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不科學
【地獄與淨土之間,??何止千萬裏!
向下望去,??其間刀山劍樹,影影綽約,??令人膽戰心驚!向上仰望,靜谧無聲的黑暗中,??唯見一縷銀白色的蛛絲,??正從天而降,仿佛怕人看見似的,??顫顫巍巍,微光閃爍……】
持刀人,??反被刀本身殺死。
這事簡直聞所未聞,可在今天,??一路走來,??我不知見到多少起這樣的怪誕了。即使我想伸出援手救救他們,也大多無疾而終。
倒不是我如何如何無能,??而是那些求救者們不過一盤散沙。
即使在這古怪的濃霧中,羅生門也依舊是我的好友,??他徹頭徹尾是我的人。那些求救者們就不一樣了,隔三差五的,??總有三兩人像我求救。
譬如方才,??約莫是情侶的一男一女向我和太宰求援,從生還可能性角度來考慮,??女性應該第一時間得到救援(她的異能力似乎是偏向體力恢複一類),??我自然而然決定先救她。
羅生門也早就待命,??幾乎是布刃出動的瞬間,女人露出驚喜的神色,男人卻眼紅不已,偷偷解放神槍射殺了戀人。可憐的少女臉上的表情就此定格。至死也不知道,斬斷她生還希望的,正正是昔日對她甜言蜜語之人。
何其可悲。
女人死後,那男人就成了唯一的被困者,我卻沒了全力救他的念頭。這種人自有他的去處。
“不救了嗎?費不了多大時間……”頓了頓,太宰居然主動請纓,“我可以代勞。”
他在試探什麽?
“沒什麽。”我說。
“什麽嘛,又不告訴我。”
聽到這話,我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太宰治就算在外再怎麽聲名赫赫,也不過十幾歲的少年。他的臉甚至還有些嬰兒肥,圓嘟嘟的,因為不滿唇角幾乎拉成一條線。
像是小孩子撅起嘴在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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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錯覺,不過很可愛就是了。
但我并沒有把這番惡趣味的想法公諸于衆的打算,順勢而為轉移了話題。
“偵探社的情況應該也不大好。”
澀澤造成的濃霧只對異能力者有效,普通人只是被隐藏在其中,雖不知道他們的蹤跡,但稍微聯系下費奧多爾的想法,應當知道普通人大概是……沒有什麽生命危險的吧?
這樣一來,原本以為是最安全之地的偵探社反而成了最危險的地方。
這種考慮太宰想必早就了如指掌了,但他卻不見得有絲毫擔心。一談及正事,方才的郁悶就好像神隐了般。
“偵探社那裏雖然危險,特異點中心就在那附近,但那裏可是有着了不起的存在。雖然這麽說很不情願,不過那家夥确實算是我——不,如果是現在的你,那就是你的的底牌。”
“那家夥?底牌?”我不解至極。要說mafia那邊有他的底牌還能說得過去,偵探社這邊簡直是胡說八道嘛。難不成他太宰治還有某種我不曉得的挖牆腳之才?
這問題答案當然是否了。不過太宰治卻表現得言之鑿鑿,他撇了撇嘴,看起來很是不情願。
“不得不承認,那家夥全力爆發的話,整個橫濱都不在話下……不過前不久輸了賭約的他現在就是我的……”太宰卡了殼,被噎住似的咳嗽了好幾聲,半天才終于喘過氣來,“嗯……部下。”
我狐疑打量他好幾眼,這家夥是不是又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
他眨眨眼睛,無辜又純良。
好吧。“是誰?”
“是中也喔!不出意外,他現在正在屠龍。啧,真讨厭啊,出風頭的事淨讓他給幹了。”
“混蛋太宰有本事你來打啊!要不是你這家夥說芥川有事找我怎麽可能來蹚這趟渾水,就算是這種古怪的異能力也不過一擊必殺罷了!”
“…嗨嗨~總之蛞蝓負責近戰,老師你就用羅生門盡力嘗試着防禦——我想老師這點一定會的吧?”
意識空間中的羅生門和我都沉默了。我還呆在輕井澤無所事事的時候,羅生門和我關系好得不得了,不過這種好大多建立在師長和學生的聯系上。他常常教我如何使用異能力,其中尤以防禦為最。
那時候他總是一言不發地看着我,目光卻嚴厲得要命,“早晚有一天你會感激在下。”
還是小孩子的我當然忍受不了這麽枯燥的訓練了,說實話,爬樹鬥小鳥都比那有意思。不過,羅生門卻死死捏住了我的軟肋。
“難道不想要保護銀嗎?”
