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馮星辰按捺許久的情緒終于全部爆發,聲嘶力竭地喊,“我和男朋友剛分手還要受家裏人欺負,沒有任何社會經驗第一天就被罵,我每天都在努力學得多一點更努力一點,理想是也借口也好不是也好都是我生活的動力,我不知道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但盡力讓自己活得開心盡興有錯嗎?我就是想把貓還給你,問一下為什麽關門怎麽了啊——我就是喜歡多想,在乎一個陌生人的态度,可那是因為我沒把你當成普通的陌生人而是以後要好好相處的同事鄰居,我以為你救了我我幫你養貓以後會有那麽點不同,可是我到底做錯什麽了?”
馮星辰哭得不停抽泣,也不管那邊怎麽說,自說自話地挂了電話,只手捂着半邊臉哭。
徐振深的心被一層不知名的情緒裹得密不透風,看了眼通話記錄,打過去,已不再那麽冷漠,“如果你真的不會,我可以教你。”
哭得不能自已的馮星辰詫異的連抽噎都停止了,啞着嗓子悶聲說:“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我可以教你。”徐振深心平氣和的重複了一遍,實際上他想說的不過是:如果你不知道你周圍一切為什麽變的那麽糟糕,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陷在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我可以幫你。
哭得不可抑止的馮星辰豎着耳朵聽他講話,咕哝道:“你要怎麽教我……”
“你在哪間病房?”
“……328。”
馮星辰雖然不知道徐振深想做什麽,還是在病房裏等他。
教這個詞對她而已本身就已經很晦澀了,那些被看做自以為是的狂言妄語不被接受就很難過了,她總是在用裝糊塗掩飾她的輕蔑和苦惱。
每一次情緒爆發她都會丢盔卸甲,變成一個敏感脆弱又嬌氣的小姑娘,她分辨不出哪個是真實的自己。她精疲力盡已經無力研究這個哲學問題,只想破罐破摔自暴自棄,幼稚無比。
馮星辰等久了從桌上水果籃裏拿了一只蘋果蹩腳地用刀削,一刀削下去果肉也削下去一塊,還不如用削鉛筆的姿勢,剛準備換架勢手上的刀就被輕輕接走了。
徐振深似乎特別喜歡穿羊毛衫,病號服裏面能清楚地看見裏面的圓領,他坐下來給她削蘋果的時候有種居家男人清晰獨特的氣質。
睫毛長鎖骨又誘人,馮星辰總覺得他年輕的時候肯定是那種長相特別清俊的男人。她還以為他會手把手從削蘋果開始,所以還在想臉紅心跳的怎麽自處,可看起來他沒有這個意向。
半晌馮星辰清了清嗓子,引起他的注意,傻傻地問:“你不是說要教我嗎?”
徐振深看了眼了她的腳,連成一串的皮應聲而落,“如果一件事別人可以幫你做,任何人都可以做,那麽不學也沒關系。”說完把刀鋒朝下,不起身的把蘋果遞給她。
Advertisement
馮星辰單手接過蘋果,在眼前轉了轉像兔子一樣一口咬下去。她淚痕未幹,一只腳放在床上一只腳懸着,眼眶還是紅的,格外惹人憐愛。嚼了半天咽下去,馮星辰破涕為笑,“徐振深你多大啊。”
“二十九。”徐振深幾乎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就是比我大七歲。如果我希望你和我談戀愛,你會同意嗎?”徐振深一頓,逗得她一樂,又接着說,“那你知道謝持珏多大年紀嗎?但是這個男人對我告白了。你提醒我小心他,沒有告訴我任何原因。就像所有人給我講道理,從來沒有說過為什麽。我長這麽大唯一經歷過的就是感情。以前和我男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我經常和他鬧着玩,有一次我們去水産市場買螃蟹,我挑了一只大的甩到他面前吓他,結果被螃蟹夾到手,他馬上把夾着我的那只拍飛到地上足足滑了五米然後握着我的手放進嘴裏。我覺得很溫暖。我就是這樣毫不顧及後果的喜歡嘗試危險的東西,越勸越向前,當作這是唯一的探索方式,不需要被告訴怎麽做。裝堅強裝自強太費力,我想當那種不掩飾自己野心的發光體,讓人一看就知道我的喜怒哀樂,告訴所有的人我這時候開心不開心,我想的東西很少,卻從來不覺得自己生活得困難。如果有一天有人會因為我得不到什麽而哭泣,恐怕那時候我才會奮不顧身地堅強。”
馮星辰突然單腳從病床上跳下來,徐振深眼明手快地扶了差點摔倒的她,馮星辰扒着他的手腕,擡頭看他,“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接住我,但對我來說,接住了是我的幸運,沒有我也會自認倒黴,我不會後悔。”
徐振深聽着她的理論自動把她視為發酒瘋的女人,提了她一把,又把她按在他的凳子上。傷了還瞎折騰什麽。
