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德國骨科

次日,雲铎照例醒得早,一夜無夢,睡得很好。他側耳聽了聽,樓下有動靜,他莫名松了口氣。

甄蓁不是真生氣了吧?

雲铎一個翻身下了地,往樓下跑去。

一樓氤氲着咖啡香味兒,新買的烤面包機裏正吐出來烤的焦黃溫熱的切片面包。

聽到身後的動靜,曹琛回過頭:“哈,起得早啊。”

雲铎四外看了看,只有曹琛一個人。

曹琛癟了癟嘴:“別找了,妹子出去了。咱吃飯吧。”

雲铎看了看表:“這麽早?”

曹琛說:“氣呼呼地就走了,飯也不吃。她恨着我呢。哎,姑娘大了真難哄。”

雲铎慢慢地坐在了桌子邊兒,若有所失地端起來熱牛奶。

曹琛把煎蛋和面包杵到雲铎鼻子前:“一會兒吃飽了,去找她去吧。知道你小狼狗養不家。”

雲铎“哎”了一聲,擡起頭看着曹琛。

曹琛說:“我瞄了一眼她的工作計劃,她去輻照廠了。那麽多年沒人進的地方,她一個女孩子家烏漆嘛黑的,不比出雲峰吓人多了,你放心啊?”

雲铎嚼着面包:“輻照廠沒關系吧?她從小走熟了的。”

曹琛都要抽雲铎了:“你彪啊!那烏漆嘛黑的地方,你們孤男寡女……的……是吧……”

雲铎遲疑了一下兒,将信将疑地問:“是……什麽啊?”

曹琛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了,他想了想,拿出來砸現挂的精神編了個理由:“那工廠好幾年沒人進去了,誰知道裏面是不是藏了個把流浪漢什麽的?就算沒人,碰上野貓野狗老鼠蛇也夠吓人的。妹子嫩得一兜水兒,咬着了怎麽辦?吓着了怎麽辦?”

雲铎狐疑地看着曹琛:“你不是說甄蓁本事着呢麽?再說你怎麽不去?”

曹琛說:“她要不拿菜刀劈我,我能不去嗎?再說今天哥還得給林奶奶送飯去呢。好麽,昨天趙大媽一宣傳,島上的大爺大媽都知道來了壯勞力了,京東的送貨單早上就發來了一大串兒。我這快遞員兒可有得忙活呢不瞞你說。”

雲铎有點兒怏怏:“那妹子不是也煩我呢麽?”

曹琛笑着點了一下兒雲铎的腦門子:“你呀,傻蛋……昨天十二點的時候,妹子給我發了條微信,你猜她說什麽?”

雲铎搖搖頭。

曹琛慢慢地說:“她問我,你睡着了沒?用不用她爬上來陪着少爺看電影。呵呵,這傻妹子,還真當我這兒柏林電影周了。”

雲铎含着筷子,沒說話,不過笑了出來。

曹琛晃了過來,碰了碰雲铎的肩膀:“哎,妹子算張好牌,不行你該推倒胡牌,就推倒呗。別跟我說你沒看上人家啊?昨天我們倆剛兄妹之情,膩乎一會兒,你氣得臉都白了。”

雲铎回過頭:“你不喜歡?”

曹琛笑着搖頭:“我們倆可是同志加兄弟的革命友情。再說我剛有流量沒幾年,現在談戀愛約等于事業自殺。我死沒關系,我身邊兒還有一大堆指着我吃的呢。不紅的時候要人支持,紅了之後不給人好處?哎……你當哪條賊船都是說下就能下的麽?”

雲铎喝了口咖啡,點點頭沒說話。

曹琛一推他:“問你呢,妹子的事兒你怎麽想的?”

雲铎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下意識地摁住了自己的腰,他側過頭問曹琛:“你就不怕我再掉下來?”

曹琛回頭看着面包:“你會再掉下來嗎?”

雲铎吐了口氣:“那本《轟炸伊拉克》你看了嗎?美帝那麽牛逼,每年都掉下來一百多人。這就是一個很玄的活兒。”

曹琛沉默了一會兒。

雲铎幽幽嘆了口氣:“哥,你說……這世上……又有哪條船能說下就下呢?”

曹琛叉着腰,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他笑了笑:“不過我先撇清一個啊,我們倆可就是單純的兄妹之情。你別誤會。昨天你那眼裏看着我都要飛出刀來了……”

雲铎低着頭“呵呵呵”地笑:“哥,我不是故意的。”

走出家門之前,雲铎突然回過頭:“哥,你說……我現在真的能推倒妹子了麽?”

