沒成想老板先跑了,這一跑就坐實了他也不是什麽好人,估計是同夥詐騙,方景堯踹了他幾腳,擰着他胳膊拽起來,吓唬他道:“局裏盯你們這幫人可不短時間了,我勸你最好老實jiāo代,裏面那姑娘可是我們警方的線人,根據線人提供的qíng報,你們這幫人一個也跑不了,坦白從寬,聽見沒!”

老板腦門上滾下豆大的汗珠,估計也沒想到自己會翻船,一個勁兒的撇清自己,“真不關我的事兒,周萬豪他們幾個都是當地的無賴小流氓,錢都是他們騙的……”

方景堯把胸前別着的錄音筆挪了個位置,盡可能的錄清楚,呵斥道:“然後呢?jiāo代清楚!”

老板真以為遇上了便衣,在那哭喪着臉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這酒吧是他的家底,周萬豪那幫人跑也就跑了,他也不能扔下這些家産啊!他心裏悔恨當初豬油蒙了心,為了貪周萬豪那幫人每個月的一萬塊錢酒水費,做下了這些事兒。

方景堯拽着老板進酒吧的時候,裏面的人基本上都清空了,只剩下陳玺和他店裏的幾個店員在那裝警察,他瞧了周萬豪一眼,那人渣鼻梁骨塌陷了一塊,倒是沒出太多血,這會兒正捂着肋骨蜷縮在地上直哼哼。方景堯忍不住看了陳玺道:“你這家夥,就不能斯文點?”

陳玺戲沒他好,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時候多少有點刻意做作的痕跡,敷衍道:“不關我事啊!他這是自己摔的,你看這店裏黑燈瞎火的……摔斷個鼻梁、肋骨,怎麽也算不上稀奇事吧?”

周萬豪躺在地上還在呻吟,小聲喊了一句,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方景堯把酒吧老板jiāo到陳玺那幾個店員手上,轉身去找許戀戀,許戀戀這會兒身上láng狽,坐在那還有些驚魂未定。方景堯看着她鼻青臉腫的那張臉,手裏還護着那張皺巴巴的彙票,他是徹底沒脾氣了,“行了,你這次也算是徹底看清那人了,以後不會再犯這樣的錯了吧?”

許戀戀先是肩膀顫抖,緊接着“哇”的一聲哭出來,哭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有內疚也有悔恨,更多的是傷心,她這次傷的徹底,到了最後的份上,她才看清自己的心。

她是想要一份感qíng,但是基于她最後的底線,她還是守住了那份內心深處的原則,沒有動搖。

就這一點,方景堯就覺得幫她也不虧,看她哭的那麽醜忍不住扶着她起來,樂了道:“還哭呢,已經夠醜的了,走吧,我先送你去醫院。”

許戀戀不肯去,把手裏的那個攥皺了的信封給他,一邊抽噎一邊道:“你把這個,給衛姨……還給她,我不要了,我真的特別感謝她……”

方景堯接過來放在自己兜裏,被陳玺按住的那個周萬豪眼珠子盯着那個信封還在看,瞧見了嗚嗚掙紮了兩聲,瞧着都要錢不要命了。陳玺敲了他腦袋一下,罵道:“瞎了你的狗眼,還看!掉錢眼兒裏出不來了是不是?”

陳玺讓自己酒吧裏那兩個人押着那個男人去警局報案,許戀戀堅持也要跟了去,她平靜下來之後對陳玺他們道:“我也去,臉上的傷也算是證據,我要舉報他欺詐。”

陳玺沖她舉了舉大拇指,道:“這還差不多,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許戀戀。”他們初中那會兒帶着許戀戀玩,對她能比對其他女生好些,也是因為許戀戀不嬌氣,真bī狠了,兔子還能咬人呢!

方景堯見她這次是徹底清醒了,就把手裏的錄音筆也給了她,裏面有一段酒吧老板說的話,基本上把周萬豪那些人的老底都jiāo代了。他遞給許戀戀,又jiāo代了她幾句,許戀戀一肚子感激的話,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只在那使勁點頭,“我,我一定把這個騙子送進局子裏去!”

方景堯點頭道:“這就對了。”

這邊的事qíng了了,剩下的陳玺來負責,方景堯也沒多停留,自己四處看了一圈沒瞧見龍宇,又走出去找了一下,在不遠處他們停車的地方瞧見了龍宇,就快步走了過去。

龍宇正在跟人通話,低聲道:“……對,挂失就好,不用起訴盜竊。”

電話那邊的人笑了一聲,是韓喬野的聲音,帶着點玩味道:“這麽容易就放過了啊,我說你這是想折騰誰呢,至于費這麽大勁兒,你說一聲,我幫你出氣呗!”

“不用了,東西沒丢。”龍宇擡眼看到方景堯從對面過來,淡聲對韓喬野道,“這件事多謝你,回頭請你吃飯。”說完就挂了電話。

方景堯過來的時候,龍宇雙手cha在衣兜裏注視他一路走來,他一直看着方景堯,內心裏翻滾不息的那股黑暗也仿佛被撫平了一般。

方景堯跑過來把那個信封jiāo給他,笑着道:“哪,彙票,你快收起來吧!許戀戀那姑娘好歹沒傻透了,最後總算還有點良心。”

龍宇頓了一下,伸手把那個信封接過來。眼前這個人總是做出讓他感到意外的事,這次也不例外,如果是他出手,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許戀戀最後一刻護住了這個信封,她現在可能會和那個騙子一同被關進去,在那裏面接受再次的教育。但是現在許戀戀鼻青臉腫,卻被護住了……被他的景堯護住了。

方景堯又走近了兩步,不客氣地把手探入龍宇的口袋,握着他手問道:“怎麽站在外面,冷不冷?”

