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既定變數

因為素來缜密的绫小路似乎犯了一個錯。

盡管也或許這是他故意漏出來的破綻,????為了讓我和太宰沿着他所設定的路線走下去。

當時我就在小隔間,????平日裏绫小路總是會鎖上門,????然而今天不知怎麽回事,????門開了一道狹小的縫隙。

低低的交談聲從門外傳了進來。

先談論的是我,????不過寥寥幾句話題便轉移了。

“地牢裏那個家夥還是老樣子嗎?”

“是……但我覺得他或許真的不知情,畢竟是您想的地方啊。”

绫小路一旦想恭維人,還沒有失敗的時候呢。

“哼哼,????誰能想到保險箱密碼會是那個——對了,彭格列那邊的人什麽時候到?那家夥據說是最會拷問的人了。清隆,????你先和那家夥說說這消息吧。”

……

或許機會來了。我想。

绫小路在每天上午十點半左右會準時出去一趟,這段空缺時間至少持續半個小時。然而恰恰巧,十一點時會有黑衣人将我再次關到地牢裏。

這就是說,????我有半個小時來尋找那個保險箱,我已經确定太宰治想要的u盤就在那裏。

不會錯的。

然而到了十點半的時候,????绫小路并沒有離開。不知為何,????他主動和我談起了話,談論的還是之前我随口提及的話。

绫小路說,“老師真的要寫《議員的橘子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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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本來只是一個諷刺。但在绫小路這裏耳聞目睹了清澤的面目,再一想到羊和中也的事情,????我就無法自抑地生起一股憤怒。

“……我想我會的。”

“正直而富有情感的話,總會被精明的人利用。”在沉默了一會後,绫小路給出了我這樣的勸告。

我喜歡觀點的碰撞,????擱在平時我一定不介意好好和绫小路暢談一番。然而眼下我第一要緊的事是找u盤,????況且,????此刻已經十點四十分了。

倘若绫小路再多說幾局,我的計劃就泡湯了。

我得想點辦法。

“即使會被精明的人利用,也總會有同樣正直而富有情感的人受到啓迪。”

绫小路沒有說話,他的眼睛偏褐色,是那種比較深沉的顏色,一旦面色嚴肅下來便顯得冷酷無情。

“沒用的。有些東西不是只憑一腔熱血就能做到的,況且,就算起初是這樣的心意,到了後來也會改變。”

绫小路的頑固讓我焦躁,我竭力克制住頻頻看時鐘的念頭。

“也或許本人都不介意被人利用呢……而且利用什麽的其實是個主觀性很強的詞,說是利用,但要是下棋的人和棋子抱着相同的想法呢?”

“……就算是老師您也會有這種結果導向的想法嗎?還是,這是您背後那位黑手黨幹部的屬意?”

“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做點踏踏實實的實在事罷了了。”

绫小路似乎是笑了笑,他往門外走去——看起來他終于要結束這場一頭霧水的對話了。

我松了一口氣,可沒多久,就在這時候,绫小路再一次推開門,他甚至還拿了一本書,我眼力并不差,因而得以看見那書頁上幾個鑲金的黑字《論自由意志》。

難不成、绫小路還打算再來這麽一番對話?!

绫小路就這麽離我越來越近,我的心情也越發焦躁。

然而,出乎我意料,绫小路只是放下了書便離開了。

“就算是我偶爾也有喜歡的作家啊——這個就當給老師的禮物好了。”

等到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且沒有再次返回的趨勢,我呼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也垮了下來。

