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匪我愆期,子無良媒

次日早上,熟睡的雲铎猛然睜開眼睛。

他剛剛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了力所難及的事情:逼仄的空間裏,各種警報提示“滴滴”作響,耳機裏地勤在狂喊:“跳傘跳傘跳傘!9722跳傘!9723注意規避!”

耳機裏,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平靜又幹澀:“9722來不及了!9723注意規避!”

雲铎一愣,旋即,前方騰起了炫目的火球!他大吼:“9722!”耳機裏一片寂靜。只有靜電“滋滋”地幹擾聲。

突然,巨大的飛機殘骸向他迎面飛來!幾乎壟斷了視野!

那樣真切的悲痛和恐懼,以至于在他醒來之後還有幾秒鐘想大哭。

強迫自己壓抑下眼淚之後,雲铎微微地怔忡了一下兒,這裏不是他的宿舍!

那麽他在哪兒?他怎麽想不起來了?

是了,這是他的家。

這個極熟悉的老舊天花板,好像老祖母溫暖溺愛的懷抱,讓他稍微安心了一點兒,雲铎不由恍惚了一下兒今年是哪一年?他是不是,只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

而真正把他帶回現實世界的,是耳邊的勻稱的呼嚕聲。

雲铎慢慢地坐起來,抱着被子看了看身邊兒睡得哈喇子流滿枕巾的曹琛,眨了眨眼才想明白為什麽自己床上有個漢子?他捂住臉,苦笑了出來。

看了看曹琛的睡相,雲铎很有一種蹑手蹑腳、下床、拿手機拍照發微博發朋友圈的沖動。

猶豫了三十秒,雲铎蹑手蹑腳、起床、拿手機、拍下了曹琛磨牙流口水的視頻。看着這段兒小小的影像,雲铎尋思:估計這幾張照片發出去,曹琛玉面小生的演藝生涯就徹底完犢子了。

那種單方面掌握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美好感覺,讓雲铎孩子氣的開心了好一會兒。

無聲地笑了半分鐘,雲铎突然想起來:他早就不是孩子了,他已經三十歲了。

三十歲的男人有一堆正經事兒,而且要做好才行,這個叫做責任。

雲铎捂住了傷口,長長地嘆了口氣:他力有未逮,他愧對別人。

樓下傳來“叮當”的聲音,雲铎慢慢地走下樓去。

廚房裏有個女人在忙活着,穿紫紅色碎花的反穿圍裙,長長的辮子垂在身後,随着她的動作,一飄一飄的。圍裙好眼熟,以至于一瞬間,雲铎覺得在廚房裏忙活的是他媽----他十二年前的媽。

于是他站在那裏沒有動,想讓這個幻境繼續一會兒。

他想好了:如果一會兒廚房裏的女人回過頭來,并且羅裏吧嗦地跟他唠叨,不許他去考招飛考試,他一定點頭應承下來,再不任性了。

廚房裏的女人顯然也察覺到了外面的變化,她輕輕地回過了頭,看清楚來人,笑出來一對小酒窩。

當然是甄蓁了,甄蓁穿了肥大的T恤衫和只到大腿的熱褲,漆黑的頭發紮了一條麻花辮,看起來小不隆冬的,很居家的樣子。

小小的甄蓁,從鍋裏鏟出來一張薄薄的白面小餅兒,放在雪白的瓷盤子裏,遞給了雲铎:“醒了?那我煎蛋了。”

“刺啦”一聲,廚房裏彌漫着煎蛋的香味。

雲铎乖乖地坐在甄蓁家窄小的客廳裏等開飯,那感覺真的好像只有十八歲。

他想了想,才反應過來:“甄蓁,你哪兒來的面和雞蛋?我們昨天不是就沒吃的了嗎?”

甄蓁百忙裏回頭,言簡意赅:“買的。”

雲铎嚼着烙餅問:“什麽時候買的啊?”

甄蓁依舊很酷:“早上。”

雲铎有點兒不可思議:“這麽早就出去了?”

