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Nebula(40)

二十分鐘後, 帝都最繁華的地下城。

這是梁頌年第二次踏足這種地方,他過于嚴厲的家教和興趣使然,對于這樣常見于人們放縱.欲.望的地點一直沒有什麽太大的想法。

唯一的一次深入體驗, 還是和林見星一起的。

梁頌年感覺自己的腦子裏一直亂亂的。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電話早已挂斷,而金嘉大樓已經矗立在了自己的面前。

……太魔幻了。

林見星……來這裏做什麽?

他心中下意識地燃起了一團火, 一寸一寸的侵蝕着理智。

難道,真的對他不怎麽滿意,拿了他的錢就來玩鴨子?

梁頌年不知道自己這個荒謬的想法是否是正确的。

林見星那種乖張的性子,就算是自己和他相處了這麽久, 也無法篤定地去承諾自己一定讀得懂林見星。

對于他,自己的認識依然是無知大于已知。

正是這種無知,成為了此刻梁頌年心中這團越燃越旺的火焰的養料。

他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勉強壓下了心中的這團火。

金燈輝煌,玻璃所制的玻璃窗折射着無數光源,顯得亮閃閃的, 在黑夜之中遠遠望去,就像一塊發着光的水晶。

金嘉的二層以上都是俱樂部, 再往上就是房宿。

Advertisement

因此, 梁頌年斷定,盧斯和林見星應該就在一層。

……如果再精确一些的話,應該在黑暗的卡座邊緣。

他和盧斯在搞什麽飛機啊?

為什麽這麽晚了,出去還不和他說一聲?

難道真的……自己的存在讓他感覺到很厭煩嗎?

梁頌年被自己的想象折磨的有些難耐。

他身上還穿着未來得及換下的正裝,整體的裝扮與這家酒吧裏面的人格格不入,仿若一個異類。

梁頌年裝作沒有看到周圍的人向自己投來的奇怪眼神, 小心地避開所有人可能的觸碰, 如同水流彙入大海那樣, 躍入了人群之中。

今日是周末,難得的休息日。

因此,金嘉裏面的客人比他想象的還要多。

梁頌年此行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找到林見星,然後——帶他走。

他們的關系是在法律的保護下成立的,只要婚約還在一天,梁頌年就會抓緊他,不讓他向以往的無數次那樣跑掉。

這一次,也一樣。

另一邊的卡座裏,光線灰暗。

林見星托着腮,愣愣的望着面前桌子上擺着的幾杯酒。

燈光下,他雙頰的微紅有些不起眼,光線在深邃眉眼上落下一道深深的陰影,擋住了眸底不受控制湧現出的些許情緒。

明明是來勸盧斯的……他自己先喝趴下了。

盧斯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別不好,一下班就一個人駕車到了金嘉,在大門口給林見星打了個電話。

據他所說,上一次梁宇鬧出的事情越滾越大,工作室都無法開門了。

林見星自然知道,這件事情裏面多多少少有自己的責任,好聲好氣的安慰了一會兒,盧斯還是沒有什麽好轉的表現,反而更悲傷了。

他和自己差不多年紀,卻比林見星還矮一點兒,可是奇怪的是,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盧斯一直都是照顧他的那個人。

這樣一個單純又好心的人在電話裏表現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林見星根本招架不住。

他對于安慰人這種事情實在是一竅不通,大多數時間裏,他都是那個耐心的傾聽者。

盧斯似乎有點兒斷了片,林見星實在害怕他一個人會被撿屍,就跟着一起來了。

可是……

現在兩杯酒下肚,他醉得比盧斯還要厲害。

林見星昏昏沉沉的,仍然保有着一點點微弱的理智。

感覺……他又辦了件蠢事。

好像把自己搭進去了。

此刻,盧斯還在絮絮叨叨地唾罵梁宇,他就負責坐在盧斯對面,有一搭沒一搭的應和一聲。

再過一會兒,等酒醒了一些,他就打車帶盧斯回去。

不過……

林見星總感覺自己忘了些什麽。

他垂着眸,纖長的眼睫随着呼吸的起伏而微微振顫着,像是微風中栖停花葉的蝴蝶的翼翅。

他是不是……忘記和梁頌年說,自己出門了這件事?

這人最近真的總是奇奇怪怪的,說一些奇怪的話,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真的……很容易讓人對他産生一些誤會啊。

林見星嘆了口氣,腦際之中浮現起梁頌年那張冷冷清清的臉,面色如同寒玉一般森冷,頓時打了個寒戰。

這樣一吓,酒意居然清醒不少。

他睜開眼,聲音帶着粘連的軟度:“梁……”

下一刻,嗓音全部堵在了喉嚨口,半天也沒辦法再說出一句話。

——因為,他剛剛臆想出的人物,已經站在了自己面前。

真真切切的,臉上的表情和方才如出一轍,還多添上了一點兒焦心。

林見星張了張口,還沒有反應過來,盧斯就發現了梁頌年的到來。

他愣了一下,很快笑了笑,有些暈暈乎乎的,看起來人就不太聰明:“嘿嘿,梁總……你來啦。我和小星正在聊天呢,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林見星:“。”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些什麽。

不過,盧斯是什麽時候和梁頌年通的消息啊!

