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崔莺兒想是這麽想, 可沒想到還沒等她做出下一步計劃,眼前的情狀就已經讓她傻了眼。
從那天後,衛老爺也不願聽她時刻叨叨, 索性搬去了廂房住, 崔莺兒一心想着怎麽再出去去一趟将軍府,對此也無所謂, 一個人住還寬敞。
可是第二天,崔莺兒剛從成了大将軍的母親, 住進高門大戶的美夢中醒過來, 起身喊人來伺候她洗漱,可是卻連喊了幾聲也不見人影。
“寶珠, 寶環?這兩個死丫頭,又跑哪兒去野了, 真是反了天了,小賤蹄子, 今兒個我非打斷她們的腿不可。”
崔莺兒喊了半天不見影兒,氣的穿着裏衣邊罵邊往外間走, 可是外間也是空蕩蕩的沒個人影。有些刺眼的陽光從緊閉的大門門縫和窗框中偷出來,反倒顯得裏頭陰森的很。
崔莺兒心裏也有些發怵了, 閉上了嘴巴, 幾乎是跑着過去打開了大門。
前一天還在這院子裏走來走去侍奉的丫鬟此時都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了衛橫派來管理這院子的劉總管站在崔莺兒門外。
“怎麽回事?寶珠和寶環呢?我的丫鬟們呢?一晚上過去, 人都死了不成?”
崔莺兒面上雖然還如之前一般嚣張,可語氣卻明顯有些發抖了,只是死撐着面子。
劉總管看着崔莺兒這一副強自鎮定的模樣,心裏也有些痛快。
他和魏管家都是先前在衛府大夫人處當過差的,對善良溫柔的大夫人滿是感激, 對衛橫除了是小主子,更是當親兒子護着,只可惜當時老爺被這賤人所設計,才導致大夫人大病沒有得到及時救治,含怨而終。
大夫人去世後,衛橫在府裏的日子更是難過,時常吃不飽,劉總管和魏管家便變着法兒的護着衛橫,給他弄東西吃,三人過了一段相依為命的日子。
後來衛橫去軍營,魏管家跟着一起去了,劉總管因為老母親生了病,無奈只能回家伺候。直到衛橫因為戰功顯赫被提拔,在京城建府,劉總管那時已經務農為生了,聽說了這個消息大喜,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到新将軍府謀差事,正好被回府的衛橫看到,認了出來。
劉總管身體因為之前摔過一跤有些不大能勞累,所以衛橫便讓他來看管名下的院子,輕松,月銀還比旁人多些,足以讓他全家過上好日子,劉總管感激不盡,就這麽安定了下來。
本以為這一輩子就這麽過了,縱然他心裏還為衛橫以前的委屈叫屈,可是既然都已經斷了關系了,那便只好讓它過去,卻沒想到還有能讓他幫将軍出口氣的機會。
衛老爺和崔莺兒剛來時,劉總管就想給這女人點顏色瞧瞧了,只是衛橫一直沒發話,他不太明白将軍如今心裏是個怎麽想法,也就不敢擅做主張,只好任這崔莺兒在這兒趾高氣揚的威風了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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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經過這幾天來看,他已經知道了将軍的想法,特別是昨天将軍還發了話,所以他便也不用再忍了。
劉總管拍了拍身上莫須有的灰塵,冷笑了一聲,“人死倒是沒死,不過也和死差不多了。”
崔莺兒眼睛一下子睜大了,皺眉道:“什麽意思?”
劉總管嗤笑了一聲,斜睨了崔莺兒一眼,吊足了胃口才緩緩開口,“将軍有令,別院內除了衛老爺之外,其他伺候的人一概不留。所以你那丫鬟,昨兒個已經發賣了。從今兒開始,這院子您若是還想住,就住着,不過什麽吃的玩兒的,就得您自己想辦法了。”
崔莺兒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劉總管這話是什麽意思,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可置信的搖頭,聲音愈發尖利“怎麽可能?他這是什麽意思?我可是他嫡母,他怎麽敢這樣對我?”
“我說崔姨娘,”劉總管仿若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咱們家将軍與您二位可是十幾年前就斷了關系的,就憑你們以前那樣對待将軍,如今你們見我家将軍加官進爵你們就恬不知恥湊上來,我家将軍不發落你們,還給你們地兒住就算不錯了。您還不知足,還嫌這院子小,想入住将軍府,我說您哪兒來的臉皮和自信?”