總算把他說走了,不枉我費了那麽多口舌。畢竟,我是真的拙于口舌,不會勸告他人,有時候也真羨慕那些輕輕松松就說出一串大道理的人。

不像我,偶爾還得動手——沒錯,我剛曾起過動手敲暈绫小路的打算。

绫小路走後,我在書房裏找了半天,最終發現了三個普普通通的保險箱。

并不需要密碼便能打開。無論是如今可以變成細鐵絲的羅生門還是太宰治據說“從不外傳的開鎖術”都足以應對這樣的保密措施。

我拿到了u盤。

拷貝內容的時候,我發現u盤裏除了議員的把柄,還有一份港口mafia和密魯菲奧雷家族的交易合同書。

合同是用意大利文寫的,更機密的內容甚至涵蓋不少拉丁文。這幾乎是無解的一門語言,現下幾乎沒有人會特意了解這麽一門堪稱“死亡的語言”。

但我和中也頗喜法國詩歌,拉丁語也成了不得不學的工具,如今也算派上了用場。

合同涉及了這批軍火的具體下落和運輸路線。倘若貿易成功進行,mafia将得到價值三千萬的軍火。倘若失敗,mafia不僅拿不到貨,還要白白損失一大筆錢。

mafia要這批軍火是為了鎮壓自前代死去後便蠢蠢欲動的其他幫派,這其中必然有傷亡、有傷亡便需要有新成員……如此循環,勢必會有更多的人卷入黑手黨的漩渦。

因此,我順手改變了不少細節,譬如說交易地點什麽的。

這是和太宰治學的,隐瞞也算絕不欺騙、坦誠相告——告訴你的都是真的啊。

還不夠坦誠嗎?

我鎖好保險箱,把東西放到原處,十一點的時候跟着黑衣人回到了地牢。

在門口,我碰到了绫小路。

绫小路的聲音有些遺憾,“不喜歡那本書嗎?下次再送你別的東西吧,就當是感謝好了。”

我沒來得及想绫小路話中深意——因為太宰治叫起了我的名字。

“芥川,這麽久還不夠你看清他的真面目嗎?那家夥可是沒有心的計算機器喔。”

绫小路尴尬地撓了撓頭,“那個……機器什麽的稍微有點過分。何況,你也不是什麽好人吧。”

太宰治正要說什麽,我朝他做了個手勢,一旦見到它,彼此都知道任務完成了。

他果然沒再說話,绫小路也不是那種喜好争端之人,後者懶洋洋朝我揮了揮手,算是告別。

這麽多天來,我第一次看到這麽輕盈的绫小路,像是終于擺脫了一切枷鎖。

绫小路走後,我和太宰治說明了之前的事情。太宰治用手指卷着微蜷的頭發,有一下沒一下的,“……也算得到了好結果,就這樣吧。”

“u盤呢?”他問。

“我做了兩份,一份給你,一份我拿。”

太宰治點了點頭,我把那份改動不少貿易細節的u盤給了他。

既然事情結束,合作關系也随之告終,我和太宰治就沒有什麽話好說了。

但太宰治或許并不這樣想。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問。

“我怎麽不知道你和绫小路關系這麽好了?”

“比起我,他才是更不稱職的老師呢。

我本來不想回答,但太宰治邪了心似的一個勁兒盯着我,非要讨個說法。

我又煩他之前“坦誠相告”的事,便說,“你說,爛木頭為什麽要和破磚頭比誰更爛?”

太宰治噎住了,半晌沒說話。

晚上的時候,我和太宰決定越獄。聽起來挺刺激的,其實易如反掌。

簡單和輕松是兩個概念,十以內的加法小孩子都會,然而要重複一萬個這樣的算式也不輕松。

何況眼下我們只有兩個人,其中太宰治還在公然劃水。

“你不是港黑幹部嗎?”

還是一個能打五個我的那種?

太宰治卻一副柔弱無依的樣子,“可我之前受傷了,路都差點走不動了——你不會忘了我和你的約定了吧?”

“等到完全、離開時,再解除合作關系喔。”

“……”

我握了握拳,最終還是發動了羅生門,牆體并不堅硬,瞬間化為飛沙走石四散在空氣中,猛烈的沖擊浪朝我和太宰這邊湧了過來。下意識的,我閉了閉眼睛。

再一睜眼就看到了星星——不是天上的星星。

是真的有一個星星朝我砸了過來。

與之伴随着的還有“啊啊啊——”劃破橫濱寂靜天空的驚叫聲。

以及,最重要的東西。

“你可真遜啊。”

“還好……按計劃險之又險趕上了。”

“我都說了不會有事的……愛麗絲醬~怎麽了?”

還沒有看到他們,我已經不禁露出笑容,這就是我重要的朋友們。

然而見了面,幾人卻異常驚詫。

國木田的神情一言難盡,“老師您身邊那家夥是誰?”

“mafia的青花魚。”中也嫌棄地撇了撇嘴。

“還真是你啊。”林太郎的神情更微妙了,然而在我們三人不約而同看向他時,立馬改口道,“我不認識……只是我以前的病人,名叫太宰吧?”

