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五元荒神
在我和福澤先生闡述完清澤議員的種種後,????他的表情十分痛心且灰敗。
我想我能理解他,????任誰得知一個地區乃至一個國家的高層居然是那種德行,????都忍不住灰心喪氣,????心裏想着“啊啊完蛋了,????這個國家就這樣了吧。”
可我并沒有寬慰他的好辦法,倒是福澤先生在沉默了一會說,“這些東西恐怕并不能作為明面上的證據。清澤的倒臺還需要多多仰賴他的對手們。”
“我試試看能不能聯絡一二吧。”
“對了,????芥川,要看看你妹妹銀嗎?”大概是氣氛過于沉重,????福澤先生起了一個輕松的話題,“她現在應該帶着亂步出去玩了。”
亂步是偵探社、乃至橫濱的名偵探,只是他似乎把所有的天賦點在了推理上,????以至于連生活都打理不好。電車苦手的他每次出行都需要人陪伴,看來這次是銀了。
自福澤先生說完這話,????我已經預料到我鐵定會在今天看到銀。然而我怎麽也沒想到,????會這麽突然。
那時候正是黃昏,天邊的暮霭像指甲蓋上淺淺月白後的粉嫩,觸手可及一般。
我正好修訂完羅生門的前面章節,打算繼續寫下去。忽然玄關那裏挂着的風鈴叮叮當響了起來,????福至心靈般,我擡起了頭。
銀正頗為無奈地勸着一旁戴着貝雷帽的少年偵探,“亂步先生,????馬上就到偵探社了,????不要再耍賴了。我們下次還可以再撈到小金魚的!”
“……銀。”我先叫了她。
銀擡起頭,????她的眼睛瞪大,裏面映出了漸漸走近的我。
在一瞬間的怔愣後,銀繞過我進了偵探社,她似乎并不和想和我說話。
倒是亂步,他指了指我的肩膀,“那個沒關系嗎?不小心處理的話,說不定會洩露秘密,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哦。”
“诶?”
名偵探好奇地前傾身體,像福爾摩斯那樣摸着下巴時不時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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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亂步大人今天心情好,就大方地幫你一個忙吧——那邊的人可不要太感激我喔!”
他輕輕碰了碰我的肩膀,随後響起微乎其微的咔噠一聲,亂步自得笑笑,“我去找社長啦!這東西就交給你自己處置好了。”
他遞給我一顆冒着細煙、幾乎比米粒還小的不明物。出于錯覺,我總覺得他發出了一聲哀鳴。
【是竊聽器。】
羅生門欲言又止。
【我們并沒有什麽好洩露的。福澤先生剛也沒有和我說機密的事。】
況且,現在第一要緊的是銀的事。
或許是我一聲不吭就離開的行為讓她傷心了。有時候想想當初的我也真是個蠢材,最不濟也要把港黑的事解釋清楚吧?
一連幾天,銀都沒有理我,她倒是很依賴國木田,我曾就此詢問過國木田,他也百思不得其解,“……老師,我也不清楚銀是怎麽想的,不過您不是說過嗎?真情實意只能用真情實意打敗。”
好!這樣看來,皮球又踢給我了!
郁悶歸郁悶,辦法還是要想的,但我腦筋死,又不會說漂亮話,只好默默給銀做了許多小事,遞遞東西啊,送個小禮物啊,給她念念故事書啊,多買幾套習題集啊。
對了,忘了說了,雖然我也是昨天才知道這事。銀來年要去一所名叫紅牆中學的學校念書。至于送她習題集,則是中也和津島先生都提到的辦法。
因為是兩個人的建議,我想一定極其有用,就采納了。我一連送了好幾天。
終于有一次,銀和我搭了話,聲音悶悶的。
“可以不送了嗎?”
老實說,我第一反應是驚喜,後來才意識到銀話裏的意思,懵極了。
“……不送了?”
銀像是忍受不了般,開門見山道,“國木田君和我說過你的拜托,我早就知道事實了,只是——哥哥您就不能更相信我一點嗎?”
“不管是什麽樣的境況,我都想和你一起走下去啊,哥哥。”
銀的表情十分隐忍,她或許仍有許多話、甚至許多抱怨和我吐訴,可說出口的卻是這樣溫柔的話。或許這幾天來想盡辦法的不一定只是我,銀也是如此。
我摸了摸銀的頭發,“放心好了,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和太宰治的約定自離開清澤議員的地牢便生了效,我和他從此再無幹葛,也絕對不會加入mafia。
銀有些驚訝地看着我。
我微微放低身體,讓視線和銀保持在一個水平面上。聽說這樣會顯得比較鄭重們,希望銀能體會到我這份心情。
“我現在幹着小說家的營當,賺不了幾個錢,将來還要因為上學花一大筆錢,家裏只會更加捉襟見肘。才能也并不出色,性情更是不會說漂亮話的那種,但我依舊想說——請回到我為你準備的家,回到兄長的身邊吧????????”