甄蓁點了點頭:“在清晨的時光裏,走在永無島存在于密林的街道上,尋找食物,真有中母獅子在叢林裏狩獵的新鮮感啊。”

煤氣竈吞吐着快樂的小火苗兒,一股奶香味傳出來,嗯,甄蓁還煮了加糖的牛奶。

此時,被食物香氣誘惑出來的另外一頭大型哺乳動物曹琛也晃晃悠悠地從樓上飄了下來,他揉了揉眼睛:“啊,還有吃的啊。”

于是甄蓁再回頭的時候,面對的就是這麽一個狀況:兩個180CM+的成年男子,每個人端着一個空盤子,坐在餐桌後面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好像等着喂的狗……

甄蓁揉了揉太陽穴,開始煎蛋。

當第一份早餐擺到雲铎面前的時候,曹琛怪叫了一聲:“我比你們倆大!我是你們倆債權人!第一份早飯為什麽不是給一家之主的?”

甄蓁皺了皺眉,把雲铎眼前的盤子強行挪到了曹琛面前:“行了嘛?”

曹琛咕哝:“這還差不多。”拿起來就吃。

雲铎滿臉童貞地看着曹琛,含着勺子,無辜地說:“其實我已經咬過了……”

于是曹琛一雙筷子憑空砸到了雲铎的腦袋上。

雲铎很委屈癟了癟嘴。

甄蓁扶着腦袋想,當父母真不容易:要把這倆傻兒子養大可真夠讓人費心的。

于是她決定回廚房去繼續給自己做好吃的。她起那麽早出去找吃的,真的不能委屈自己。

曹琛在她背後喊:“我也想喝牛奶。”

甄蓁頭也不回:“跟牛說去!”

五分鐘後,曹琛抱着熱騰騰地牛奶杯問:“休假第一天,你們今天預備幹嘛?”語氣好像十幾年前,他們就要放暑假似的。

雲铎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漬,伸了個懶腰:“養傷一般都幹嘛?老實說我沒什麽經驗。”

甄蓁歪着頭建議:“躺着,睡覺,吃好的。一般都是這樣吧。”

曹琛呵呵一笑:“你就按坐月子的伺候應該沒錯兒。”

雲铎瞪了曹琛一眼,回頭問甄蓁:“你今天幹嗎?”

甄蓁點着手指頭說:“打掃房間、洗被罩窗簾、采購東西、我至少要在這兒住一個月呢。我要買洗衣粉、調味料、買點兒吃的、把WIFI開了,哎,你們倆誰陪我去買東西?”

曹琛叼着白面小餅指了指雲铎。

雲铎尴尬地翻了翻口袋兒:“誰能給我點兒錢?島上還沒有銀行吧?有ATM取款機嗎?”

曹琛默默地指了指甄蓁。

甄蓁皺眉:“你都上航母的人了,國家不給你錢吃飯的嗎?”

雲铎赧然地低下了頭:“我的錢都賠給賣切糕的了。”

甄蓁扭頭看曹琛,曹琛笑容可掬:“我也是哦。”

甄蓁嘆了口氣,翻出來錢包,拍給雲铎二十張毛爺爺:“貼補家用。省着點兒花啊。”然後苦惱地問:“不知道以前的農貿市場海有沒有?能不能買到新鮮的蔬菜?好多年沒吃到海鮮面了。中午做海鮮面好不好?”

雲铎大力點了點頭。

曹琛開心地吹了個口哨:“我這兩天不保持身材了!過兩天再減肥。”

雲铎滿懷期待地問甄蓁:“那,我們晚上吃什麽?”

甄蓁頓了頓,抓了抓頭發:“晚上你們倆自己吃吧。我約了人。”

曹琛吹了個口哨:“有人要去相親喽!”

雲铎莫名所以地看着甄蓁:“真的呀……”

甄蓁有點兒臉紅,她推着雲铎的胳膊:“走走走,我們去給你買床單。”

事實證明,經過十二年的經濟發展,僅就永無島這個地方來說,并沒有比當初發達到哪裏去,充分體現了我國地區發展關系的不平衡。

要說不如當初發達都是客氣了,簡直是越來越抽抽,想當初輻照工廠還在營業的時候,烏央烏央上千個工人,再加上家屬、配套和島上原來的漁民,到處都是熱熱鬧鬧,有集有店的,女人們還可以手拉手去挑塊料子。現在可好,只剩下兩家勉強可以稱作超市的小鋪子還支撐着,規模大小比7-11還不如。

