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已經回不去了
下午三點的時候，手機接連響了三次。
這是個并不空蕩的房間，六七十個平方，櫃子上擺滿了雜物，因為主人眼睛的不便，沒有收拾好，到處顯得亂糟糟的，手機鈴聲一響，昏暗的房間就顯得有些詭異。
家具都是半新不舊，有些地方還落了灰塵，唯獨中間那個寬大的沙發一看就是價值不菲，與這單調的房間格格不入。
同樣與這個房間格格不入的，還有坐在沙發上的人。
一束并不熱烈的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間隙照射進來，正好照在沙發上的人身上。
那是一張好看的讓人過目不忘的臉，但因為過于削瘦，臉色蒼白的原因，令他整個人顯得極為孱弱，他坐在那裏，更像是沒有力氣的癱在沙發上，一只手臂無力的垂在沙發下面，瘦長的手指在光線裏泛着透明般的瓷白。
他的雙眼對着那束陽光，淺色的瞳孔清澈、美麗，卻沒有一絲焦點，像是沒有星辰的夜空一般空洞。
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他單薄而嬌貴的身子看起來就像是個脆弱的人偶一樣，一碰就碎了。
手機響了第四次。
他的手動了動，終于把電話接了起來。
“北羽！是你嗎？你在哪兒！”電話那頭一聽接通了，立刻傳來焦急的聲音。
“……是我。”因為嗓子幹啞，本來應該很好聽的嗓音聽起來十分沙啞虛弱，像是已經幹渴了很久。
“你終于接電話了，謝天謝地！北羽，你現在到底在哪兒？好不容易回來了，又突然消失了，你想讓我們急死嗎？”
“……抱歉。”
“抱歉的話回來再說！你告訴我你在哪兒，我去接你。”因為怕他多想，電話那頭的人甚至壓抑着迫切和焦急，語氣也帶着祈求，“你平安回來才是最重要的，我保證不問你以前的事情好不好？”
“對不起，我還不能回去。”北羽扯了扯嘴角，卻連一絲苦笑也露不出來，“六年了，三哥，你真的不想問我這六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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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發生了什麽，都過去了！過去了！北羽！聽三哥一句，先回來！回來一切都好說——”
北羽聽着那頭焦急的吼聲，陷入一陣沉默。
良久，他嘆了口氣，緩緩的開口道：“三哥，我已經回不去了，他不會放過我，我逃不掉，也不想再逃了……”
“北羽，你別做傻事，你還年輕，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大不了我們改頭換面，大不了我們出國！走的遠遠兒的！北羽，你聽哥說，沒什麽事兒是過不去的，我們去——”
“三哥，謝謝你。”北羽閉上眼睛，打斷他的聲音，啞聲說：“謝謝你……還記得我，還有……幫我也跟他們說一聲抱歉，是我北羽對不起大家。”
他把電話挂了，摸索着把手機殼拆開，又把電池和卡用力掰了下來，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只能趴在沙發上喘氣，過了一會他才突然意識到，反正一會這些東西也會化為灰燼，他又何必多此一舉，早已經适應了眼前的黑暗，耳朵也變得異常靈敏。
門外傳來響聲的時候，他的睫毛顫了顫，緊閉的眼睛也緩緩睜開了，即便他已經失明了很久，但習慣總還是改不了，聽見聲音就想睜眼去看。
門被推開，聽聲音大概有四五個人迅速走了進來。
過了幾秒鐘後，腳步聲停了，滿屋寂靜，直到一個人的腳步聲緩緩響起。
北羽聽到門口傳來的腳步聲，輕輕回過頭。
六年了，每一天，每一次，聽到這個腳步聲，他都會像現在這樣，繃起身體，手指顫抖一下，無數次都沒有改變。
即使雙眼看不見，他也能感覺到來自那個男人身上無形的壓迫力，這個男人在那個龐大且黑暗的家族居于上位那麽多年，性格隐忍，手段又極其狠辣，身上早已經磨砺出了極度逼人的氣勢，他面容堅硬冷峻，身材高大挺拔，看上去就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可怕感覺。
“我以為你會逃得更遠。”
這個男人禁锢了他六年，北羽自以為到現在，他已經什麽都不怕了，但僅僅因為這一句話，他渾身又忍不住顫抖起來，“莫先生……”
那是早已滲透骨子裏的恐懼，破釜沉舟的勇氣也幾乎要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莫雲輕冷冷的看着他。
北羽已經二十六歲，但因為多年來養尊處優，幾乎沒有經歷過一點風雨，容貌依舊跟十八歲的時候沒什麽差別。他的眉眼生的柔和，即使常年不笑也不顯得冰冷，但因為雙目失明，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在多年失去光明的情況下，瞳孔越來越淡，安靜的看着虛空的時候，甚至有種說不出的妖異感。
這一路上他的臉色都極度可怕，胸口裏的怒意讓他恨不得将眼前這個人打斷手腳關到籠子裏，讓他再也走不了一步。然而此刻看着他蒼白虛弱只能無力的趴在沙發上的樣子，他心裏竟只剩下錐心般的心疼，只想把他抱進懷裏，一點點的揉碎了吞下去。
看着他略帶惶恐的神情，莫雲輕恍惚間甚至覺得北羽還是以前那個在他面前活蹦亂跳任性妄為的小東西，哪怕是他闖了天大的禍，只要稍微裝一下可憐，也讓人生不起氣來。
似乎是見他沒有動靜，北羽伸出手，瘦弱蒼白的手慢慢摸索着，爬上男人的脖子。
男人冷冷的看着他的動作，懷裏的身體已經極度清瘦和虛弱，只要他稍微用點力，就能折斷他瘦弱的手腕。
但他一動不動，任憑北羽冰涼的手在自己身上細細摸索着。
北羽的頭發長了些，額前的黑發覆蓋着瘦削的臉，那雙沒有焦點的眼睛漂亮的讓人心悸，這樣的他看起來太過脆弱，好像再也承受不了一點打擊和傷害。
但莫雲輕知道，這個人骨子裏比誰都硬，哪怕真的打斷了他的腿，他也會想法設法讓自己站起來，北羽趴在他耳邊，聲音非常輕柔，“我在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