“我需要你,銀。”
“哥哥……”
銀的身體微微顫抖着,就這麽輕而易舉地原諒了我這個笨蛋。
她真溫柔啊。
可我又想到,銀一直都這樣溫柔,只是生活讓她迫不得已拿起了刀劍。
又難過并痛恨起我自己來。
幾天後,銀已經知道我的不少事情,聽說我寫小說寫出了名頭後,更是誇張地捂住了嘴巴。
“哥哥原來已經這麽厲害了~不過小說什麽的很可能啊,當初在那裏的時候即便是他們不得不承認你的才能啊。”
我一邊心虛不已,覺得當不起這樣的稱贊,一邊又飄飄乎像飛到了天上。畢竟,這可是來自妹妹的誇贊啊。
這種情況持續了好多天,直到國木田拿着一份橫濱早間新聞的報紙慌慌張張地說,“老師,不好啦——新聞上有個老師在說他就是老師您!”
偵探社靜默了好一會兒,福澤先生才無奈地撫了撫額,“國木田,先冷靜一點,把話說清楚。”
“……失禮了,是我太激動了????”國木田推推眼鏡,竭力恢複他平時的那樣子,“總之,有人在報紙上自稱是老師您,據說是出版社編輯親口承認的。”
道造先生?怎麽可能?!
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是道造先生的,他的聲音有些愧疚,“對不起,老師,我沒能阻止得了清澤閣下的打算,他是出版社的保護傘,話語權很大——事實上,我現在已經被辭退了。????”
“道造先生……”我不知道說什麽好。結果倒是對方安慰起我來,“老師這樣想,明天我就能申請領相當于我好幾個月工資的保險了,倒是老師您千萬不要讓那個騙子冒領了您的文章……況且文藝賞馬上就要截止交稿了。”
道造挂斷了電話,國木田适時把報紙遞給了我。
一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性在腼腆地笑着,看上去惶恐至極。
這不是當然的嗎?拿走了別人的東西,怎麽可能不惶恐?
我被這事氣笑了。
“……老師,您打算怎麽辦呢?”國木田擔憂地問。
我擡頭看,福澤先生也在等我着我的回答,偵探社其他人也若有若無探起耳朵。
銀抱緊了我的胳膊。
這種時刻,我反而越發冷靜,“沒關系,那篇只不過是幼稚的拙劣之作,再寫一篇更好的就是了。”
“…哥哥。”
“老師…”
“…這樣啊,決定了也好,就讓老師看看您這段時間的進步吧。”
福澤先生的聲音聽起來莫名飄乎,像遠在天邊,我想他或許對我有的決定有所擔憂,只是隐而不發罷。
但我并不是憑空口胡做出的決定。
在偵探和绫小路那的日子裏,我沒有閑着,羅生門已經幾乎全部完成,接下來只需要零星校定便可。
故事中,羅生門借着死去子女的頭發發了財,生活很是富足。他與那狐女越發恩愛,即使後者莫名奇妙早生華發,面上也漸漸爬上一道道皺紋。
可有一天,狐女忽然變回白狐的模樣,雙眼含淚,“那是我們的孩子,你怎能這般沒人性!我何必當了人!”
羅生門大恸,不過幾天,武士從護城河裏打撈出兩具白狐屍體……
順着故事脈絡,修訂完畢後,我把《羅生門》以個人身份投稿給了文藝賞主辦方,之後,我就不再費心這件事了。
銀他們因為在我身邊,大概知道一些情況,也沒有最初那麽擔心了。
只是中也,在偵探社呆了一天就不知去向的中也昨天又一次回來了
一回來就得知這麽爆/炸的事情,中也只想讓那個叫清澤的混蛋原地爆/炸。
這是原話。
過一會兒他又自責起來,“這麽多天來我一直在忙,也沒空理你這邊的事……”
中也到底在忙什麽,既然他不願意說,我也就樂得裝聾作啞。
只是羊的事情恐怕要成為我們之間的一根刺了。
我剛這樣想,就聽到中也期期艾艾地說,“現在芥川應該存有不少錢了吧?”
話是這樣沒錯,不過怎麽了?
我疑惑地看着中也,他很難為情撓撓頭,說:“其實啊,最近我決定從羊那裏搬出來——已經把他們安置好了,只要不主動惹麻煩應該沒什麽好擔心的,只是這樣一來就把先前的稿費全給花光了。”
中也還沒有說完,我已經想笑了。
因而顯得更加窘迫,強撐着說,“所以能不能先收留我一陣?”
我和銀已經物色好出租屋,決定等清澤議員事情了結便搬過去,現在加上中也似乎也不錯。
只是按照正常思路來說不該是先借錢周濟一二,再請求收留嗎?
我思考的時候,中也又說,“我會努力掙錢的,我已經想到了不錯的方法,而且我還想借那個機會掙一筆錢,然後創辦屬于我們的獎項!”
“……我們的獎項?”
“對,就随便什麽芥川賞或中也藝好了,然後我們兩個的名字将會因為這個獎項一直一直流傳下去!”
中也說得豪情萬丈,可在片刻的激動之後,他又托起下巴,苦惱地拿着筆胡亂點了點桌子。
“只是……錢啊,始終是個大問題。”
“到底從哪裏才能掙到許多錢呢?當五元荒神響應人類需求解決問題什麽的豈不是太慢了嗎?”
“一次五元、五元的……唉。”
我有些搞不懂中也話裏的五元荒神什麽的,只是從兜裏抽出一張卡,默默推到中也面前。
“……我有錢。兩千萬。”
“哈?”中也瞪大了眼睛,“怎麽回事?”
我想了最可能的mafia首領和绫小路,眼睛眨也不眨,“不知道,手抖了吧。”
“…這得抖成什麽樣?帕金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