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Ocean(06)
林見星沒想到他叫住自己,說出的話會是這樣的。
霸總泡弟手段更新了?不搞強制愛啦?
他沉思了一會兒,把一切歸結于梁頌年人傻錢多,腦子可能有點什麽病。
他沒應答“好”或“不好”,用萬能哄人大法糊弄他:“梁總怎麽對我這麽好,太感動了。”
梁頌年沒有應答。
雨珠滴落在擋風板上,洇開濕潤的一片,霓色的燈光在鏡面鋪散而開,混雜在一起,又不知什麽時候就被雨刮器刮落,碎成能夠折射出無數燈光的破碎水液。
他坐在前座,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直都沒有應答。
從林見星的角度,只能看見昏暗的車廂內,他那只虛虛落在方向盤上的手。
手掌瘦長勻稱,骨節突起,食指曲起,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皮質的方向盤,發出聲響不大的“篤篤”聲。
他似乎有煙瘾,右手之間夾着一根細長的煙管,在纖長有力的指尖不時地翻動着,如同被風吹動的經幡。可是,許是顧及到還有人一起同行,至始至終,他都沒有點燃那根想要的煙。
……
梁頌年把他送到了樓底下。
林見星下車的時候,那件白色的西服就松松搭在手臂上。
他走到駕駛位,微微俯下身,指節輕敲玻璃窗。
梁頌年降下車窗,濃眉輕輕揚起,似是不解:“怎麽了?”
林見星搓了搓手指,眼睛彎了彎:“梁總,記得支付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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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頌年微愣,想到這人是林見星,便覺得什麽都不奇怪了。
他笑了笑,手肘搭在車窗上:“秘書已經替我打進去了。”
林見星笑得更加真誠了,轉身往樓上走去:“拜拜拜拜,明天見!”
明天再給他送二十萬就更好啦!
他走到樓梯間的時候,放在西服側邊口袋裏的手機輕震。
林見星似有所感,把手機摸出來。
微亮的屏幕上方,除卻那些早就已經囤積多時的陳舊消息外,俨然出現了一條新消息。
那是一個眼熟的號碼發過來的。
【陌生來信:車給你留下來了,是公司的。鑰匙在左側前輪下。】
林見星微微愣神,擡頭往窗下望去。
黑色的商務邁巴赫裏,已經空無一人。
林見星聳了聳肩,繼續往上走。
太善良了,居然讓他生出一點點微弱的詐騙後的愧疚感。
剛走到他所在的樓層,林見星就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
——好多人啊。
按理說,現在不是下班時間,這棟居民樓裏的居民也不多,平時很難相互碰見的。
林見星再往裏面走了幾步,就被人善意地拍了拍肩膀:“小林!你可終于回來啦!快去看看吧,你家好像要被偷了!”
林見星:“?”
什麽?
他快步往裏走,入眼便是自己拆得碎碎的玄關櫃。
上面擺放着的兩只笑得憨态可掬的小貓已經滾到了角落裏,沾滿灰塵。
不少人在他家進進出出的,大件大件的家具被人扛着往外搬。
他只不過是出去了兩三小時而已,家裏已經被搬得面目全非,連一張床也沒給人剩下。
林見星皺着眉,第一次流露出了名為憤怒的情緒:“你們在幹什麽?誰許你們搬東西的!你們哪兒來的鑰匙?”
為首的搬家工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用算不上友善的目光盯着他:“林先生請我們來搬的,我們也只是奉命做事,請不要阻撓我們。”
林見星皺着眉,摸出手機,徑直打了梁宇的電話。
對面還是如常,秒接。
林見星劈頭蓋臉道:“梁宇,你到底惡不惡心?我說了我再也不會和你在一起了,做些下作手段,你真狗啊!”
梁宇還想抵賴:“小星,我絕對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林見星挂斷了電話。
算了。
他居然在試圖和狗講道理。
太荒謬了。
等到那些搬家工把所有東西都搬出去,就鎖上了已經換了鑰匙的門。
林見星冷眼旁觀,安靜地站在陰影裏。
搬家工做完這一切,笑嘻嘻的對着林見星道:“小少爺,您別和先生夫人犟了!要是想通了,就早點兒回去認錯吧!到時候他們肯定會原諒你的!”
林見星懶得說話,躬下身,把那兩個沾滿灰塵的小貓擺件揣進口袋,轉身離去。
身份證還在房子裏,暫時拿不出來。
手機裏倒是還有錢,但是銀行卡沒有和手機綁定,梁頌年打給他的錢估計一時半會兒也用不了。
最重要的是,今晚住宿在哪裏,就成為了一個最大的問題。
他沒有身份證,根本住不了酒店的。
林見星想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梁頌年留下來的,那輛公司裏的邁巴赫還停在外面,說要留給他明天上班開過去的
外面的雨下得更加大了。
雨水沖刷着邁巴赫的車門和窗,明明不遠的距離,可是林見星還是過不去。
他明明已經回到了家,可是卻連一把傘也沒有。
林見星嘆了口氣,在雨中小跑了一段路,停在了邁巴赫旁邊。
梁頌年沒有騙人,車鑰匙就在輪胎旁。
他打開後車門,鑽進車廂,把暖氣調到最大。
暖氣吹拂着被雨淋濕的身軀,壁爐音效在全車的音響內噼裏啪啦的播放着。
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林見星的錯覺,他總覺得越來越冷了。
要是在這裏吹,應該會把衣服吹幹。
但是,要是一直吹、一直吹,吹一晚上的話,估計人也會着涼了。
林見星皺着眉,把不停震動着的、還在發送很多騷擾信息的手機砸進前座,臉埋進自己濕潤的白色西服裏。
好煩啊!