太宰治瞪大眼睛,哀怨地鼓起兩腮。

“森先生,你不記得我們之前……”

“太宰,你好像傷到腦袋了——我來幫你看看吧。”

林太郎就這樣帶着太宰走了,雖說是mafia幹部,可他确實也有就醫的權利,作為醫生,林太郎也确實做到了一視同仁。

只是,總感覺哪裏有些奇怪。

那個異常熟悉的森先生。

幾個月前,電話裏太宰也是這樣稱呼那位先生的。

國木田帶我和中也回到了武裝偵探社,一路上我都在想答案。

無果。

///

森鷗外的診所。

太宰治摸了摸自己纏着厚厚繃帶的頭,郁悶道,“我以為森先生只是說說而已。”

“太宰,首先你确實受傷了。其次,在今天之前我确實是這樣認為的。”森醫生放下繃帶,“你太傲慢了。”

名為太宰治的少年确實有着不錯的資本,他的謀略、心機、甚至是那份獨特的異能力……共同構成了這枚璞玉。

但這一切并不是他肆意決定他人命運的理由,何況,那個名叫芥川龍之介的少年,也是他所看好的寶石。這顆寶石自經發現,便已經是堪稱圓滿的狀态。

森鷗外摸了摸下巴,說得有些意味深長,“正是因為你的傲慢,你和他之間的局勢完全逆轉了。”

太宰治和直屬部下芥川龍之介。

柳川我鬼和忠實讀者津島修治。

人生的際遇可真奇妙。

但太宰治并不清楚森鷗外的意思。

他稍微難堪地辯解道,“那個啊,我想問森先生——如果有一天,您知道了我們的世界只是一本書、一本漫畫,類似櫻桃小丸子、烏龍派出所……一切都是注定的,您會怎麽想?”

森醫生在思考。

一切都是注定的,意即常暗島的戰争注定失敗、與謝野注定入獄、但他成功上位也是注定的,鏟平其餘組織也是注定的。所以難免傲慢、難免自卑、難免偏執。

太宰也是這樣想的嗎?他的神色隐晦,森向來不善于把控太宰治的內心。

“對了,太宰,任務怎麽樣了?”森鷗外決定回歸現實,“議員的把柄和那單交易如何了?白蘭可不是好相與的。”

太宰治把u盤遞過去,任務明明很成功,他卻露出點失意,“成功是成功了,倒是被绫小路利用了一把。”

森鷗外當然知道绫小路清隆,就智謀方面,可以和太宰相提并論的恐怕只有绫小路、折原臨也了。

“已經不錯了。”

璞玉也需要适當的鼓勵。他想。

交易事不宜遲,森鷗外和太宰立馬解析u盤,然而在中途卻出現了錯誤報告的顯示。

這說明有人暗中動過手腳。

太宰治亮了亮眼睛,霍然驚醒。

他打開了新型竊聽器的開關。

“福澤先生,非常感謝您的幫助。”

是芥川龍之介。

太宰治此前有所懷疑芥川會暗中更改U盤數據,便緊急安置了竊聽器和成像儀。

現在正是用那邊訊息的時候。

約莫是叫福澤的在回答,“客氣了,夏目老師很看重你。”

“夏目老師……”

太宰治從未聽過芥川龍之介用那樣的聲音叫他,或許在“書”中有過吧。反正他從未聽過。

現在他不再叫“太宰先生”而是“夏目老師”,可夏目老師又是從哪個犄角疙瘩冒出來的。

話題不知道轉了幾轉,芥川忽然說起之前的事,“我拿到了一份拷貝文件。那裏面有清澤議員的某些陰私和mafia的一起軍火交易。”

“這些都一并交給福澤先生處理了。”

“……啊。”福澤說。

果然是他幹的好事!

雖是這樣想,太宰治卻并沒有生氣,他甚至有點難以言喻的高興。

“書”中的芥川龍之介不是這樣的人——他甚至有些魯莽、永遠不知慎重行事、像只不畏生死的野獸。

芥川的改變意味着,所謂的定數也僅僅只是那樣罷了。在“書”中太宰治的人生中,堪稱得上前三的定數成了目前為止最大的變數。

這個名為芥川龍之介的變數對目前迷惘的他來說是極為特殊的。

竊聽器還在兢兢業業工作着。

“芥川,快看啊,這是我們最新一期的雜志!”

伴随着呼啦啦的跑步聲,響起熟悉的蛞蝓聲,太宰治一聽到這熟悉又久違的聲音就臉疼得厲害。何況,眼下那只蛞蝓說不定還搶了他以前的部下。

“太好啦,中也!我們的名字又印在一起了!”

太宰治愣了愣,某種神念像飛鳥一樣劃過他的腦海,最終卻連尾巴尖兒都趕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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