他怎麽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他剛想開口提醒一下盧斯別說太多,盧斯這張關不住的嘴就開始喋喋不休:“我們聊了好久呢。梁總快坐快坐。”

林見星只好無助地擡起頭,視線落在梁頌年身上,企圖讓他拒絕,然後結束這場荒謬的鬧劇。

可是,天不遂人意,梁頌年像是非要和他的願望對着幹一般,順從的坐在了他的正對面。

他的嗓音很輕緩,帶着淡淡的磁性:“好啊。你們,剛才在聊什麽呢?”

林見星心中一陣警鈴大作,微微睜大眼睛,看向盧斯。

這人喝得也略微有些人事不知,問什麽答什麽:“我、我剛剛在和小星聊未來啊。”

“未……來?”梁頌年的語氣帶上點微妙,尾音微揚,散在了塵霧中,“未來想做什麽呢?”

盧斯争搶着舉手,像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兩只眼睛亮晶晶的:“我未來想當一個超級厲害的經紀人!再也不會因為神經病找上門而無力退讓了!梁宇那個渣男的真好讨厭啊啊啊!!”

他像是找到了宣洩點,不分青紅皂白地對着梁頌年輸出一通。

林見星小心翼翼地瞥了坐在自己對面的梁頌年一眼,本以為這些全然帶着情緒的話語,他都不會認真聽的,也許,他可能還會覺得不耐煩。

但是,他明顯低估了梁頌年。

他很認真的回望着盧斯,不像是在聽一個喝醉的人的絮絮叨叨,而像是在開某次很重要的會議一樣。

林見星感覺自己做胸膛的某處空蕩蕩的地方忽然被一些東西填滿起來,但是,他并不知道理由。

那處鼓脹的感覺存在感太過強烈,幾乎讓他清醒了些許。

大約五分鐘後,盧斯才結束了他單方面的吐槽。

也許是說了這麽多話,他的精神變得更加亢奮,投其所好道:“梁總,我和你說,小星規劃的未來比我有計劃多啦!”

梁頌年眉梢微動,唇畔擠出些許笑意,很清很淺,像是天邊一抹淡淡的流雲,似乎要稍縱即逝:“嗯?”

林見星意識到什麽,想去拉盧斯的衣角,讓他不要什麽都往外說,可是,盧斯的嘴太快了:“哈哈哈,他以後想去別的地方生活的!”

林見星感覺自己腦子裏崩着的一根弦“啪”的一下斷了。

他不敢擡頭去看梁頌年的眼睛,只能垂着眸子,像是受刑一樣,捏着酒杯的指尖用力到發白。

“……他說他已經攢了好多錢了!等到過一段時間,他攢夠錢就能走了!”盧斯絲毫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暗潮湧動,似乎為了不起的林見星十分驕傲,“他說想去一個誰也不認識他的地方,雖然聽起來很棒的,但是,如果見不到他的話,我感覺還是有些傷心……”

盧斯的聲音越來越小,在兩人的視線之下,他的腦袋越來越低,像是小雞啄米一般,掙紮了一會兒,終于把臉頰貼在了冰涼的玻璃桌板上。

在這麽重要的時刻,他居然!睡!着!了!

他下意識擡眸,恰好跌入了一雙黑沉沉的、此刻明顯湧動着激烈情愫的眼睛裏。

梁頌年正在看他。

他雙手很輕松的交疊着,骨節分明的骨節勾連着筋骨,随着指尖無意識一般在空氣中的輕點而輕輕牽起,漂亮得幾乎像一幅古希臘的雕塑。

梁頌年似乎在等着他先開口,淡紅色的唇線抿成一條直線,說不上是喜是怒。

光線落在長睫之上,遮掩着黑眸裏湧動着的情緒,讓人無法辨別,這位手握重權的人物到底在想些什麽。

也許,他在生氣。

林見星不敢去随意猜測。

他不知道梁頌年會來到這裏,更不知道,盧斯那家夥會什麽都往外說。

真是……害死人了。

他感覺醉意完全消退,現在餘下的只是淡淡的尴尬氣氛。

……好折磨人啊!