正中靶心。對兄長來說,妹妹是絕對不可以推卸的責任。所以我只好委委屈屈、一邊在心裏默默念叨着“富士爆發吹飛羅生門、神社倒了壓扁羅生門”諸如此類的碎碎念,一邊辛辛苦苦訓練着。
後來練成是練成了,羅生門用來防禦的控制力比攻擊高了不止一倍,卻幾乎沒有用武之地——截止目前為止的戰鬥都結束得太快了。
思緒回到現在,太宰早就撇開視線,我也看不好他心裏的答案是什麽。
但我早就有了譜了。
“說什麽盡力,這對很早之前的我來說,可是習以為常啊。”
太宰稍微有些驚訝地看了我一眼,随後輕笑道。
“果然連這也不一樣了嗎……那我就負責輔助!輔助!喂——黑漆漆的小矮子,要開大的話提前說一聲啊!”
在這樣高聲放完話後,他又低聲道,“我和中也的安全就拜托給你了。”
“好。”
他不信,非要再說一遍。
“請務必不要見死不救。”
我:……我的人品已經敗到這種地步了嗎?還需要你太宰治三令五申?
不過看他實在在意,為了安他的心,我點了點頭當作答應,以防萬一還加了句。
“只要你別像之前那些人,我都不會見死不救。在下并非言而無信的下等人。”
太宰似乎是心虛地嘀咕了幾遍“下等人”的字眼,這之後才專心看向中也那邊。
我呢,在照看中也的時候,不知怎的,忽而想起幼時的一個念頭。
也是關于異能力的事。我訓練有所進步不久後,某天,意識空間裏的羅生門叫了我一聲,他那時候可比我高多了,我得擡頭才能看到他,不過那天正好犯懶慢了一會兒,腦袋前額就悶悶地被敲了一個栗子。
實話實說,對小孩子的我來說,那可真疼——關鍵是我還跟接錯了線路似的,也不知道抱怨,心裏居然還跟看到院子裏偷偷種的石楠開花一般快樂。
當時我偷偷瞥了眼羅生門,一邊揉着發疼的額頭,一邊慢吞吞地想:要守護的話……捎上羅生門也不是不可以。
想想看,當初我可是一門心思只想把這份能力用在銀身上,好吧,頂多加個羅生門……現在不過區區幾年時間,就又多了不少人。
中也現在成了像模像樣的屠龍勇士……就在同一條街的不遠處,我還能看到福澤先生和林太郎并肩作戰,他們腳下還掉了袋小魚幹。
是夏目老師的本體。
我最後看了眼太宰,津島修治的他給我的印象是溫柔而敏感,即使脫下且看牛頓這層僞裝,身為mafia幹部的太宰治也不乏敏感與溫柔之處,這樣的他會是另外一個我嗎?
倘若說過去的我身在地獄血池,羅生門這個冥界通靈之物通靈出來的盡皆惡念,如今的我也勉強算是沿着刀山、攀着劍樹爬上來了吧?
既然我可以,太宰也未嘗不可,假若他力有不逮,我伸手援助一二也并非不可,好歹算是償還這次情誼罷。
羅生門也轉變良多,要知道過去的他可總是太宰先生長、太宰先生短個不停,最近總算是消停了。
不是停頓就是泛泛而指一筆代過……等等??,不能想了,再想羅生門就要惱羞成怒了。
【……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我非要羅生門給個答案自己的異能力向着外人什麽的實在是太過分了,現在好不容易風水輪流轉還不許我問個究竟嗎?
羅生門憋不出半個字。
我滿意地笑了,雖然有些不大厚道,還是忍不住瞥了一無所知的太宰一眼。
有些人,确實得好好悔改了。
我和羅生門說話的這會兒功夫,中也和龍的戰鬥越發激烈。那條惡龍張大了漫着腥臭味的巨口,火球旋轉着越變越大,積蓄的力量也越來越強盛,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在振動,本該透明的空氣中憑空出現扭曲的波紋……
然而,比之更為強大的是中也。所有的異常在他面前像是被肉眼不可見的蟲洞吞噬了般,就此坍縮。
任憑巨龍再過強橫,也抵擋不過中也幾乎如同法則的力量。
結束戰鬥後,中也端坐于霜天之上,我遠遠望着他,火光把他柑橘色的頭發照得更顯明亮——真的像耀眼的、駕着戰車的神明。
或許他的兼職工作當真幹得不錯?
