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爺爺的骨灰下葬完畢許泠雨回到家緊跟在父親身後走進書房,站在書桌前第一句話就開門見山:“爸,我想走,您放我走吧。”

“已經準許你留下了你為什麽還要走?”許父顯然沒有料到女兒會主動提出離開,神色複雜地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許久都沒有認真看過的女兒。

兩年不見,她身上的活潑和靈氣全然不見了蹤影,周身散發着濃濃的疏遠和戒備,甚至連膽子都變小了,提出要求都不敢與他四目相對,“你知道這兩年你媽在我面前哭了多少次麽?”

“我知道。”許泠雨音量變小,稍稍遲疑了一下,“可我覺得媽媽她并不是發自真心想讓我留下來,如果她是為了我好,她應該會讓我離你們遠遠的。”

聽完女兒的回答許父不自然地挑了挑眉,眼眸中劃過一抹并不明顯的詫異。在他的印象裏,女兒犯錯後如果聽到自己被原諒只會立即高興得跳起來還一個勁兒的撒嬌讨好,絕不會是現在這樣懷疑起自己最親近的人,“泠雨,那是你親生母親,你連你自己的親媽都不相信了?”

“我沒辦法說服自己相信,爸爸,”許泠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目光冷了下去,語氣依然恭敬,“我很清楚我犯的錯有多嚴重,所以我也很清楚你們怎麽可能會輕易原諒我,就算是您,我想,您也巴不得我少在您眼前出現壞了您的心情,您就別裝了。”

許父被猜中了心思手掌用力拍向桌面,聲調驟然拔高震懾力十足:“許泠雨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麽!”從女兒嘴裏一直聽到“您”這個生疏的字眼,他心裏的火氣直直沖到了頭頂。

要在以前,見到父親這架勢許泠雨馬上就會湊上去從背後環住父親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言細語撒嬌讓他息怒,但現在她不會那麽做并且以後也不會那麽做,她再也不會那麽不看臉色不要臉皮了,現在,她已經沒有恃寵而驕的資本了。

“對不起,爸爸。”許泠雨雖然被桌子發出的響聲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調整好狀态,彎腰向父親九十度鞠躬,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請求,“請您讓我回德國,我離開對誰都好。”

這一次,許父眉頭緊蹙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表情與其說是憤怒更像是無可奈何,“你媽那裏我幫你去說,但是許泠雨我告訴你,就算這世界上所有人都鄙視你、嘲諷你、責怪你、不接納你,包括我在內,但‘所有人’裏不會有你的母親,你母親是真的心疼你,發自真心想讓你留下來,她要知道自己被她的寶貝女兒這麽想她得有多心寒!”

有的東西一旦發生改變就很難恢複到原來的狀态了。

對這個世界從百分之百信任到十足的懷疑看似是兩個相距甚遠的極端但實際上只在一念之間罷了,并且中間不存在灰色地帶,過渡階段也不明顯,因為人心就是極端的。

**

對于女兒的離開許母難以接受。

許泠雨離開的頭天晚上許母抱着許泠雨哭了整整兩個小時,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圍繞着“你就留下吧”這個主題,如果不是許父聽不下去了強行把許母帶走,許泠雨或許真會一時心軟在她的眼淚攻勢下反悔,答應留下來。所以,為了讓自己徹底沒有反悔的機會許泠雨很早就起了床。

有多早呢?早到天還沒有完全亮,家裏的其他人都還沒有起床,直接避開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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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去機場的出租車上許泠雨忍不住想,或許父親說的沒錯,母親對她是真心的,因為母親的眼淚絕不是裝出來的,可是她也只能對母親抱歉了,她不是個好女兒,在自己和他們之間她永遠都選擇的是自己。

到達機場換好登機牌,通過安檢後時間還多許泠雨就在登機口附近的咖啡店裏點了杯咖啡,坐在窗邊用手機上網打發時間。

刷娛樂八卦時在一條新聞裏她瞥到了景北齊的名字,條件反射地關掉了網頁,眼睛失焦了幾秒又鬼使神差地猶猶豫豫重新點開了鏈接,新聞短短幾百個字她每個字都看得極其認真連标點符號都沒放過。

景北齊又和女明星傳緋聞了,同類的新聞當初許泠雨在景北齊身邊的時候看過起碼不下五次。

這次的女主角是個才出道沒幾年、走清純玉女形象、憑借幾部大熱古裝劇成功擠入二線正在朝一線進發的女明星。兩人被狗仔拍到一起吃晚飯,吃完飯後景北齊親自開車送女明星回家,下車時女明星親昵地挽着景北齊的手上樓,三個小時之後景北齊才離開。

那三個小時裏發生了什麽自然只有當事人才知道,也正因為如此人們才有了腦補的空間能夠盡情發揮想象力。許泠雨也不例外,她甚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景北齊幹了些什麽。

看完新聞的最後一個字許泠雨把手機屏幕朝下“啪”的一聲撒氣似的按在桌上,拿起紙杯大喝了一口咖啡,被口腔裏的苦澀苦得深深皺起眉頭。

她為什麽要把這種壞心情的八卦看完呢!她怎麽就不能對自己多幾分控制力呢!