甄蓁和雲铎肩并肩地站在一堆紅底兒豔綠牡丹花兒的床單兒枕套前面兒狠狠地吞了口唾沫,就算花式不論,床單兒褶子上的黃印兒也夠瞧的。

甄蓁不禁懷疑,可能她沒考上大學的時候,這個炕單子就已經在這兒囤上貨了

命運啊,就是這樣千回百轉,兜兜繞繞,雖然歷經了那麽多年的額風風雨雨,這貨該是你的總是你的,你跑也跑不掉。

雲铎端詳這塊兒布了半天,說:“要不然……就這樣兒吧……反正也不貴……”

甄蓁回頭看了看雲铎:“過兩天不用了,改一下兒還能穿去戛納走秀是嗎?”

雲铎好脾氣地笑一笑:“你去走!”

甄蓁就不理他了。

那天他倆掃貨似地買了很多東西,從被面兒到蚊香,從香油到筷子,從刷碗布到洗潔精,從蒼蠅拍到消毒劑,雞零狗碎兒,不一而足。想想好多年沒人住的家,好像那房子裏什麽都是奇缺的,這跟小時候一起去買冰糕不一樣,作為成年人思考怎麽過日子的采購方式起碼對雲铎來說是個新鮮的經驗,還挺好玩的。他從考上飛行員之後就吃食堂住宿舍了。空勤讓地勤伺候,是件天經地義的事情。好像是平生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給自己選擇家用,雲铎覺得自己肩并肩和一個年輕女人一起挑挑撿撿,商商量量的樣子,很是有點兒暧昧,至少小賣部的崔大爺以為他們是剛剛搬來的小夫妻。

小夫妻?

雲铎回頭看了看甄蓁,甄蓁正在心無旁骛地在三種香型花露水裏挑一個自己最喜歡的,她甚至偷偷擰開蓋子聞了聞,然後朝雲铎扮了個不要說出去的鬼臉兒。雲铎湊過來,好奇地聞了聞,然後嘟囔:“真不知道有什麽差啊……”

甄蓁愛嬌地瞪了他一眼:“買就買自己喜歡的啊。”她選了栀子香味的。

于是雲铎居然也跟着覺得栀子味道的,的确比另外兩種好聞。

小夫妻的日子啊,還真是瑣瑣碎碎的。

結賬的時候雲铎習慣性地掏出了錢包,想起來裏面的紅票子是甄蓁給的,氣勢難免有點兒不委頓,甄蓁大馬金刀地又拿了兩支冰淇淋,才算滿意。

雲铎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和空着手的甄蓁肩并肩地走在回家路上,他堅持要拿東西,理由是甄蓁你還有兩支卷筒要吃,手也沒閑着啊。

甄蓁愉快地答應了。

習習海風,吹過甄蓁的長發,幾根沒有紮好的發絲,掠在了雲铎的胳膊上,癢癢的。

甄蓁一邊走路,一邊認真地吃着冰淇淋顯然毫不知情。

于是雲铎就這麽慢慢地走着,任由這幾根頭發在他的身上搔啊搔的,搔得人心癢癢的,可他不想躲開。

走着走着,雲铎突然問:“甄蓁,你……晚上真要去相親啊?”

甄蓁落落大方地點了點頭,她嘴裏含着冰淇淋,含糊不清地說:“嗯。我都二十八了。去相親也很正常啊。”

雲铎“哦”了一聲。

又走了幾步,雲铎問:“那對方是個什麽人啊?”

甄蓁舔了舔勺子:“聽說是個本地公務員吧,我媽托人給介紹的,據說特別穩定的那種。”

雲铎一愣,點了點頭:“那條件還挺好的。”

甄蓁皺了皺眉:“你覺得特別穩定算條件好嗎?”

雲铎閉了閉眼,努力把那團璀璨的火光揮出腦海,他淡淡地說:“穩穩當當,平平安安,當然是挺好的。甄蓁,把握機會哦。哎?你不是在北京工作嗎?為什麽要找個本地公務員?北京多好啊?”

