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世事艱難
自文藝賞過後,??我的名氣似乎漸漸走出了橫濱,??去到更廣闊的天地了
。
夏目老師和我來信說,??即使是他們學院裏的某些老古板也稍稍對我展露了堪稱和藹的笑意。
甚至還有幾乎稱得上不錯的評價。
像什麽“手術刀般精準地剖析人心啊”、“玄奇瑰麗的想象力”,??又或者“游離世間的審察者”諸如此類令人難為情的評價。
除此之外,??當然也有關于什麽年紀輕輕就寫出如此文章的誇耀……
老實說,沐浴在這麽多像彩虹般絢爛的贊譽下,??即使是我,偶爾也會産生自己真的是什麽了不起大人物的錯覺。
然而當我看到書桌上攤開的習題冊,??又看到日歷上特意标紅的考試日期,??整個人都像被從頭頂潑了一盆冷水。
還差得遠呢。
中也倒是進展十分順利的樣子。他最近甚至還多了幾次外出兜風的機會,??每次回來都是興高采烈的樣子。
我雖然有些小小的羨慕,??但有時候想想,??也真好啊——那個過去局囿于羊的中也總算走出了陰影,他已經找到了新的天地。
至于太宰治,說起來他已經好久沒出現在我面前了,??似乎抱着在我這裏徹底銷聲匿跡的打算。
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氣。自從知道太宰治便是津島先生之後,如何看待他成了一個大大的難題。
只當作讨人厭的太宰吧,我感到頗為對不住津島先生。坦白說,??我确實在他那裏受到了不少鼓舞,偶爾也會有不少交心之語。
不然我也不會在那麽多讀者中,唯獨把邀請函給了他。即使這是後者靠着慣常的撒嬌讨來的。
可要是只當作津島先生,??又感覺對不起自己。不喜他的傲慢、不喜他的注定論、不喜他起初的種種……
Advertisement
至少目前而言,??我無法完全抛開芥蒂,??也無法将太宰和津島先生完完全全割裂開來。
在我眼裏,??這件事恐怕比哥德巴赫猜想還要難以破解。幸好太宰主動消失,選擇和我做個相忘于橫濱的無名讀者。
然而我只輕松了幾天,就又陷入困惑之中——津島先生在line上實在過于活躍。
他和我大肆談論起日本近當代文學,言語之間對夏目老師頗多推崇。
要知道我曾給他推薦《我是貓》的時候,這位津島先生可不是這麽說的。
現在他居然稱贊,“不愧是您喜愛的作品,那種如同旁觀者審視世人的幽默真是發人深省……”
驚得我下意識翻了翻好久之前的聊天記錄,默默無語半天。
不過,也或許人的喜好就是這麽反複無常?
其實,諸如此類的聊天還有很多,我不過是摘取了其中一二。
但不知為何,明明已經清楚了津島先生的身份,我卻始終沒能就此斬斷和他的聯系。
自我成名初到現在聲名鵲起,有不少讀者和我來信,懂得我每一個構思的也不是沒有。
可他們大都不過來了匆匆一兩封,随後就此別過。
但津島先生是不同的,無論我寫了多少字、寫了多麽糟糕的發展,他一直都在某個角落注視着我的文字。
最近更是發現,世界居然那麽奇妙——早在還沒離開芥川家的時候,年幼的我曾有不少塗鴉之作。這些筆記輾轉流傳,不知怎麽搞的,陰差陽錯到了津島先生手裏。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津島先生半開玩笑半認真道,“那時候我就覺得你将來肯定會很了不起……于是一直等待着你的出現。”
說我淺薄也好,說我愚妄也罷,聽了他這樣的話,我心裏真是遺憾得不得了——要是他只是津島先生就好了。
或者退而求其次,太宰治能稍微道道歉也好……但我轉念一想,又深覺這件事本身就像風中的柳絮一樣,查無此跡。
帶着這樣那樣的心情,入學試很快便到了,出乎意料得簡單——雖然成績還沒有出。
但夏目老師卻說,“龍之介偶爾也要自信一些嘛,再過不久你可是我的學生了!”
绫小路得知此事後,則是雙手背在腦後勺,閑散地走了好幾步路,這才慢悠悠道,“看來還真要如那個男人所願了。”
照理來說,绫小路是該讨厭這樣的決定的,因為這其實暗合了他父親的想法。
但從他的話裏,我卻沒能察覺出這種反感。
“我以為你會……”我說。
绫小路回答說,“我曾以為自己讨厭的是超常和束縛……後來才發現自己讨厭的不過是超脫我控制的異常罷了。”
绫小路對異常的定義似乎與衆不同。
該怎麽說呢?
