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心之所向
不知何時,??澀澤體貼地離開了霧氣中心,??他打算給我和羅生你留下點私人空間。不過似乎是為了以防萬一,??他站在離我們幾米遠的地方。
既不會打擾到我們同時也不會在意外發生時來不及反應——這是他的原話。
我知道澀澤恐怕在擔心羅生門的危險性,??畢竟受霧氣影響,??異能力可是會對能力者下死手的。
但我并不擔心,在羅生門現身的那刻——他還沒擡起頭,而是久違地伸展着四肢,??随後伸出手輕輕撣了撣黑色外套上的灰塵。
羅生門約莫二十七八的年紀,五官很是棱角分明,雖然這麽說近似有些自戀的嫌疑,??但他确實長得十分俊秀,只可惜眼角下有一道細微的疤痕。
這幾乎是我和他在相貌上唯一的區別了,??還有年齡。
“初次見面。在下很早便期待這樣的時刻。是在下當初局囿于一己之見,??現在想來,??追随……那位并不是芥川龍之介該有的道路。”
黑發青年理了理鬓發,眼角下的那抹淺色的淺色傷痕因而更加明顯。其實它并不猙獰,??照理來說消除應當輕而易舉。現在這樣只能說明主人一廂情願留下那印記罷了。
我不知道說什麽,羅生門發出了意味不明的鼻音,随後雲淡風輕道。
“可惜我過了很久才意識到這點。”
我?
因某個大膽的猜測,我瞪大眼睛,??桌上本來有的茶盞也翻了個,??懸乎乎半耷拉在桌角。
當然顧不上它了,??我甚至不自覺前傾斜了身體,??迫切地想要得到個答案。
“我想知道你的身份。”
我早在信中問過林太郎,??幾乎沒有人的異能力化身和能力者本身長得一模一樣。況且,更重要的是——我動了動手指,幾乎不可察的布刃淩厲地劃過空氣又消彌為無形。
羅生門依然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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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察覺到了。”羅生門帶了點笑意,“沒錯。”
一旦确定了這樣的念頭,我便忍不住攥住了拳頭,我有一件非常、非常要緊的事想要問問這個未來的自己——“我未來有成為了不起的大作家嗎?”
這真是我唯一想知道的事情了。竹林中的石沉大海讓我有些沮喪,禁不住懷疑自己。
羅生門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沒有——但你成為了。”
起初我心裏膨脹了一個氣球,但很快那個氣球又被愧疚化作的銀針刺破。這個“我”未能成為搞不好是因為被困在我的意識空間、被束縛在我的異能力上……所以才未能實現。
羅生門好似察覺到我的想法,一言否決。
“是另外的原因。”
我松了一口氣,随即升起某個異想天開的念頭,“我們可以一起。你寫你的,我寫我的。”
羅生門驚異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他很自然轉移了話題,雖然同樣拙于口舌,但顯然在溝通技巧這方面上,成年的羅生門甩了我十條中華街不止。
我幾乎被他的話題帶着走,明明清楚察覺到他的意圖,但偏偏又對他的極感興趣,不得不被牽着鼻子走。
他和我溫情脈脈(?好吧,是冷酷)回憶了往昔,雖然話裏都是指責,我覺得他這點和以前的太宰治挺像的。
抛開這點不提,我和羅生門談的還是很愉快的。澀澤異能力到底不是永動機那種,何況“我”不在,真正的羅生門早就蠢蠢欲動了,老實說,我并不想和它打一架,莫名感覺它或許比較固執。
恰巧,羅生門也這樣想,他打算教訓異能力一二,臨走之前他朝我隐晦地示意。
“……太宰先生,唉。”
我:怎麽誰都要提一嘴太宰治?這是他不太可以的意思嗎?