反正也沒什麽顧忌了,劉總管說話也不再客氣,“衛老爺好歹是将軍的親生父親,看在他不惹事的份上,将軍還願意厚待。可你呢?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稱是将軍的嫡母?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過一段日子便是将軍的大喜之日,特意吩咐了,無論官員還是百姓,只要一句祝福便可入席。看你們大老遠跑來,若是願意吃酒呢,就老實呆着,吃完酒就走,別打什麽歪主意。”
劉總管說完,頓覺心裏痛快了不少,再也不想看崔莺兒那嘴臉,轉身便便要走。
崔莺兒被劉總管突然轉變的态度和毫不留情的話給說懵了,見他要走才如夢初醒般上去抓住了劉總管的手。
“我不信,你這狗奴才肯定是趁機報複,我要見衛橫,他這是不孝,他若是真敢這樣,我就要鬧得全天下都知道。”
劉總管冷哼一聲,反手将崔莺兒推回了屋子裏,摔到了地上。
“你還真有臉說,果真是沒皮沒臉的婦人,你也不看看将軍和未來的将軍夫人是什麽人物,怕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摁死在地上了。”
說完,劉總管再也不想多留,佛袖而去。
崔莺兒趴在地上,腦子嗡嗡的響,方才劉總管的一番話确确實實讓她感受到了恐懼,但是越恐懼反而越不想相信。
直到過了午時,外面還是靜悄悄的,除了幾個往衛老爺房裏去送飯的丫鬟路過外,沒人來問候她,也沒人來給她送飯,她這才有了些真實感,爬起來出了門。
“怎麽回事?都過了午時了,我的午膳呢?你們都死了嗎?”
沒人看她,也沒人搭理她。
崔莺兒慌了,拔腿就往外沖,可是院門外早已經被衛梓帶來的一小隊人馬看管了起來,在大喜之日過了之前,誰也不能出去。
還是衛老爺聽到聲音走了出來,看到崔莺兒這副模樣,急忙把她拉了回來,凄涼道:“行了,別做什麽夢了,咱們托劉總管和衛将軍說一聲,今晚就回去罷,酒也別吃了,這本就不是我們該來的地方。”
崔莺兒卻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我不走,我憑什麽要走,我不好過,她們也別想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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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嫁娶吉日,三日流水宴,十裏鋪紅裝。
原本沈思思還想着還有不少的時間能平複心情來準備,沒成想這段日子因為一心撲在繡喜帕上,又因為天熱不愛走動,衛橫便每天過來陪她說說話,又沒有多餘的人來打擾,日子便過的快極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離得越近,沈思思心裏的緊張便越來越濃,還沒準備好,就猛然發現相府已經挂上了滿目的紅綢子,八月初八就在明天了。
将喜帕的最後一針穩穩落下,沈思思躺在床上,緊張慌亂的一夜未合眼。
按照習俗,成親前三天新人是不能見面的,沈思思已經三天沒有見衛橫了,若是以往,肯定會止不住的想念,但現在沈思思可沒空去想。
她滿腦子都是今天白天喜娘和教引嬷嬷說與她的明日成親的各種步驟禮儀以及明晚的同房之事。
一會兒緊張的不行,一會兒又害羞的臉發熱,就這麽翻來覆去了一整夜,一點兒睡意也沒有,直到天邊晨光熹微,柳氏和沈未雨帶着梳妝打扮的丫鬟走進來,将沈思思從床上拉了起來。
沈未雨是過來人,一看沈思思這模樣就笑了,“瞧你這模樣昨晚就是一夜未睡,怎麽,緊張的睡不着?”
沈思思沒有答話,她現在滿腦子還是喜娘的話,都沒精神說話了。
沈未雨拉起沈思思的手,“別緊張,相信我,沒啥好怕的,到時候喜娘會在耳邊提醒你,很簡單的,嗯?”
沈思思耷拉着臉點了點頭,被沈未雨拉起來坐在梳妝臺前開始梳妝。
今天新娘發髻是沈未雨翻了好多書才定下來的,不繁複但是很精致,足足花了兩個時辰才弄好,配上衛橫特意尋來的東珠做的鎏金珍珠發冠,将沈思思清純的臉襯的豔麗無比,沈未雨一時都有些看呆了眼。
沈未雨輕拍了一下掌,“真漂亮,咱們家思思一定是最美的新娘,今晚保證把衛将軍迷的移不開眼。”
沈思思不好意思的看着沈未雨,“大姐姐……”
“好了好了,知道了,外面人應該快來了,快換上衣服。”
沈思思剛弄好坐到床上,外頭的鑼鼓聲便響了起來。
沈思思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的從床上站了起來。“來了,我需要現在出去麽?”