甄蓁沉默了一會兒,仿佛有點兒難言之隐:“也許……我不想走了呢……”

雲铎皺了皺眉頭,勉強笑了笑:“那……祝你成功……”

甄蓁滿不在乎地含着冰淇淋的小勺子:“誰知道呢。也許人家看不上我呢。”

雲铎說:“怎麽會看不上你呢?我們甄蓁那麽漂亮。”

甄蓁笑了起來:“哈哈哈,難得你誇我漂亮。我以為只有我姐那樣的美人能入你的眼呢。”

雲铎就不說話了,他擡起了頭,遠遠地看見了永無高中方向的海濱上,那座白玉美人還在靜靜地伫立着,依稀還跟當年一模一樣。

甄蓁順着雲铎的眼光看過去,她沉了沉,收斂了笑容:“明天,要去看看姐姐。”

雲铎低低地“嗯”了一聲。

到家的時候,曹琛正在整理房間,大幹快上的那種,好多陳年舊物都讓他大刀闊斧地給扔了出去。別說,這麽一收拾,這個屋子是順眼多了。看見他們倆回來,曹琛指着甄蓁的鼻子罵道:“哎,你怎麽就這麽回來了?”

甄蓁眨眨眼:“還要怎麽回來?”

曹琛一把搶過雲铎手裏的重物:“你會不會伺候病人啊?不是讓你當坐月子的伺候他嗎?花瓶也有一對耳朵,你長耳朵是招風的嗎?這是來幫忙的,還是去添亂的?這麽沉的東西讓他一個人拿着合适嗎?甄蓁,你還有沒有良心?”

甄蓁恍然大悟,跳起來道歉:“雲铎哥對不起,雲铎哥對不起。我看你好模好樣的,就把你受傷這事兒忘記了。”

雲铎認真地搖搖頭:“沒關系啊。有關系我會說的。只要你不打我傷口,其實我沒那麽虛弱。”

甄蓁和曹琛一起翻了個白眼。

曹琛指了指雲铎的鼻子:“你就欠她打你傷口!”

甄蓁自覺理虧,中午讨好似地給雲铎做了大碗的海鮮面。曹琛忙着修剪月季花,得甄蓁三催四請的才回來吃東西,好在沒有再跟雲铎争誰該吃第一碗的事兒。

下午他們各自收拾自己的房間,甄蓁把洗衣機開足馬力,這一天是個大洗之日,夏天幹的快。

窗簾換過、屋子擦過,他們住的地方總算通透多了。

傍晚的時候,甄蓁換了條裙子,補了補妝,想一想,并沒有和雲铎、曹琛打招呼,自己施施然地出去了。

雲铎站在二樓看着甄蓁遠去的窈窕背影,微微笑了一下兒,他扭頭給自己的床鋪鋪上了那個剛剛洗淨曬幹的紅底兒綠花兒大床單,小心翼翼地把甄蓁的床單收起來,疊好。

雲铎扁扁嘴:不是自己的,早晚要還給人家麽。

三樓的曹琛顯然也看見了甄大小姐的出行,他一路“咚咚咚”地跑了下來,拉住了雲铎的手:“走走走,我們去看熱鬧。”

雲铎一甩胳膊:“不去。”

曹琛不由分說拽着他就跑:“雲铎小懶蛋!”

雲铎怒道:“你才小懶蛋!”

曹琛快樂地嚷嚷:“比我小的都是小懶蛋!”

雲铎企圖和曹琛講理:“人家相親,咱們去幹什麽啊?”

曹琛滿臉八卦:“幫妹妹把把關啊。你這哥哥怎麽當的?萬一是個渣男呢?不是我說,你哥哥我這些年混娛樂圈,閱渣無數,火眼金睛。”

雲铎一挑眉毛:“真的?”

曹琛就差拍胸脯了:“真的真的,十足真金。”

雲铎下意識地推了曹琛一把:“那還不快去!”

長發的甄蓁乖巧地坐在永無島唯一的一家海鮮大排檔裏,等着相親對象的到來,嗯,沒錯兒,這家油膩的海鮮大排檔的後身兒就是那家叫做五星的油膩賓館。

甄蓁輕輕地捋了捋頭發,決定無視這裏沒有過濾器直接噴出來的油煙味道,繼續裝作溫雅娴靜的乖女孩。她已經看見了曹琛拉着雲铎坐在離自己不遠的桌子上喝啤酒,畢竟這個海鮮檔就這麽幾張桌子,客人寥落,想裝瞎也是挺難的。

甄蓁翻了個白眼決定忽略這倆二百五,她尋思:我是怎麽跟他們一起長大的啊?也真是難為自己了。

雲铎背對着甄蓁,拘謹地坐着,曹琛面向甄蓁偷偷地揮了一下兒小手,SAY:嗨!