林見星思忖了一下,還是不希望等一會兒可能進行的談話會變成單方面的審問,更不希望兩人之間的關系主動權再一次回到梁頌年手中。

那會讓他感覺到很被動,很沒有安全感。

所以,他主動開口道:“梁總……那什麽,你別聽盧斯亂說。我們都喝醉了。”

林見星還抱有最後一絲僥幸心理——如果能用喝醉了這條理由就這樣輕易地搪塞下去,似乎也不錯。

但是,他有些害怕。

害怕梁頌年不會相信。

梁頌年對此的反應只是淡淡地一聲“嗯”。

他的那雙眼睛沒有移開半分,仍舊牢牢地落在林見星的臉上,像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林見星有些尴尬地移開眼睛,小聲道:“我……我沒有這種想法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因為不自信或者其他原因,到了最後,幾乎成了氣音。

良久,他才小心的望向了梁頌年。

對方沒有作聲,只是站起來,往林見星這裏走近。

他……他要幹什麽?

下一刻,林見星感覺有兩根冰涼的手指捏住了自己的下巴,強迫性的要求自己擡起頭。

随即,梁頌年身上清冷的冷杉煙草香湧入鼻腔,熟悉得幾乎想讓人微嘆。

兩片薄唇碾上了他的唇,與上一次一觸即分的親吻并不相同。

梁頌年吻得很認真。

如果用一個更為貼切的詞來形容,那應該就是——虔誠。

這一次,林見星終于看清了那雙眼睛裏的情緒。

與梁頌年平日裏淡然處之的神色一點也不相同。

那是熾熱的、無法讓人忽視的情感。濃烈的仿若不該出現在梁頌年身上。

林見星下意識要去推,害怕別人看見,可又在下一秒鐘想起,他們現在不是在聚光燈下,而是在光線昏暗的卡座之中。

在這個角落裏,多得是擁吻到難以自已的男男女女,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一個小小角落裏的他們。

饒是如此,林見星依舊攥緊了梁頌年的襯衫下擺,指尖微微發着白。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推開梁頌年。

這人眼中含着的情緒太過濃烈,此刻的行為,就像極了宣洩。

他在掠奪者林見星口腔中的氧氣,讓他不得不去主動搶奪那些賴以生存的東西。

不知不覺中,林見星發現,自己竟然在回吻着他。

這個認知讓他心慌了一瞬間,落在梁頌年手臂上的手用力推開他,兩人才得以分開。

氧氣再一次進入到缺氧的肺部,顯得如此難能可貴。

林見星感覺頭腦一片發白,指尖微微顫着,抖得不像話:“你……你剛剛在幹什麽?”

“你想走。”梁頌年沒有回答,而是篤定地說道。他的聲音很輕,但是不知為何,林見星卻察覺出了話語之中的一絲絲悲傷,如此淺淡,幾乎轉瞬即逝,“別騙我,好嗎?”

這幾乎不像梁頌年了。

林見星愣了一瞬,腦子緩慢的轉動。

梁頌年……是不是也喝了?

他只能手足無措的解釋着,繼續之前自己苦苦維系着的謊言:“我、我沒有。”

可是,梁頌年原比他想象的敏銳得多,嗓音很輕:“你騙人的。你明明就想走,從一開始你就計劃着從我身邊離開,脫出這個讓你不開心的世界。”

“可是,我也讓你不開心了嗎?如果我有做錯什麽,我真的很抱歉……請你告訴我,我可以改。”

林見星張了張口,淺粉色的唇濕潤,在燈光下聚焦了一個小小的亮點。

他輕輕搖頭:“……梁頌年,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嗎?”

林見星對這種原則和底線上的事情一直分得很清楚。

他和梁頌年只會是商業聯姻,從始至終,一直都是。

他想要梁頌年的錢,來作為自己未來新生活的保障。

梁頌年應該是想要林家那兩口子提供的什麽條件,至于其他的,林見星真的不得而知。

他們的婚姻就像是暴風雨之中艱難前行的一條小舟,顫顫巍巍地行進着,等到他們跋涉到了目的地,船只就可以很自然而然的瓦解了。

到那個時候,他和梁頌年就互不相欠了。現在無論是親密還是疏離,林見星都是能夠理解的。他本以為他和梁頌年兩人是一盤棋子的兩端,固守着自己的領地。

可是現在,梁頌年似乎不安于待在楚河漢界的另一邊。

他想要越過這條界線,将他艱難鑄造而成的壁壘打碎,侵入他的世界。

林見星艱難的開口,感覺嗓子都艱澀不少:“我們的婚姻,向來只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利益關系……除此之外,梁頌年,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不想要你帶給我的利益。”梁頌年回答,“我只要你這顆心。其餘的于我來說,都是毫無作用的廢品。”

林見星不可置信的蹙眉,下意識搖搖頭:“……為什麽?”

梁頌年擡眸,很安靜的看向他,絲毫不像是再說一些毫無營養和意義的玩笑:“林見星,我不想讓你走。你平時那麽聰明,現在……你還不明白嗎。”

他說得那麽緩慢,似乎就是特地想讓林見星聽懂的:“因為,林見星,我喜歡你。”

作者有話說:

馬上進下一個階段啦!終于坦誠相待啦~~本章所有評論發放紅包慶祝一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