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小小驚喜

和太宰的聯文結束之後,我又寫了一篇《竹林中》。

直接來看,??它應當是來源于我的夢境。但細細思考一番,??或許仍舊是因為澀澤事件吧。

誰讓他們幾個人都說自己有理、又都說別人壞話呢?

我把地獄之絲和太宰的《奔跑吧沒梅勒斯》裝訂在一起,??至于《竹林中》則單獨裝訂。這是因為竹林中和前面所有作品風格都不大相同,且我想用新筆名試試水。

看看不憑借我鬼名氣的自己能走到什麽地步。因而,??我在《竹林中》尾頁換了署名。新的名號是隆之介。

柳川隆之介。

這之後,我把他們一并轉交給了道造先生。

對,還是那個道造。自我和绫小路議員談話一場,沒過幾天新星出版社就鳥槍換炮,??好好裝潢一番不說,原班人馬也重返職位。

道造也升職加薪,??成了主編,繁忙了許多。這次起初我以為道造都得幾天後才能回複,沒想到我不過睡了個午覺的功夫,他便回了我,詞窮了一般,??斟酌半天居然說了個完全不符合道造先生口味的詞。

“老師,??您真……厲害啊。”

他是那種能言善辯之人,??長于口舌這點我是從第一次見面就看出來了。沒想到他也會有今日這般。但他并不在意這點,匆匆幾句下了線。

臨走前只留下一句話。

“這篇竹林中長崎老師一定會十分感興趣的。”

長崎是時下知名的推理小說家。本來走的是本格派的路子,結果近年來科技日益發達,dna啊、監控啊、甚至還有千奇百怪的異能力,??本格派堅守的原則仿佛成了笑話。

據傳言說,??在精進小說中詭計的同時,??這位先生也嘗試着向社會派的方向發展。

對了,說起來,這和亂步先生還有點關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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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樣,我對這位長崎先生的評價還是蠻感情趣的,畢竟是我的試水之作啊。

江戶川亂步最近從他的咨詢者長崎那裏得來了某篇小說——名叫《竹林中》

不少人認為亂步是世界第一偵探,恰巧長崎也是這樣想的,寫推理小說的他通過不斷咨詢并挑戰亂步得以精進自己的詭計設計。這天,例行咨詢後,他不慎掉落了幾張草稿。

亂步忙着吃零食,沒有注意到。偵探社裏一個人都沒有,最近橫濱變化頗大,其餘人都忙得找不到頭。

直到晚上興致突如起來,亂步打算複盤長崎的詭計——盡管那謎團在他這裏幾乎只用一眼就能看透。

亂步趴在桌上懶得動彈,顧湧着伸出手摸到幾張紙,他正要亂畫點什麽,卻發現紙張上早就寫滿了字。

字跡很是狂氣。

然而比他字跡更狂氣的是,作品中透露出來的那種态度。

作者就藏在這短短篇幅之後,像端坐霜天的神明一般,冷淡地睥睨雲下之人。

——沒有人能看破我的小說。

這是亂步從隆之介的文字中感覺到的東西。

這下好了,懶覺也不眯了,零食也不吃了,亂步只氣鼓鼓盯着白紙黑字。

哼,這世上沒有什麽能難得了世界第一名偵探!

我老早就說過,對長崎先生的高見頗感興趣,但等了好幾天,都沒有絲毫回信,道造先生那裏也焦頭爛額——新人作家忽然層出不窮,我實在不好意思打擾

只是還是忍不住陷入沮喪的境地。難道我的試水之作就那麽不堪入目嗎?連哪怕只言片語的評價都沒有?

我甚至懷疑《白鳥》、《飛》什麽的都是借了羅生門的名氣才得以被人大肆稱贊。因在拿獎之前,前兩篇可沒有那麽廣泛的讨論度。

這對一個作家可真是莫大的打擊,就在這時候,林太郎的來信勉強讓我打起幾分精神。

此前對于林太郎的請求我權當笑談,但我也希望他能嘗試一二。撇開俗世道德觀念和群體利益來看,黑手黨也沒什麽不好的,我小的時候看連環畫的時候還實打實羨慕着大海盜,那可真是世界上最自由、最任性的人了。

像阿爾卑斯山上的自由之風一樣,再大的鳥籠也困不住這樣的家夥。

文學家也沒什麽不好的。只會舞動筆杆子的文學家和實打實保護橫濱的黑手黨比起來,搞不好還不如後者呢。

但我還是給林太郎修書一封,自不量力的我想給這個權勢一方的afia首領一個選擇。

人可以選擇黑手黨,前提是有所選擇,那樣的人真是罪大惡極啦。但倘若為了理想、為了信念、因為世道,沒了選擇,只能走上這條路,就大大不同了。

我想給許多人補上這樣一個選擇,一條後路。要是這樣,他們還義無反顧走上為惡之路,那麽羅生門的撲咬也會因而更加堅決和殘酷。

也不知我這番悖論是否很好地傳達到林太郎那裏。但幾天後,他給我回了信。

【我已經決定好要走的路。且我發自內心地感到,即使漫漫黑夜,也宛若行于白夜。】

【但偶爾嘗試一下、滿足愛麗絲醬的請求也很有趣的樣子。】

啊,被稍微采納了,是這樣嗎,林太郎?