甄蓁懶得搭理他。

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十五分鐘,那位姍姍來遲的才俊終于出現了。他特地在門口站了站才進來,從側面兒先打量了甄蓁一番,看她體态窈窕、面龐秀氣的,這位才雞賊地過來打招呼:“嗨,你是甄蓁小姐嗎?我是黃志強。”

甄蓁看着眼前的這位黃志強,輕輕地“啊”了一聲。

這位黃生今年三十三歲,歲數倒是說得過去。就是個子略矮、身子略胖,沒到中年已經有了個油膩膩的小肚腩,發際線眼瞅着也有位移的趨勢。

甄蓁看着他有點兒好笑地想:要說長相好不好是父母給的,但是還沒到哪兒就把自己的身材糟踐成這樣兒,也算……對自己不負責任吧……

黃先生呢本地人,本島工作,公務員管行政這塊兒,對永無島也算縣官現管系列的。

大概是響應號召公務員要接地氣,這位爺穿了一件土黃色的T恤衫、卡其色的五分褲,露趾涼鞋當趿拉板兒地就來了。

坐在長裙垂發的甄蓁旁邊兒,還真有幾分----美女與野獸的意思。

雲铎默默地喝着啤酒,禮貌地不回頭。

曹琛遠遠瞄着這一對兒,已經開始忍笑抽氣兒了。

甄蓁決定忽略雜音,好脾氣地笑了笑:“我叫甄蓁。很高興認識您。”

黃志強上上下下很挑剔地打量了甄蓁一番:“甄小姐,聽說你快三十了?”

甄蓁“啊”了一聲,點了點頭:“二十八。”

黃志強鼻子裏哼了一聲:“女人啊,過了二十五就走下坡路了。過了三十就沒人要了。你別看你長得還行,其實已經沒什麽行情了,在相親市場屬于傍晚的搓堆兒菜,大齡剩女了。”

甄蓁愣了愣,繼續“啊”了一聲,有點兒尴尬,她想了想,推過來菜譜:“黃先生還沒吃飯吧?要不然咱們吃點兒什麽?別白占着人家老板一個桌子啊。”

黃志強看了看菜譜,一臉嫌棄:“也沒什麽好點的。本鄉本土,什麽沒吃過?”

甄蓁禮貌地笑了笑:“老板!兩碗海鮮面謝謝。”

開排擋的宋嬸兒生意不忙,兩碗面很快端了上來。

面碗有點兒油膩,但是面條還是很香的家鄉味道,雖然她自己也會做,但是作料總不如這裏的齊全,這碗面還是有驚喜的。

甄蓁開心地對着宋嬸兒道了一聲謝。

宋嬸兒對着這個好看的姑娘笑了笑。

黃志強先生點菜的時候不說話,吃飯的時候挺積極,他低頭吃着面,一邊兒數落甄蓁:“不用跟伺候人的這麽客氣。你是她上帝。”

甄蓁咳嗽了一聲:“和諧社會麽。”

黃志強搖搖頭:“小門小戶的女孩子,就是沒氣勢。”他擡頭看着甄蓁:“你平常花錢就這麽大手大腳的?”

甄蓁愣了一下兒:“兩碗面才二十多……”

黃志強“啧”了一聲:“我一個月才三千多。過日子得量入為出,你以為你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甄蓁含着面條咕哝一句:“我一個月一萬六。”

黃志強一口面噎住,緩了半天才說出來:“女強人吧?事業型吧?怪不得人模人樣的沒人要。”

甄蓁笑了笑,沒說話,把面碗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低頭吃自己的。

黃志強仔細端詳了端詳甄蓁的手指,挑剔道:“哎,介紹人阿姨說你是工程師,我看可不像啊。你看看你這大濃妝,指甲油的,你說實話你在北京到底是幹什麽工作的?”