馮星辰驀然失重吓了一跳,順着就抓了他的胳膊一把,蘋果都滾到地上了,心猛烈跳動。徐振深任由她抓着,剛才看着她的眼神一變,平時的淡漠溫柔變成了另一種形式,反問她,“所以呢?所以你每次都以身試險賭自己的運氣看死不死的了。”
馮星辰覺得此刻的徐振深光鮮得紮眼,“可是我到現在從沒有失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經歷和閱歷,同一條路不同的人走可能有不同結果,有的人到此止步,有的人嘗到甜頭于是回頭走老路,真的沒有對錯,所以你不用說服我。”
“我也沒打算說服你。”徐振深的語氣沒有輕蔑不屑,和緩地說,眼睛瞟到手臂,馮星辰就自動把手收走了。他又繼續說,“看你傷心的想自殺了所以來看看。”說實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管這種閑事。
你才想自殺!你全家都想自殺!馮星辰惡狠狠地瞪他。
徐振深不在乎刀鋒一樣的眼光踢了踢腳邊的紙簍,“你看看一桶的紙巾,你說你會選擇令自己快樂的路,可是你這麽做了,讓人看見的是滿滿一簍子的傷心。”面對這樣的馮星辰他心裏其實有絲毫嫌棄的,他接觸過的女孩裏沒有一個這麽喜歡牽強附會,“如果有一天你不再自說自話,可能是說了也沒人聽,可能是不說也有人懂,這和我都沒有關系,我只在意你是否會因為心情低落對不了解的男人投懷送抱。”剛才他只留意到她話裏唯一有價值的細節,鄭重其事地許諾,“如果你非得排遣情緒,有我聽着就夠了。”
明明是帶着諷刺的提醒,裝瘋賣傻可謂一流的馮星辰卻花癡地想:這太像告白了啊……眼裏一亮,變成了活蹦亂跳的、不一樣的馮星辰。
她在自導自演的醉生夢死中默默無聲地想:如果情緒要用酒精刺激才能開啓那扇詭異又瘋狂的大門,人生得有多少無法發洩的不如意?
難為徐振深用近如看到外星人的眼光親眼見識到了這只閃閃發光的神經病。
徐振深給她重新削了一只蘋果,馮星辰在床上吮着牛奶目不轉睛盯着他。吸管被咬成扁扁的形狀,吸到最後一口,她把管子□□,拆了牛奶盒子的兩邊興沖沖地問:“徐振深你看這像不像貓耳朵?”她笑得很開心,臉上的肉又像第一次看到她那樣嘟成一團,還有兩個梨渦。
這個二十二歲的年輕姑娘徹底變得瘋瘋癫癫,嚎了半天兒歌又用“我有一只小毛驢”的調子放聲大唱,“我是一棵小白菜,誰見到都愛,誰都沒有我可愛,沒有我可愛~”
一言九鼎,被馮星辰反客為主的反将了一軍,徐振深慢了半拍才配合地問:“為什麽是小白菜?”
馮星辰握着徐振深給她削的蘋果咬了一大口,用舌頭抵到一邊,含含糊糊地說:“因為小白兔小白羊小白馬唱起來都沒有激情。”她嚼了兩口咽下去笑眯眯地說:“有沒有敗給我的感覺?”
她覺得徐振深是笑了的,但是是那種唇角沒有明顯變化,形容不出來,只是覺得他在笑的笑容。這一刻的徐振深全身散發着溫暖迷人的荷爾蒙氣息,馮星辰恨不得撲上去摸一摸抱一抱,最後還是忍住了,松了勁看着留着血印的蘋果感慨道:“果然我還是喜歡面一點的。”
然後徐振深就把她手上的蘋果抽走了,放在一邊又撕開一袋濕巾遞給她。
馮星辰手随便在上面蹭了蹭,呼了口氣:“這樣你也沒被瘋子一樣神經兮兮的我吓到嗎?真好啊......”她擡頭撐着下巴溫柔地看着他,然後不自在地收手,抿了抿嘴,牙齒反複咬了幾次下唇,醞釀了半天,斟酌着說:“我不知道你和謝持珏有什麽新仇舊恨,但就是這樣不計後果膽子肥的要命的我才會讓你們輕易接近。你不希望我被謝持珏吸引,可萬一我喜歡上你那樣……我算什麽?”
馮星辰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着他,給他講起故事來,“從前有一個獵人打獵的途中看到一只黃莺,正準備撿起的時候沖出來一只狗熊,一掌打掉了獵人的槍趕走了他。這只狗熊沒有聽過黃莺唱歌卻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沒有吃掉,而是給它療傷。後來黃莺愛上了狗熊,每天給它唱歌,直到狗熊有一天對它說,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麽悲傷的獨自離開,要麽讓她吃掉。我如果是那只黃莺,你會不會成為那只冷血寡恩的狗熊?”
徐振深一直站在她面前不說話,低着頭,就能完完整整的看見她充滿着光彩同時又蒙着迷霧的眼睛,喉結動了動,靜靜說:“如果你是這只黃莺,一定會想先從獵人手中逃離。”他清晰的一頓,“你剛才說過,不管狗熊怎麽想你都會聽天由命。”
馮星辰仰望着将自己罩在陰影裏的人,他高大得頂天立地,可她卻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猛地撞了一下,頭暈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