曹琛頭也不回:“或者你也可以等着妹子來推倒你!”

走進永無島輻照工廠,雲铎才覺得曹琛說得對,這裏比出雲峰危險多了,至少是看着吓人。

嘿,整個永無島快趕上一迷宮游戲了,這要不出兩條人命,都對不起這麽詭異的氣氛。

黑漆漆的大門黑漆漆的走道,站在門口一看雲铎就覺得曹琛不來虧了,這地方陰森恐怖的,好歹收拾收拾,拍個《盜墓筆記》妥妥沒問題。

大門已經被推開了,門上有新鮮的手印兒,甄蓁顯然沒敢關門。

雲铎翻過《戰場心理學》,這麽明目張膽的給自己留後路,只能說明戰士心虛。

輻照廠早就沒有電力供應了,雲铎打開了甄蓁那天留下的戶外手電,手電質量很棒,一道白光唰地鋪滿了地面兒。

地上浮灰滿滿,只有一個人的新鮮腳印,想來那是甄蓁的。雲铎松了口氣,這裏只有她一個人,她就沒事兒。

雲铎拿着手電四外看了看,依稀還記得的廠房結構,他們對這裏其實極其熟悉,小時候經常來找父母洗澡、吃飯的。如今看來,廠房破敗,人去樓空。

哎……雕梁畫棟今何在?只是朱顏改。

他沿着甄蓁的腳印,慢慢地,慢慢地向前走。

雲铎有種感覺,他不喜歡這個地方,所以他走得謹慎而迅速。他想早點兒找到甄蓁,這死小孩,來這兒幹嘛?

路越來越暗,廠房也越來越難走。

雲铎四外觀察着,窗外已經全部黑了下來,一絲光都投不進來,他想了想,甄蓁說過,出雲峰的泥水把這兒的房頂都煳死了。難怪小時候滿滿日光走廊的感覺,仿佛已經成了上輩子的事兒了。廠房上被土蓋住了?那……不成了活死人墓了?

雲铎打了個寒顫:太不吉利了。

前方“撲啦啦”傳來點兒聲音,雲铎手電迅速照過去,是幾只蝙蝠低空飛過。

雲铎讓過了它們,側耳聽了聽,并沒有女孩兒的尖叫驚呼。

他點點頭:好樣兒的甄蓁。膽子真大。

想到這兒,他笑了笑:怪不得妹子瞧不上那些看見曹琛都慘叫的小粉絲們。

再走幾步,前面本來的一點微光,突然滅了。

雲铎打賭自己看見一個紅點兒一閃而沒,快速地消失到了角落裏。

他一皺眉:真有壞人嗎?

他本能地沒有喊叫,按滅了手電,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摸了過去。

突然,角落裏寒光一閃,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了過來。

雲铎一閃身,匕首刺空。

一個窈窕的黑影兒怨鬼一樣貼了過來,匕首利索地翻過來紮他後頸。

雲铎一把拽住了黑影的腕子,橫推三步,把她按在了牆上。

嗯,這黑影兒身材窈窕,發絲幽香,雲铎說:“甄蓁,別怕,是我。”

甄蓁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一把捶到了雲铎胸口上:“吓死人啊!你摸過來,幹嘛不說話?我還當……”

雲铎說:“你還當什麽?我還當你德國骨科要打斷我的腿呢。”

甄蓁“噗嗤”笑了出來,随手扭亮了腦袋上的頭燈,推了雲铎一把:“放開我啦。”

雲铎也扭亮了手電,上下照了照甄蓁的打扮,甄蓁頭上戴着越野頭燈,頭燈圍繞有限,所以她沒盤發,只是編了一條長長的辮子垂着,背後鼓鼓囊囊的戰術背囊上印着一個赤紅的LOGO,腰上還系了一圈兒安全繩。腳上照例是鋼包頭的安全靴。怪不得她砸到曹琛身上,曹琛傷得那麽慘。

雲铎點點頭:也算是有了基本武裝了。

他把玩了一下兒甄蓁的匕首,虎着臉:“可以啊,管制刀具,哪兒來的?”

甄蓁笑着奪了過來:“瑞士大叔送的。非管制野營刀具,你可別胡說。”說着,好好地把刀子插回了靴筒裏。彎腰從角落裏撿起來一個什麽設備,“嘟”地一聲打開了小紅燈。

雲铎想,剛才那個紅點兒就是這個家夥了。

甄蓁略微收拾利索了點兒,繼續往前走,雲铎在後面跟着她。

甄蓁的光源是在頭上,雙手都是解放的,這也算自帶主角光環了。

她一邊兒走一邊兒問:“雲铎哥,你來幹嘛?”