和澀澤他們分開又過了幾天。羅生門雖說沒有同意我當初的提議,不過對編輯們和同行們的評價倒是非常在意。
我總覺得他遲早也會走上那條路。
他和我都在等待着長崎先生的來信。
當然,羅生門或許比我更期待一些。偶然間說漏了嘴,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最喜歡的其實是《竹林中》。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但我并沒有虛度,我打算了結此前澀澤龍彥的請求(他現在雖說是得了一定的自由權,但活動範圍僅限在橫濱固定區域,畢竟外面可沒什麽強力的異能者)。
據先前情報所說,中島敦現在應當就在池袋。
正好最近甘樂的情況讓我有些擔憂。前幾天他都和我抱怨了不少關于家庭、關于戀愛的種種。
說什麽父親在母親病重的時候光明正大帶了女人回來,結果本就精神狀況不好的母親就此撒手人寰。
現在那對狗男女已經歡歡喜喜準備度蜜月,連未來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諸如此類令他沮喪的事還有很多。這些事情一連疊加在一起,恐怕讓這個一直處于和平中的少年大受打擊吧——終于見識了社會的黑暗什麽的。
雖然少年和我說這話顯得他稍微有些……嗯,中二,但仔細想想也不乏道理。
令人擔心。
基于敦和甘樂的情況,我決定乘電車池袋那裏完成澀澤的委托,順帶見見甘樂,不過我暫時沒想好如何開頭——提及面見甘樂這事。
然而當天下午,我剛起了這樣的念頭,就收到了甘樂的信息。
平日我們都在聊天室聯系,今天他倒是私信了我。
【我能感覺到你和我一樣,心裏都存了不少事。有時候想想真是難以解脫,不如死了了事。可要我一個人赴死又似乎少了點勇氣,這時候我就想到了你。你是那種不會輕易赴死之人,我很羨慕你卻無力做到……能在臨死之前和你告別一番真是太好了。】
我愣了愣,看來我的預料成真了,随之而來的就是生氣??外面的人都這麽不珍惜性命嗎?随随便便自殺什麽的,即使是橫濱黑手黨也不會這樣吧!
這時候我忽然想到那只繃帶精,聽說他還挺愛自殺的,不過也只是聽說罷了。他從未在我面前自殺過一次,津島修治也曾在網上給我發過見義勇為的照片……應該不是吧?
沒空讓我深思,甘樂遺囑都要說了。還說他已經糾結了好幾個人相約群體自殺。
真有他的。
這家夥……居然還找了幾個自殺同伴嗎?怕他再禍害別人也禍害自己,我立刻補救道:【其實你誤會了我,我常常起了想要自殺的念頭……】
這話倒也不假,那是荻原君時的事情了。當時鏡花母親的事真是……即使後來完全康複,我也依舊心有餘悸,常常感到自己是有罪之人。
正因為如此,才更加筆辍不更,也常常叮囑自己要多份寬容、多份敬意,不要妄加指責。
畢竟,我自己也是個罪人,何談站在衛道士的立場之上肆意品評他人?
不過可能我答應得太快,這好像令他很是懷疑,我不得不稍微誇張一些,取材現實又稍微加工一些。我此刻真是充分發揮了小說家的才能,有多悲慘就多悲慘,正面說說又側面烘托烘托,只希望能取信甘樂,和他在池袋見面。
随後一舉拿下那個所謂的自殺團夥,阻止甘樂他們幹什麽蠢事。
就當我多管閑事??再順手教訓一下這些蠢貨好了。
池袋。
折原臨也合上手機,屏幕暗下的一刻,聊天欄裏【甘樂】的昵稱十分明晰。
頭微微仰後,折原臨也伸了個懶腰,“啧。真麻煩啊,總算搞定了……也只有把他從afia和偵探們眼皮子底下騙出來這招了。”
“嗨嗨,你最厲害了。國王殿下。”
女人的回答倒也沒說錯。
別看他成天在聊天室裏不務正業,且許多人喜歡稱他為攪屎棍,其實這家夥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整個東京的頭號情報販子。
現在他打算将手伸到神秘的橫濱,老實說,他對橫濱還是蠻感興趣的,在那裏,異常幾乎随處可見、危險也随處可見。
這時候,在一旁的女性又發話了,“我說你真的下定決心要招惹afia那群異能者了嗎?他雖然只是個小說家,背後關系可很不尋常……這一段沒人比你更清楚了吧?”
當然沒有人能比折原更清楚。就連俄羅斯人當初的情報也是從他這裏得來的。随後惡劣的俄羅斯人把這情報換了個面目,轉手賣給了黑手黨幹部太宰治。
太宰治起初當然不信,但耐不住他折原臨也跟在俄羅斯人背後幫擦屁股啊。随手做個假情報的事還能瞞得了他?
把小說家本人印出來這事也不能,利用他性格的弱點——那種古怪的負罪感交織而成的過盛拯救欲。
沒錯,就是這麽簡單,接下來,只需要羊羔落入圈套了
呵,真是想想就期待極了啊。
——有趣、有趣,不管是小說家還是那群粉絲們。
他們的表情一定很漂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