沈未雨一把将她按住:“出去什麽?沐兒在外頭攔門呢,還有一會兒,快坐下。”
“哦。”沈思思坐了回去,眼神卻還是止不住的往窗外飄。
門外,衛橫早已迫不及待的想進門,卻被秦沐和段修寧以及太子殿下堵在了門外。
其他人到還好說,就是秦沐的鬼主意太多,攔的也最緊。不過今天衛橫高興,不論什麽難題都是來者不拒。
鬧了快兩柱香時間,最後衛橫面不改色的喝了三大碗酒,還來了好幾個百步穿楊,又坐了一首打油詩這才得以進門。
見着衛橫進來了,沈未雨忙将喜帕拿出來,輕輕蓋在了沈思思的頭上,蓋頭放下的一瞬間,沈思思擡頭與沈未雨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眼眶都有些紅了。
雖然嫁的也不遠吧,但是終歸還是舍不得。
沈未雨輕嘆了口氣,将沈思思從床邊扶了起來。
剛剛站起來,衛橫就走進了門,看到沈思思後,又有些手足無措的定在了那裏,表情還帶上了一絲從未有過的傻氣。
“愣着做什麽,還不快過來牽着我們家思思,思思以後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沈未雨有些不舍道。
衛橫這才回過神,鄭重的嗯了一聲,随即大步流星的走過來一把将沈思思打橫抱了起來。
屋裏以及屋外跟在衛橫後面過來的人同時不由得爆發出一聲歡呼,邊笑便起哄的将二人送出了門。
花轎啓程,鑼鼓喧天,伴随着周圍百姓讨喜的喝彩聲和歡聲笑語繞城一周,随後擡進了将軍府的大門。
太子是衛橫的主子和伯樂,又是賜婚一事的主托人,自然是當之無愧的主婚人。
至于衛老爺,由于他安分守己沒做什麽事,衛橫便聽了沈思思的提議在高堂下首給他安排了一個位子,也算是全了顏面。
而崔莺兒,這麽久都沒有再聽到她的消息,衛橫也閉口不言,沈思思便也沒有掃興的去問。
太子他們作為主婚人,得先去将軍府,沈未雨因為陪着柳氏,所以後了一步。
今日将軍府算是忙的不可開交,沈未雨到将軍府的時候,吉日還沒有到,所以她便先在大廳順便搭把手。
正準備去外廳看看布置有沒有錯漏,卻忽然被一個小厮攔住了去路。
“太子妃娘娘恕罪,小的無意冒犯,只是今天府裏忙,小的只是一時找不着魏管家,所以才來找您。”
沈未雨也不怪他,淡淡道:“什麽事?”
“後門外有一個老婦人,非說是将軍的母親,要見将軍,被我攔住了。但是那婦人說的跟真的似的,還潑辣的很,小的們沒辦法,這才來找您去瞧瞧。”
沈未雨眉頭一皺,隐約猜到了什麽,冷冷道:“帶我去看看。”
将軍府後門小巷外,崔莺兒穿着一聲粗布衣衫,渾身還散發着臭烘烘的味道,正在不死心的想要越過家丁的阻攔往進去。
她這些日子說是生不如死也不為過。
之前她還以為只是那些人吓唬她的,可是餓了一天後,她便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想出去又出不去,只得忍着拉下臉皮給錢讓人給她弄吃的。
她來時身上也帶了些盤纏,可是沒過幾天就用完了。看她挨餓,衛老爺也有些不忍心,想要和她分食,卻也被人攔了下來。幾次勸她回去也不聽,無奈只能自保。
到後來,崔莺兒實在是餓的沒辦法,只好服軟去求劉總管,劉總管笑了笑,說出的話卻是讓她刷夜壺換吃的。
崔莺兒當然不肯,劉總管也沒指望她肯,丢下一句愛刷不刷就走了。最後,崔莺兒還是沒能抵的過饑餓的折磨,去刷了夜壺。
這段日子下來,理想和現實的巨大落差使她整個人都有些精神恍惚,只是她依然沒忘了本來的目的,硬是在今天趁亂跑了出來。
眼看着就要掙脫束縛跑進将軍府,後門裏卻突然走出了一位金冠華服,渾身散發着端莊貴氣的美豔女子。
那女子緩步走來,渾身的貴氣差點閃瞎了她的眼,冷冷的目光逼視着她,只看着她,就差點叫她腿軟。
女子身後的小厮上前踢了一下崔莺兒的膝彎,“大膽,見了太子妃娘娘還不跪下!”