他什麽也沒有帶出來。
要是打盧斯電話的話,應該能解決百分之八十的問題,但是,林見星不太願意。
他要強又驕傲,很讨厭別人看見他的醜态。
……就算是對自己人,也不可以的。
被家裏連夜趕出來,只能委委屈屈的在車裏窩居一夜,聽上去實在是很窩囊啊!
林見星把那件外套吹了吹,大約到半幹的時候,就蓋在了自己的身上。
有點兒冷。
沒事的,過一會兒應該就暖和了。
他這樣安慰自己。
但是,某種令人不愉快的心情在心底瘋長,幾乎要循着機會破土而出。
鹹澀的液體從眼眶滾落,落在他唇邊的時候,還帶着濕濕的熱意。
好煩啊。
這些人通通滾蛋好了!
林見星倔強的想。
以後要是他厲害了,一定要把所有人的家都拆一遍。
特別是梁宇的!
祖墳都要給他拆沒了!
……
第二天,把林見星吵醒的,是一通盧斯打來的電話:“小星,你起了嗎?今天要去公司交接工作哎!請不了假的!”
林見星睡眼惺忪,腦袋也昏昏沉沉的,像是塞滿了注了水的棉花,顯得如此沉重,幾乎擡不起頭。
他勉強靠着車座,鼓了鼓腮,聲音也同樣綿軟無力:“嗯?”
盧斯的聲音變得大驚小怪起來:“你嗓子怎麽了!昨天晚上感冒了?!”
應該是的。
林見星聽見他的聲音,才後知後覺的擡手,用手背去觸碰自己的額頭。
燙的。
林見星用自己為數不多的經驗估摸了一下,這溫度大約有三十八度往上。
不僅僅是感冒呢。還有發燒。
他嘆了口氣,勉強道:“盧斯,幫個忙,幫我到公司拿我上次放在那裏的幹淨衣服來等會兒就不用你接我了……我自己會去。”
盧斯聽他的語氣,小聲道:“你要不……還是在家歇一會兒?我幫你問問總監,看看能不能批假……你現在的情況,也太嚴重了點吧。”
“不用了。”林見星扯了扯蒼白唇角,露出一個似是嘲諷的笑,“林家把房子收走了,我沒地方住。先去公司看看,等會晚上還得找房子住呢。”
盧斯知道他和父母關系素來緊張,現在這種情況,倒也是曾經想到過的。
他嘆了口氣,低聲應答:“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好在,林見星的車開的很穩當。
只是感覺身體有些疼痛,估計要燒也才剛開始,不太影響開車的。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知道這輛車太貴了。
雖然是公司的,但是要讓他賠的話,估計把他給賣了才能賠得起。
林見星很有職業操守地、全須全尾的把邁巴赫送回了公司。
盧斯站在辦公室門口,有點着急的沖他招手:“小星小星!我在這裏!”
林見星拖着沉重的身軀,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盧斯身旁。
盧斯心急地探出手去,想要摸了摸林見星的額頭,看看溫度到底高不高。
下一秒,林見星就輕輕的拍開他的手:“衣服。”
昨晚穿的衣服已經被暖氣烘幹。可繞是這樣,林見星總覺得它們緊巴巴的貼在身上,弄得好不舒服。
盧斯愣了一下,随即把衣服遞給他,跟着他進了衛生間。
林見星的聲音淡淡的,帶着很濃的鼻音:“……今天要交接什麽工作啊。”
盧斯解釋道:“把文件簽個名就行,等總監審核好了,咱們就可以走了。等會兒我幫你預約一個醫生,好不好?你看起來有點嚴重。”
林見星拒絕了:“不用,我等會兒喝點熱水就行。”
他換好幹淨的衣服,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跟着盧斯去了樓上辦公室。
林見星準備速戰速決,随便找了個空空的辦公桌,半趴在那裏,等着盧斯幫他去拿那些文件。
也許是太舒服,昏昏沉沉的腦袋變得更加沉重。
他迷迷糊糊的,剛要睡去的時候,肩膀就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林見星惺忪地擡眸,入眼就是梁頌年那張精致到有些妖孽的臉。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林見星總覺得他眼角那顆紅色小痣更加紅了。
他還沒反應過來,梁頌年慣常淡淡的聲線就飄進耳朵:“……你昨晚在車裏睡的?”
林見星清醒過來,即使頭還是很疼,但還是嘴硬道:“沒有啊,我昨天回家住的……”
“你說謊。”梁頌年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我的智能管家提醒我,我的邁巴赫使用了一晚上的暖風系統。”
林見星抿了抿唇,淡粉色的唇線更加失去顏色:“我……”
“旁邊有休息室。去休息。”梁頌年看着他因為發燒,時時刻刻洇潤着水汽的瞳眸,一字一頓地,帶着讓人不可抗拒的力量,“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