我忍不住盯着那幾個字,像那裏長了棵漂亮的銀杏,心髒也砰砰直跳,有種想要飛上天空的感覺。

或許正如我猜測的那樣。

因為又過了幾天,林太郎邀請我一起去看望澀澤龍彥。他說,他最終終于成功說服澀澤加入afia——憑借一篇名叫《舞女》的小說。

故事是這樣的。

年輕的日本軍官受陸軍司令部赴德留學,與名叫茉莉的舞女一見鐘情。然而時事不允有情人,健太郎受好友邀請回國任職。

第一次,在利益和愛情之中,青年選擇了愛情。第二次,在愛情和使命之間,健太郎義無反顧選擇了使命。

或許是被作品中透露出的這種決絕打動,澀澤居然同意了林太郎的邀請。現在林太郎邀請我作為這段同盟關系的見證者。

此外,他還神神叨叨和我說——要給我一個小小的驚喜。

我一直滿心疑惑,即使和太宰都走到軍警臨時準備的見面室也沒能找到哪怕一點蛛絲馬跡。

我去的時候,林太郎和澀澤坐在兩張椅子上,前者正百無聊賴用指節敲擊木桌,有一下沒一下的,澀澤低着頭,稍微皺了眉,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的氣色并不是很好,蒼白,臉色甚至微微有些泛青,像好幾層玻璃交疊在一起留下的那種斑駁陰影。

“澀澤……”我說不好此刻的心情。

太宰倒是輕輕哼了一聲,他老早就不是很瞧得上澀澤。在他的黑名單上,恐怕澀澤早就僅屈居中也之下了。

林太郎出來調停。

“好了好了,就讓芥川君來看看之前的小驚喜吧——”他轉而征求澀澤龍彥的意見,“可以嗎,澀澤君?”

“當然。”澀澤的語氣很确信,但很快他又補充一句,“如果老師的情況像那個可惡的俄羅斯人一樣。啊,老實說,把老師和這種人相提并論還真是愧疚不已。”

“忍耐忍耐吧,澀澤君,我向你保證,那家夥早晚會灰溜溜滾回他的俄羅斯。不然,就帶着部下們乖乖投入我們afia。到時候我會把他安排為你的部下的,任你差遣。”

“是我的部下,森先生。”太宰不滿抗議道,結果被鎮壓了。

林太郎平靜地說,“你和費奧多爾定位重合,和澀澤異能力也有所沖突。但費奧多爾在謀……嗯,性格方面和澀澤君卻正好互補。”

神來之筆的,我想到此前我對他們三人的标簽,微妙地吻合了。我瞥了眼澀澤,他似乎毫無所覺。

還主動笑說,“正是這樣。老師,請讓我為您做點小事吧。森君,您的異能力不要緊嗎?我感覺到她的不安了。”

“啊,我這就出去。太宰也和我一起吧??我覺得你或許并不願意看到那樣的場面。”

“…什麽嘛,森先生這樣豈不是更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嗎?”

話是這麽說,太宰還是乖乖跟着森走了出去。

于是就只剩下我和澀澤兩個人了。

澀澤說,“老師,我察覺到你的異能力有着自己的意識。我的異能力可以産生霧氣,只有異能力者才能存在于霧氣之中,而且這霧氣會分離異能力。盡管它最終會殺死異能力者,但我想,老師的羅生門不大一樣吧?”

我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但澀澤想必很自信于他的答案。

“老師,您想和羅生門見見面嗎?”澀澤的聲音很輕,可怎麽會呢?這聲音到我耳邊、又到了我心裏,明明那麽響亮,和我的心跳一和一和的!

澀澤的話想給我關上了什麽玄妙的開關,我于是再也聽不進他的話了,殘留的理智告訴我,他似乎惶恐萬分,可他哪裏能比得上我的惶恐呢?

那是羅生門,是我的半身!曾隐隐約約看到他一眼,可醒來又沒了蹤影。他明明能自己出來,能現身,卻偏偏這麽多次從未出現——不敢細想,也拉不下面子追問。

何必熱臉貼了冷屁股,白瞎一片熱忱,還壞了彼此情分。

明明想的這了然,可在澀澤又一次追問後我還是忍不住惶恐,期期艾艾地、還是借着澀澤的名義。

【你願意嗎?羅生門。】

我屏住了呼吸,真奇怪,此刻又能聽到澀澤的話了。可我還真讨厭聽到他的話,他居然說什麽“通常情況下初見異能力,對方是會敵視能力者的……老師可千萬要小心啊。”

什麽嘛。我和羅生門才不會這樣。

可羅生門沉默了好久,我真想若無其事撤回那條語音信息。可這是現實,哪能那樣啊。

懊喪萬分時,卻忽然聽到羅生門出了聲,他的聲音也有些滞澀,不過在我聽來卻再悅耳不過。

這個總是慢一拍的家夥說。

【…好,我的…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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