許是注意到我的疑惑,加之绫小路今天心情不錯,他居然不吝為我解惑。
“在我眼裏,不受我控制的日常即為異常。為了擺脫束縛而刻意偏離軌道也是一種異常。”
夏目老師曾稍微和我透漏過绫小路的過去。高度育才中學、D班、幕後……哪怕僅僅是零星幾個詞節也能讓我一窺绫小路的本性了。
但眼下我覺得,果然還是不夠啊。人性和人心哪裏是如今書都麽沒讀全的我所能參透的?
去東京的學習果然是必須的。
東京大學通知下發的前幾天,我先一步收到了文藝賞的獎金。
當時我正和中也呆在偵探社裏,仔細計算上個月的流水狀況。此前我們打算把卡裏憑白無故多出來的幾千萬分出一定比例,捐贈給橫濱的孤兒院、創辦文學新星基金會。
多虧了福澤先生的幫助,這些想法很快就如火如荼提上了日程。然而,随之而來的卻是囊中羞澀的現狀。
我們差不多半個子兒都摸不出了,原先雄心壯志的“芥川賞”和“中也藝”什麽的自然胎死腹中。
不過眼下的境況可大大不同啦。
“我們的獎項可以開辦啦!”
中也近來心情很好,他恨不得在眉眼間開上一朵花。
“是這樣沒錯,芥川,我早就想好了,我們可以先公布這個消息,到時候說不定有不少人來投稿,我們還要再找幾個評委……”
“夏目老師如何?”我咬着筆頭,思襯了好久“……我記得還有位叫安吾的,能請到他也不錯?”
聽夏目老師說,安吾本業并不是搞文學創作的,見解卻頗為獨道。
“評委什麽的請到誰就是了,現在最關鍵的是征稿才對!”
太宰治的自我挽救計劃卡了好幾天,進度依舊為0。
他很确信,津島修治的馬甲捂得很好,且這個身份本身誠實、正直、一直以來都是老師的忠誠讀者,幾乎沒有任何污點。
可第二步如何做,他完全沒有頭緒。
太宰決定去找森先生問問,或許後者會給出漂亮的最優解。
mafia首領疲于文書工作,看到太宰的到來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然後點了點桌上的文件,那意思不言而喻。
“太宰,終于有空了?”森鷗外說,“既然這樣,我給你找點事幹。”
“話說回來,這幾天你都躲在公寓裏?”森的語氣有些疑惑,“我還以為你出任務了。”
實際上只是躲在屋裏暗自神傷的太宰感覺膝上中了不只一箭,只好含糊其辭。
他到底是有求于人的,在森鷗外面前也不如往常那麽自如了。
還是敏銳的森鷗外主動問了出來。
“……你有事相求?”
“森先生不是知道嗎?我很喜歡我鬼老師……”
“哦?我鬼啊。”森說得意味深長,“名聲大噪啊!前不久他可是剛剛拿了文藝賞。”
太宰治的語氣幹巴巴的,“是啊,老師本來就這麽厲害。”
“你不高興?我記得之前你可是自诩我鬼頭號粉絲?說什麽只有自己這雙明亮的眼睛才能大浪淘沙淘出我鬼這樣的寶藏作家?”
話題過于直擊心靈,太宰并不想接。他現在看誰都狐疑地要命,總感覺別人意有所指。
森鷗外看着他,似乎非要個答案不可。
這時候,門扣扣扣再一次被敲響了。
“首領,我進來了。”
太宰認出那是織田作的聲音。
後者看到太宰在此,也十分驚訝。不過素來盡職盡責的他還是把更多的心神投向森鷗外。
“屬下織田作之助,聽您吩咐。”
森鷗外斂了神色,“正好太宰也在這,我就把事情一并說了吧。”
“前不久橫濱出現了異能力者連續失蹤事件,經調查發現,始作俑者是名為澀澤龍彥的異能力者,他的異能力十分古怪。”
頓了頓,森鷗外的語氣忽然帶了點苦澀,“目前mafia裏我能倚仗的只有你們兩個了——另外,請盡量活捉。倘若仍有餘力,适當的招安措施也是必要的。”
這事說來慚愧。mafia號稱是橫濱勢力最強的黑手黨組織,可自先代去世,組織裏便陷入青黃不接的窘境。能打的一只手抖能數得過來。
森鷗外為此夙夜不能寐,一定是哪裏出錯了?mafia怎麽可能陷入這種地步?
有一次,森甚至做了個夢,夢裏他領導的mafia有一腳下去搞不好要踢爆橫濱的異能力者、有忠誠靠譜的游擊部隊……可夢醒來,又什麽都沒有了。
他想不通啊。強大的異能者都去哪了?
無可奈何之下,每次出任務,森鷗外都要耳提面命,能活捉就活捉,能招安就招安。
好歹抓過來湊個人丁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