滿心懊惱地又喝了一口,擡起頭往前一看,她差點一口把嘴裏的咖啡全噴出去——她竟然看到了景北齊!

景北齊和他的助理John并肩而行,步伐不疾不徐朝咖啡店走來,只是他們都低頭看着手裏的手機,并沒有看到她。

為了确認不是自己的錯覺許泠雨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最終承認,向自己不斷靠近的人是真實存在的,就是景北齊本人。

她吃力地把嘴裏那口咖啡吞下去,轉頭慌張地搜索四周,很快發現了在角落裏的一張空桌子,連忙端起杯子跑過去坐下,在一旁的書架上随手取了本書擋住了自己的臉,為了觀察他們的舉動從書頂露出兩只眼睛。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這得是要怎麽樣的概率才會讓她在這種地方看到他!

老天這是在幫她還是在跟她過不去啊?

景北齊身着黑色的風衣坐在離吧臺不遠的桌旁目不轉睛地看着手裏的手機,臉上雖沒有任何表情但眉眼間卻不斷溢出怒意,John坐在景北齊對面側着臉和服務生說話,他們看起來并沒有發現許泠雨。

但實際上在許泠雨轉身搜尋躲藏之處時景北齊就發現了她的存在,看到許泠雨躲到了角落裏他還來不及多想就強行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這完全是他下意識的動作。

她不是已經回來了麽,為什麽會出現在機場?

她這是要到哪裏去?

“John,查一查許泠雨要去哪兒。”服務生離開後景北齊吩咐John。

“許泠雨?”John覺得莫名其妙,“她在這附近?”

話說完John就要轉頭,被景北齊立刻喝止:“不要到處亂看!”

“怎麽了?”John更加不解了,但景北齊語氣太強烈他也就沒跟他對着幹将轉頸的動作繼續下去。

“上了飛機我再告訴你。”

聽到這話後John總算反應過來,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許泠雨一定就在這家咖啡店裏,非常有可能就在他的身後。

許泠雨發現自己出現了跟在爺爺遺體告別儀式那天一樣的情況,目光被粘在了景北齊身上無法移開,這樣太危險了,景北齊遲早會發覺有人在看他,要是自己被他發現了他們四目相接,她要用什麽樣的眼神去看他?

她一定會徹徹底底失控的!

心跳早已不知道快成了什麽樣,坐也坐不踏實,雙腿仿佛做好了蠢蠢欲動的準備,只要聽到某個信號或許就會主動切斷跟大腦的聯系,帶着她的上半身跑到景北齊面前去。

——這是萬萬不能發生的,絕對不能。

這時,她餘光裏忽然出現了洗手間的入口,于是她毫不猶豫手掌撐着桌子站起來,看準女洗手間的方向徑直奔了過去,推開門又随便打開了一個隔間跑進去落了鎖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氣。

她壓下馬桶蓋坐上去,眼淚就從眼眶裏湧了出來,用手一直抹一直抹都止不住,她後來幹脆放棄了,任憑眼淚看臉頰上淌過,打濕了整張臉。

有的事情真的不是她能控制得住的,或許景北齊就是她的檻,邁不邁得過去于她而言就是一件關乎性命的大事。

**

直到再也沒有眼淚湧出了心情也平複得七七八八許泠雨才走出洗手間,咖啡店裏已經沒了景北齊的身影。她拿出手機看一眼時間才發現自己居然坐在馬桶上哭了有一個多小時,她要乘坐的那班飛機還有不到二十分鐘就要起飛了,她不再多想趕緊朝登機口跑去。

在奔跑途中的某一瞬間她腦中出現了一個念頭——她想停下腳步不跑了,她不想上飛機、不想去德國了。

可是那沖動的念頭轉瞬即逝,對她沒有産生任何實際的影響,她還是登上了飛往德國的飛機。

這樣,就結束了,對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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