崔莺兒一下跪在了地上,膝蓋的劇痛都沒有察覺,哆嗦着嘴唇不敢擡頭。
沈未雨走上前,聞到她身上的味道微皺了皺眉,冷冷道:“你是何人?”
崔莺兒這才被驚醒般,擡頭道:“我是衛夫人,衛将軍的嫡母啊,我要進去告他,大逆不道,竟然這樣對她的嫡母,太子妃娘娘,您可不要被他的表相迷惑了,您要為我做主啊。”
果真是和颠倒黑白的厚臉皮,只可惜嘴皮子沒用對地方。
沈未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嘴角輕揚,“原來你就是那個那個使得妻妾颠倒的崔姨娘啊?久仰大名,果真是個不知廉恥慣會害人的。”
崔莺兒愣住了,慌張的看着沈未雨與她想象中完全不同的表情,慢慢朝她走過來。
“衛家的事,我早已知曉,你打的是什麽主意,我也早就料到。我警告你,你那些惡毒想法,最好給我爛在肚子裏,我還能饒你一命。否則,你若是使得我妹妹今日大喜之日出了一絲差錯……”
沈未雨說到這兒,停了一下,轉而用了詢問的語氣繼續道:“你那兩個兒子,是叫衛康和衛遠吧?”
說完轉頭朝着崔莺兒微微一笑,崔莺兒頓時整個人吓癱在了地上。
這時,發現崔莺兒不見了的衛梓也帶人找了過來,見到沈未雨也在這兒,忙跪下行禮,“屬下失職,不慎讓她跑了出來,還請太子妃娘娘恕罪。”
該敲打恐吓的也差不多了,沈未雨看着崔莺兒攤在地上的模樣,淡淡嗯了一聲道:“衛将軍那邊怎麽說?”
“回秉太子妃,大喜之日過後,哪兒來回哪兒去。”
沈未雨點點頭,看崔莺兒那樣子估計也吃夠了苦頭,也差不多了。
“行,你們帶她下去吧,可別再讓她跑出來了。”
“是。”
看着衛梓指揮着人将崔莺兒拖走了,輕快的拍了拍手,臉上的冷意盡散,換上了燦爛的笑容。
吉日應該已經開始了,趕緊回去觀禮去喽。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禮成!
沈思思在鞭炮和鑼鼓聲以及衆人的祝福簇擁下被送入洞房,而衛橫則被太子和段修寧等人拉上了桌,不醉不歸。
小巷內發生的一切如水滴入海般只發出了一點微末的聲響便消了下去,無人注意。
将軍府內一片歡聲笑語,府外也是紅綢遍系,百姓同樂,共同籠罩在喜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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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雲桑和留下來幫忙的喚秋坐在洞房外守夜,聽着裏頭的動靜,兩人的耳朵都是通紅一片。
喚秋還好,畢竟看的多了,有了經驗,還能做到視而不見。可雲桑就不一樣了,她年紀小,有些事都是似懂非懂的,越聽越心慌,眼睛都有些紅了。
“怎麽辦?喚秋姐姐,我好像聽到小姐在哭,将軍不會在打小姐吧?”
“怎麽可能,洞房花燭夜,将軍怎麽可能打小姐呢。”
“那是為什麽?我聽着小姐好像很難受的樣子,好像還在喊着什麽,不行,我不放心,我得給小姐求求情。”
雲桑說着就要朝屋裏說話,被喚秋捂着嘴拉了回來。喚秋當然知道是為什麽,但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一邊在心裏也為三小姐捏了把汗,一邊在雲桑耳邊小聲隐晦解釋了一番。
“……總之,咱們裝沒聽到就好了,千萬別出聲,否則你明天肯定會被衛将軍給打死。”
雲桑抖了一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坐了回去。聽着裏頭沈思思越來越微弱的抽泣聲,雲桑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嗚嗚嗚……小姐好慘。”
喚秋忍不住想笑,可到底還是沒笑出來。
擔憂的朝着房門望了一眼,喚秋嘆了口氣。
我說衛将軍,三小姐這麽細皮嫩肉的,您可千萬悠着點兒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