雲铎說:“曹琛不放心你來這麽荒僻的地方,讓我來看看。”

甄蓁笑了笑,口氣淡淡的:“謝謝曹琛哥了。”

雲铎小心翼翼地問:“你不生他氣了吧?”

甄蓁嘆了口氣:“當然選擇原諒他了。我總不能為了他粉絲弄死他吧。”

雲铎笑了笑:“那就好。”

甄蓁走到一個拐彎處,退到了牆角兒,打開手裏的設備,一道紅光兒從她手裏的設備裏射了出來,打到對面兒的牆上又反射了回來。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讀數。

甄蓁遞給雲铎一個筆記本:“你幫我記錄吧。這樣我可以快很多。”

雲铎接過本子看了看,都是米數,甄蓁在測距。

雲铎小心地寫下一組數據之後,甄蓁站了起來,繼續往前走。

就這麽着,她報數,他記錄,兩個人走過了長長的甬道。

抛開這個地方陰森森的氣氛不提,這條路他們還是蠻熟的。

雲铎跟在甄蓁後面,看着她纖細的腰肢和顯然大運動量造就的有力長腿,突然問:“甄蓁,你會功夫啦?”

甄蓁停了停,“嗯”了一聲。

又走了幾步,她終于還是解釋了兩句:“工作需要,我總是一個人出差,有時候去點兒荒山野嶺的地方。學一點兒防身術比較壯膽麽。”

雲铎想了想:“你一個女孩子,幹嘛孤身一個人去荒山野嶺?你們公司怎麽這樣?”

甄蓁頓了頓,嘆了口氣:“是我自己喜歡。”

雲铎皺皺眉:“不會吧,我的甄蓁妹妹從小嬌滴滴的是大家的掌中寶,看侏羅紀公園都不敢睜眼,怎麽會喜歡孤身一人去荒郊野外呢?曹琛不是說,你嬢嬢是你們公司的董事麽?你幹嘛不讓她……”

甄蓁冷冷地笑了笑,打斷了雲铎:“荒郊野外,不過有點兒蛇蟲鼠蟻,飛禽走獸罷了。這世上可又有什麽,比光鮮體面大樓裏的活人更難纏的呢?”

她這話說得涼薄,雲铎一時語塞。

兩個人默默地往前走着,走着,走了好一會兒,甄蓁停住了腳步,她擡頭看着一扇鐵門,看了好一會兒,甄蓁不确定地拿出來自己的PAD,看了看裏面圖紙,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她用力推開了鐵門,雲铎跑過來,幫她一起推。

嘎吱,嘎吱的聲音。

他們推開了一閃塵封的大門。

這扇門是甄蓁媽媽以前工作過的水化驗室。

屋子很高,但是面積并不大,最高處的幾個透氣窗居然沒有被泥水掩埋,還能隐約透出光來。

現在裏面早已經搬空了,四壁曠曠,大門打開之後,有些許風吹過來,幾張廢紙撲啦啦地飄了起來,很像燃盡的紙灰,或者垂死的蛾子。

雲铎随手抓了一張,紙已經黃了,上面隐約可見的,是小孩子的幾筆塗鴉,

蠟筆畫稚拙可愛,畫中兩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姑娘手拉着手。

簽名是支離破碎的甄蓁二字,字大且疏,筆意裏滿滿都是小孩子難以駕馭的魚死網破。

雲铎笑了出來,她這名字忒地難寫,尤記得上幼兒園的時候,甄蓁為了這難寫名字鬧了不止一遍。有一次甚至哭了一天一宿非要跟着他姓雲。

雲铎微微地翹了翹嘴角,當時他答應她了,但是她家裏人怎麽都不許。

甄蓁則顯然沒想這麽多,她想了想,用腳在地上跺了幾跺,劃了幾下兒。雲铎好像想起了什麽,歪着頭看着甄蓁窈窕的背影。甄蓁果然很快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地上有一個鐵蓋子,甄蓁蹲下身子,用力一掀,“嘎巴”一聲把那個鐵蓋子拉了起來。

她微微傾側身子,探頭往下看了看,突然“啊”地一聲倒退了好幾步,一下子撞進了雲铎的懷裏。

雲铎一把摟住了甄蓁,輕輕地拍着她的背:“怎麽了?別怕別怕,我在呢。裏面有什麽?我去看看。”

甄蓁猛搖頭,拽住了雲铎:“沒……沒什麽……只是太久沒打開了,裏面的煞氣好重。你……你待會兒再去……”

雲铎拍了拍甄蓁的肩,把她護在自己身後,慢慢地走了過去。

他試探地伸過頭,看了看,不過是一口深深的豎井,底下黑漆漆的,聽一聽好像有水聲,他喃喃:“沒什麽啊……”聞了聞:“不過氣味真的太……陰了……估計十年沒人打開了吧……怪不得你受不了。”他側過頭,看後面的甄蓁:“你看見什麽了?吓得臉都白了?”