甄蓁看了看自己精致的美甲,正色說:“北京四季環境設備有限公司的暖通工程師。你要看我工作證嗎??”

黃志強“切”了一聲:“北京工作?也要回來找對象?北京不好混吧?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再北京掙一萬六跟在永無三千是一個意思。買不起房吧?還不是跟我一樣!女孩子混北上廣有什麽前途?到歲數還不是乖乖滾回來,憑白耽誤了嫁人。”

在一邊兒看戲的曹琛都要笑瘋了,這貨捂着嘴,把臉埋在胳膊裏,樂得一抽一抽的。

雲铎越聽臉色越沉,聽了黃志強這句話,一皺眉,把筷子拍到了桌上。

黃志強回頭看了看雲铎他們這一桌,罵了一句:“神經病。”

聽他埋汰自己也算了,這會兒聽見他數落雲铎他們,甄蓁的臉色倏地也不好看:“我在北京有房。”

黃志強聞聽一愣,再看看美人不高興了,趕緊往回找補:“其實你吧,也沒那麽差了。最起碼臉長得還行,雖然歲數大點兒,但是勉強有救。你得承認,女的就是不如男的,男的三十多風華正茂,女的過了二十五,啊,不,二十三就走下坡路了。子宮卵巢什麽的都不行了,生孩子質量差,這是有科學根據的。要麽老祖宗說女子十五及笄成婚呢,有道理的。你覺得自己怪不錯兒的?其實比十五都快翻一翻兒了。有人要就不錯了。別挑了。要不然肯定得剩下。”

甄蓁略略翻了個白眼,突然笑了出來:“承蒙您擡舉。”

黃志強看美人樂了,這一下子更來勁了,他一把抓住了甄蓁的手:“我呢,還真是想擡舉擡舉你。我看你還行,真的。雖然歲數大了點兒吧,但是人還湊合。這樣,你把你北京的房子賣了吧,咱們在永無縣城買個大的,我跟你說,咱們永無可是好地方,最大的房子三十萬也幹下來了,小別墅的節奏啊!當然了,房子得加我的名字,最好把我爸媽的名字也加上,我爸媽是縣房管局的,沒有他們老兩口的名字,房子誰敢給你過戶?再說了有他們老兩口兒加持着,誰敢欺負咱?你把北京的房子賣了,富裕的錢咱倆還能買輛車,然後辦婚禮什麽的差不多也夠了,多好啊?你別皺眉頭啊,我們家不是不給你好處,只要你生了兒子,只要你生了兒子,哎,就能進我們家祖墳。那可是塊遠近有名的風水寶地啊!”

甄蓁還沒來得及說話,雲铎的臉都氣白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拉着甄蓁就往外走。

甄蓁樂不得離了這車禍現場的相親對象兒,被雲铎拽着大步流星的,毫不掙紮。

黃志強坐在座位上大叫:“哎哎哎!別走啊!這野男人誰啊?呸!什麽工程師!一看就不是正經貨!”

一直坐在旁邊兒笑的曹琛,這會兒揉了兩把自己的頭發,把襯衫挒開了幾顆扣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叼着跟牙簽,斜着眉毛,惡形惡狀地走到黃志強面前,雙手支住桌子:“小賊!你他麽嘴裏放幹淨點兒。我們是她哥!”

黃志強看了看比他高出整整一頭的曹琛,有點兒慫了:“哦……大舅哥啊……”

曹琛指了指黃志強的鼻子,抄起來啤酒瓶子對着他腦袋晃悠:“誰是你大舅哥?你也配得上我妹妹?呸!出了這個門兒不許提跟我妹妹相過親聽見沒有?我們家看見你都算晦氣!讓我聽見一回我打你一次,信不信?”說着,曹琛把嘴裏的牙簽兒啐到了黃志強眼前的桌面兒上,晃着膀子走了,一邊兒走一邊兒抽着肩膀偷笑。

手摸良心說一句,曹琛其實是個讓顏值耽誤了的實力派演員,這一段兒社會人兒一氣呵成、酣暢淋漓,演技可以說是一直在線的。

黃志強眼瞅着這兄妹三個相繼離去,眼珠亂轉,他張了半天嘴,才喊出來:“哎!甄蓁!相親不成,你好歹把飯錢結了啊?面又不是我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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