畢竟那可是輕而易舉幹翻了一條龍的荒神啊,搞不好這次過後橫濱有不少人要為他建立神社呢。
即使日本八百神明中,荒神也有着不低的地位。關東、東北地區尤其以津輕一帶,可是正兒八經信奉着荒神的。看來中也的這個名號沒起錯。
說起津輕,我想起了第一次來來信時,太宰似乎也稱他來自津輕……我古怪地看了眼太宰,明明是死對頭的兩人之間,偏偏有着這樣的巧合。
“在想什麽?”
中也和太宰朝我走了過來。話是這麽問,他們其實并不關心我的回答,倒是提及另一件事。
“軍警他們很快就來了。”這是中也說的,話畢,他故意哂了太宰一聲,“某些人該走了吧。”
“軍警?你是說日本的軍警嗎?……哦呀,我可真害怕啊。”
雖然軍警總是姍姍來遲,還常常求救于偵探社和特務科,但這樣嘲也太過分了吧!
太宰笑眯了眼,“不要緊,這次我可是拯救了橫濱的,特務科來也不會拿我怎麽樣。”
——顯然,我的動作明顯,被察覺到了。
“而且來的那幾個人還是不值得我認真對待。”太宰摸着下巴深思不已,“倒是您,居然這麽關心我?!”
“但凡有點腦子的青鲳都不會這麽大言不慚,你果然是無脊椎中的無脊椎。”
我:……如此能吵你們倆真應該寫本書。
不過他們兩人吵歸吵,攤到正心裏還是有數的。軍警姍姍來遲到達現場後,兩人都正了色,沒有互揭對方的短。
但他們怎麽也不肯主動和軍警打招呼。于是我就推推搡搡着被安排了這差事。
不得不硬着頭皮和軍警打招呼……畢竟,我也是有前科的啊。當初為同伴報仇我可是殺了好幾個小混混。
只是,出乎意料,負責和我交流筆錄的中年刑警意外得和藹。他年約四十七八,常板着個臉,看上去就是生人勿近的那種。在差不多問了個七七八後,這個大老粗爺們居然支支吾吾起來,因常年外勤而曬得黝黑的臉上居然顯露出一抹紅色。
“……那個,剛才就想問了,您就是我鬼老師吧?”
這沒什麽好隐瞞的,我點了點頭。
“內子很喜歡你的作品……而且上次百貨大樓多虧了您,小兒才僥幸留下一命。”他撓了撓頭,“您能給我們幾張簽名嗎?”
這更沒什麽好拒絕了,簽完後我想到了澀澤龍彥和費奧多爾那兩人,也不知這兩個謀犯會如何。
警員四處張望幾眼,豎起半掌擋着,低聲道。
“我聽傳言說,俄羅斯人我們正在和莫斯科那邊交涉。至于澀澤龍彥,他罪大惡極,本來該永久□□,但上面又念其異能力特殊,想帶刑特殊聘用……”
這樣啊。澀澤和費奧多爾……
“高木!快走了!”警官的同伴在呼喚他。他朝我告別後便捧着簽名往同伴那裏去了。
留下我在原地晃神。
“簽名居然這麽容易得到嗎可惡?”
就這句話,太宰已經嘟囔了半天了。
中也雙手交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瞧你剛才的話還以為多厲害呢。什麽嘛,結果連簽名都沒有嗎?”
太宰不樂意了,扯出了陳年舊事,“我肯定是有的!都怪森先生給我騙走了!”
怕我們不相信,他着重描述了當時那本雜志的模樣,“那是我鬼連載飛時候的事啦!足足占了有好幾個版面,封面還有夏目閣下的評價……我可是排了好久好久的隊伍才買到的!”
越說越觸物生懷,“森先生當初明明只說看看,結果再也沒還回來……每次我找他,他都是敷衍着說馬上、馬上,這馬上不就跟前不久解數學題那樣嗎?”
正确答案,永遠馬上,永遠不來。
何其無望。
太宰一提,我和中也立馬想起那段滿是黑暗的日子,對視一眼,心戚戚然也。
可太宰還在喋喋不休,照這樣下去,那段噩夢今晚說不定會再次光顧夢境。
中也看來也不忍那樣的場景發生,難得大發善心道。
“青花魚,好了,我這有好多本,給你幾本也不是不行。”
太宰呆住了:“幾本?…不對,你怎麽有那麽多?不是限量發售嗎?”
“編輯寄的。”
以太宰的智商,他這時候想必一定猜出了什麽,不然不可能如此震驚。
實打實的震驚,瞳孔坍縮出蟲洞的那種——我從他顫抖的聲音和手指看出來的。
“……蛞蝓你就是C.A嗎?這不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