龍宇搖了搖頭,深秋的天氣,略微有些涼意,但并不算得上多冷。

方景堯道:“事qíng解決了,咱們回去?”

龍宇點了點頭,道:“好。”

他們上車的時候,許戀戀正跟着陳玺手下的店員一起出去,警車的聲音由遠及近,已經能聽得清楚了。陳玺沒跟他們一起過去,他提着自己的包快步跟上了方景堯,笑着道:“景堯,捎我一程,我急着回家!”

方景堯道:“走吧,上車!”

陳玺樂颠颠地坐在後面,自己帶着的那個包一直抱在懷裏,“這事還挺順利的,許姑娘終于醒悟了,她這次真是摔了一個大跟頭。”

方景堯道:“可不是,不過這事兒沒下回了,我是答應了家裏的長輩,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對了,你那警官證哪兒來的啊?假的?”

“胡說,辦假證那是違法的事兒。”陳玺一臉嚴肅的說完,又笑呵呵道,“我帶了我老婆的證件,不過就一個外殼,裏面放的是一張地鐵卡,那幫傻bī經不起吓唬,一下就慫了。”

方景堯也跟着道:“對,這就叫做賊心虛。”

陳玺道:“可不是!我就動了那傻bī兩拳頭,一下就打趴下了,整個一繡花枕頭,也不知道許姑娘看中這騙子哪裏了,這算個什麽男人,還動手打女人,簡直就是垃圾!”

方景堯跟他說了兩句,又看了一眼他的包,好奇道:“你包裏裝的什麽東西?你把嫂子的警棍也帶出來了?”

陳玺道:“什麽警棍啊,這是我趕早市在菜市場買的huáng瓜!我媳婦不是懷孕了嗎,不能聞油煙味兒,我得回去給她做飯呢,嘿嘿!”他這會兒笑的一臉幸福的傻樣,根本就沒有半點剛才動手的兇狠樣子,完全就是一個傻爸爸。

方景堯也被他逗樂了,但是笑了兩聲,就看到旁邊龍宇一言不發。

方景堯試着跟他聊了幾句,手指放在他的手背上撫了撫,“我跟人打架,你生氣了?”

龍宇看他一眼,略微搖了搖頭,方景堯動手的時候他不放心,跟着去後面看了一眼,瞧見他把人拿下才離開。在他的保護範圍之內,景堯安然無事,那做什麽他都是站在自家淘氣鬼這邊的。

他略微一走神,就把方景堯的話晃過去幾句,等再聽的時候,就聽見方景堯道:“……我知道你挺生氣,我也氣啊,但是咱們都答應了姨,就盡量把事qíng辦好吧。而且又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樣這麽幸運,能遇到你啊。”方景堯笑着看他,眼睛裏閃閃發亮,看着龍宇的時候全然只有他一人,“對吧?”

龍宇看了他一會,像是重新認識他,眼前這個人真的很好,對什麽都不放棄希望的勁兒,剛才使壞的樣子,還有教訓人的樣子都讓他qíng不自禁的喜歡上他更多。

跟自己不一樣,但是卻想讓他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龍宇收回視線,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唇邊,親吻了一下他的手指和指上的戒指,低聲道:“你做的對,大姨想的可能就是你做的這樣吧,我替她謝謝你。”

方景堯有點不好意思的想把手抽回來,但是龍宇握住了,又親了一下。他耳朵發燙,“一家人什麽謝不謝的,真不用這樣……”

後座的陳玺扭頭看車窗外面一副被外面花花世界吸引了的樣子,都沒眼看前面那倆人一眼——太ròu麻了,忒不要臉!

方景堯去醫院看望衛姨順便把這件事告訴她的時候,衛姨正在住院部樓下的小花園亭子裏溜達。她瘦了很多,病號服都顯得寬大起來,雖然臉色看起來有些暗淡,但是那雙眼睛依舊平和,跟看透了世事一般,銳利,又無争。

方景堯是來替龍宇把錢jiāo給大姨的,只隐瞞了彙票的事兒,把許戀戀的事qíng大概又講了一遍。大姨聽完了,笑着點頭道:“你們處理的挺好。”

方景堯扶着她道:“您才是幫她的人。”

大姨搖了搖頭,道:“你活的比我qiáng,我是年過半百,才放下,你年紀輕輕就能拿起放下,很不錯。”

方景堯笑了道:“我就是沒心沒肺,您老別怪我,我小時候太淘了,別人不跟我置氣,等長大了我也不能跟人家置氣不是?”

大姨也跟着笑了,拍了拍他胳膊道:“別這麽說,你是個有福的好孩子。”

外面下了小雨,深秋了,亭子裏這一方小天地帶着濕氣和涼意,方景堯覺得有些冷了,勸她回去。他撐開傘自己先站在臺階下,再去扶着衛姨,帶了點打趣道:“姨,其實我都沒想到您肯幫她,那姑娘做的事兒也太傻了,要我也得晾她一會出出氣再伸手……”

“我也不知道,可能人快死了,錢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麽了。看到那些能繼續活下去的人,總是有點不忍心,或許幫一把,她們就還有活下去的希望。”衛姨站在臺階上面看着方景堯,從這個角度眼前的青年還是小時候的樣子,只是歪着頭一臉壞笑的樣子凝固在臉上,有些扭曲,伸過來的手指也在顫抖。

方景堯帶着顫音道:“姨……”

衛姨平靜道:“景堯,我一直沒跟你說,我這病可能治不好了。”

方景堯睜大了眼睛看着她,衛姨也看着他,輕聲道:“我得了胃癌,已經是晚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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