甄蓁聲音微微發抖:“我……什麽也沒看見,就是看見這個井,突然覺得死一樣的冷……一種不好的感覺……”

雲铎笑着松了一口氣:“你是這些日子太累了。”他用力把井蓋蓋上:“現在好了,不怕了吧?”

甄蓁皺着眉頭:“這下面有一條水道,直通大海,出口在出雲峰的下面溶洞裏,我小時候經常潛進來找我媽。古怪,我從來不怕這裏的。”

雲铎回頭理了理她的頭發:“哦?水道?你都沒和我說過。”

甄蓁點了點頭:“我剛剛發現的時候跟曹琛說過。可是他沒有我氣長,游不進來,卡在半路差點嗆到,所以逼着我發誓,不許告訴你。”說到這兒,她笑了笑:“我今天說了也算破誓。”

雲铎嗤笑:“當初發的什麽誓?說來給我聽聽。要是買糖買冰糕,我就幫你應了這個誓得了。”

甄蓁一僵,喃喃:“曹琛哥讓我說:我要是把這條水路告訴了雲铎哥,讓魚釺子把我紮到海底下再也出不來。那……你還幫我應這個誓麽?”

最怕空氣突然地安靜。

雲铎看了看甄蓁。

甄蓁看了看雲铎。

“太狠了吧……”雲铎咽了口唾沫:“你可真心疼我。”

甄蓁突然就樂了出來:“哈哈哈哈……”

雲铎一拍甄蓁的腦袋:“回去吧!測完了沒?”

甄蓁低下頭,小聲嘟囔了一句:“可是你口口聲聲願意替我姐姐去死的。”

雲铎一擡頭:“你說什麽?”

甄蓁搖了搖頭,賭氣地解開了腰裏的安全繩,一邊兒鎖在這間屋子的進氣管上,一邊兒緊緊地扣上了自己的腰。

雲铎瞪眼:“你要幹嘛?”

甄蓁雙手拉開了鐵蓋子:“我要下去看看。”

雲铎拉住她:“你不是害怕嗎?”

甄蓁看了看雲铎,豁出去了一樣:“害怕才要下去看啊!雲铎哥,你不知道,我這些年預感很靈的。這麽強的感覺,我不去探探,心裏不踏實。”

雲铎解她腰上的繩子:“要去也是我去。”

甄蓁沉穩地攔住了他:“下面是水,随着潮汐起落。你身上有傷,不要去。這麽多年沒打開這裏了,說不定水髒。”

雲铎說:“那你也別去,我們回去找曹琛來。讓他下去。”

甄蓁歪頭看着雲铎,她眼睛裏寒光閃閃的:“你這麽擔心我啊?那我死了,你會不會哭啊?好像哭我姐姐那樣兒?”說到這兒,她直接笑了雪白的牙出來,近乎惡意滿滿:“嗯?姐夫?你說啊。”

雲铎一愣的功夫。

甄蓁松開了手,毫無征兆地直直墜了下去。

雲铎一探頭,看見眼前的繩子嘩啦啦地往下滑,甄蓁的頭燈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終于“噗通”一聲,沒入水中,再不可見。

雲铎頓時覺得渾身上下的血都涼了,他扒住井口,大吼了一聲:“甄蓁!”

兩分鐘之後,水花一翻,甄蓁的防水頭燈又亮了起來,她在下面往上喊:“我沒事兒。安全!什麽都沒有!”

甄蓁下水很順利,上來的時候終于碰了點兒麻煩,豎井裏供人攀援的鐵梯早已朽壞了。甄蓁是讓雲铎用安全繩拉上來的。

雲铎一邊兒拿進氣管當定滑輪把甄蓁拽上來,一邊兒氣急敗壞地數落她:“管前不顧後的東西!要不要命了?我今天要是不在,你怎麽上來?悶死在下面嗎?”

甄蓁借力慢慢地被拽着,雙腿不停地蹬着井壁,猶自滿不在乎:“你不在,我可以自己順着安全繩爬上來。爬不上去的話,我就割斷安全繩從海裏潛出去。總不可能我十歲的時候潛得出去,三十了反而不行了吧?我可是自由下潛俱樂部的。”

雲铎一把把她拉了上來,點了點她濕漉漉的鼻子:“狡辯!那你剛才怕什麽?”

甄蓁甩了甩頭發,真心地困惑着:“我也不知道……不過,真潛下去了,倒不害怕了……就是剛才打開井口的那一瞬間……我腦子裏……”

雲铎一挑眉:“腦子裏怎麽了?”

甄蓁沉默了一下兒,眯了眯眼睛:“腦子裏……突然就想到了黃泉路三個字……”

雲铎用一種近似摟抱的姿勢使勁兒地摩挲着甄蓁冰涼的胳膊:“呸呸呸!童言無忌!走吧,回家。你就是累了。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就好了。真的,我有經驗。”

回去的路上,雲铎緊緊地拉着甄蓁的手,是緊緊地拉着,就好像那張畫上的小男孩和小女孩。

甄蓁任雲铎拉着,一言不發地跟着他走,頭燈進了水,有點兒模糊,光線閃了閃,終于滅掉了。

烏漆嘛黑的,雲铎突然說:“甄蓁,咱們倆打個商量,以後,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再叫我姐夫了。好不好?”

甄蓁怔了怔,“嗯”了一聲。

雲铎打開了戰術手電,看了看四周,說:“這個工廠還真是奇奇怪怪的,你以後要來的話叫上我,陪着你,我比較安心。”

甄蓁怔了怔,“嗯”了第二聲。

終于走到太陽底下,兩個人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雲铎回過頭來看了看甄蓁:“哎,你那心愛的珠子怎麽沒戴着?那麽好看的,不戴可惜了。”

甄蓁揉了揉耳朵:“我瘋了?一萬多一對兒的珠子。我戴着出來上班?怎麽?沒有耳環不好看麽?”

雲铎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你等一下兒。”說着他匆匆跑走,甄蓁看着雲铎傻孩子一樣,從路邊兒摘了兩朵淡黃色的野菊花回來。

雲铎想學着曹琛的樣子把兩朵花插到甄蓁的耳洞裏,可是花梗太軟,甄蓁的耳洞太細,他試了幾次,但是總也不得要領。這一番笨手笨腳和曹公子昨天的情深款款、手勢娴熟簡直差了一天一地。可是這是雲铎平生第一次給女孩子裝扮,動作生澀稚拙得好像甄蓁六歲時候的蠟筆畫。

穿了幾次,都穿不進去。

雲铎抿住了嘴,臉都紅了。

甄蓁不急不惱的坐在那裏,安安靜靜等着雲铎把嫩嫩的花梗穿過耳朵去,一邊很配合地微微偏着腦袋。

海風吹過來,甄蓁擡起眼睛,看着遠處的無垠的藍海,仿佛在想着什麽很遙遠的事情,微微地嘆了口氣。

她回頭看了看雲铎,神色安詳又縱容。

雲铎終于把花朵穿過了甄蓁的耳洞,他側着臉看着她:鮮嫩的花瓣和她鮮嫩的皮膚相映成趣,故事名花傾國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其實哪裏有什麽名花?哪裏有什麽傾國?

人世間實打實存在過的,只不過是那一刻深深的喜歡罷?

那一瞬間他離她好近,鼻息軟軟地吹在甄蓁的脖子上,癢癢的,甄蓁笑了。

雲铎認真地看着甄蓁,嘆息一般:“甄蓁真好看。”

甄蓁慢慢地歪過頭:“是嗎?”自己摸了摸,有點兒可惜:“不曉得能帶多久?晚上會不會謝了?”

雲铎突然有點兒赧然,他摸了摸甄蓁的耳垂,說:“回去……我也送你一對兒南洋的珠子……你喜歡,就天天戴着吧,不要怕掉了。”

甄蓁盯着雲铎看了一會兒,她搖了搖頭,湊了過去輕輕地親了親雲铎的嘴角,低聲說:“謝謝你,不用了。”說完,她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來走了。

雲铎愣在那裏。

妹子的親吻輕柔而迅捷,如同蝴蝶曾經略過花萼。

雲铎呆呆地愣在原地:她已經有二十年沒親過他了。

二十年,女兒紅都能喝了。

二十年,妹子都能推倒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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