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谶
雲铎也不知道李公子又拉拉雜雜地在他耳邊嘀咕了些什麽,反正就是那類我家大富大貴,你一窮小子院兒裏連游泳池都沒有你憑什麽跟我争?你這樣的窮人根本沒資格結婚養孩子!還是安靜地在牆角發黴就好了,幹嘛溜達出來現眼?
雲铎開始還眨巴着眼睛認真聽着,企圖分辯點兒什麽:你這麽說話政治不正确。在我國窮人也有資格結婚生子過日子什麽的。畢竟咱們還是無産階級專政國家,你一資本家又不是領導階級你臭美什麽啊?
過了三分鐘,雲铎已經不可自控地放飛自我神游海外了,行啊,你高興就好。
其實雲铎覺得:爺們兒,您都這麽大的人了,一天到晚提自己家裏多牛,好像畫風有點兒偏幼兒園系,腔調太過小清新了。
也難怪甄蓁看不上你,我瞅着您都煩。
李公子其實跟前兩天追求妹子連一碗面都豁不出去的黃先生有異曲同工之妙:一個是認為錢是萬能的我都樂意砸死你了,你為什麽不從了我?另一個覺得自己家有塊祖墳就牛了大逼了,能臭在我們家地裏算您三生有幸。
這二位仁兄,錢多的地少的,量變從來沒有過度到質變。
總而言之就是把妹子當個東西估值買賣就對了。這裏面沒有愛情,沒有尊重。
妹子從頭到尾就是一玩意兒,貨賣識家,估值貴賤,如此而已。
雲铎抹了把臉兒,心中喟嘆:特麽我要是一女的,估計也得剩下。這面對的都是什麽爺們兒啊?
有沒有一個三觀正的?
這麽比起來我們甄蓁真是一點兒都不算渣,不算!
最後雲铎幹脆懶得聽了,他毅然決然地扭頭走向窗口,挎上安全繩,自顧鎖降下去了。把李少爺一個人扔在屋子裏目瞪口呆。
雲铎想:開玩笑,你又不是我甲方!你牛沒關系,爺不求你啊!我就是要追你相中的妹子,你咬我啊!
擡頭看看李少爺正站在窗臺氣急敗壞地看着他,指指點點地往下罵街,雲铎都有三分想笑:是男人有種你也滑下來啊?咱倆堂堂正正打一架。就算你作勢去那邊兒解安全鎖扣兒,雖然比較下作吧,我都算你腦袋清醒拎得清。在這麽個人跡罕至的地方,你喊破了喉嚨有什麽用啊,罵死我這厚顏無恥之人?
導一導手裏的繩子,雲铎發現:甄蓁預備的安全繩是6個MM的。比雲铎見慣的制式裝備輕巧秀氣了很多。果然是姑娘用的東西,輕便大于承重。按照他們小時候的經驗,這個粗細大多用于水面作業,所以雲铎并沒有滑得很快,不想給繩子太大壓力。畢竟當着情敵的面兒一跟頭栽下去就難看了。想着又覺得自己剛才準備不足,如果就這麽一根6MM,那麽他帶着甄蓁一起滑下去,是否有點兒冒失了?如果是那樣,自己貿然和甄蓁相好,是不是……也太莽撞了……
胡思亂想着,他的身體已經先于大腦做出了反應,雙腳一蹬,雲铎輕輕巧巧地站在了地面上,他仰頭,朝樓上揮了揮手,表示告別。
這邊兒李少爺罵街的動靜太大,附近工作的幾個小姑娘兒紛紛過來看熱鬧。眼瞅着帥哥平穩落地,姿态潇灑,居然幾個小妹子朝雲铎起了口哨兒,雙手喇叭狀尖叫:“小哥哥好帥!我們支持你!”聲質細膩,音量驚人,冷不丁吓了雲铎一個激靈,如今可算理解了曹琛當初為啥神經衰弱的。
這一驚一乍的,還真是不好适應。
當着女孩子的面兒丢了臉,李少爺朝雲铎惱怒地揮了揮拳頭。
雲铎一笑而去,決定雲淡風輕。
跟高大壓抑的室內車間比起來,外面的世界簡直天高雲淡。傍晚的陽光沒有那麽熾烈,曬在人身上舒舒服服的,帶着海洋味道的風吹了過來,空氣都是鹹濕的,看着海波不興的水面,雲铎長長地呼出了一口胸中的積郁之氣。
他看了看表,甄蓁已經下去四分多鐘了,這會兒估計都出水了吧,讓妹子就等就不好了,他快步朝出雲峰下面兒走過去,決定把一切都抛到腦後邊兒。
這一帶他們太熟悉,以至于閉着眼都不會走錯。
腳下不停,雲铎的腦子也在飛速地旋轉着,沉下心想一想,好像人家李少爺說地也不是完全沒道理。甄蓁天天嚷嚷的馬雲爸爸說過一句讓他們咬牙切齒的閑話兒: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大問題。
胡扯!
雲铎夜航降落技術問題,往深裏說,砸下去更多經費,允許他摔更多飛機的話都能更快解決。甄蓁的問題就更不用說了,好像都能用錢擺平!
她那心心念念的帝都房子的分期付款,雲铎冷眼看着都快成勒死公主的絞索了。
你看同樣是砸了一車切糕,曹琛的反應就比我淡定多了,還不是他更加有錢?
我要是甄蓁,會不會選李少爺這個EASY 模式呢?雖然這人傻乎乎的。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也許,也許他真的應該……
不!他舍不得!
那人太傻了!
大不了他去飛民航好了!
多掙點兒錢給妹子也比妹子嫁給那個二傻子強!
雲铎躊躇滿志地走到海灘邊緣的時候,四外并沒有人。他彎腰看了看,已經開始漲潮了,溶洞的大部分沒入海水,露出來的空隙狹□□仄,幽暗漆黑,洞口怪石獠牙交錯,仿佛就要擇人而噬,看着就心情緊張。
他真想不明白,當初十來歲的甄蓁鑽進去是不是吃飽了撐的?當然了,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吃飽了撐的去探險一下兒也是很正常的。
雲铎試着叫了兩聲:“甄蓁?甄蓁?”
沒有人回答他。
雲铎下意識地看了看腕表,甄蓁跳下來到現在已經七分鐘出頭兒了。
雲铎皺了皺眉,開始有點兒緊張!他四外打量着溶洞周遭的沙灘,并沒有上岸的足跡!
雲铎下意識地觀察着環境,松了口氣:海灘上也并沒有血。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要觀察血跡。但是第一反應就是看了看。嗯,沒有,什麽都沒有。
這麽說她并沒有上岸。
看看表,甄蓁已經下潛八分鐘了,這個時間超過了雲铎的極限,但是對于甄蓁那條魚來說還在能接受的範圍裏。
雲铎緊張地蹚水到齊膝的海裏,向着溶洞裏面喊:“甄蓁,甄蓁!”
沒有人答應,站在水裏,能感覺出水流的方向是倒灌進溶洞的,現在漲潮麽,那甄蓁回游出來的壓力就會比她小時候順游進去大多了。
哎,怎麽挑這個時候?!
眼看着潮汐越來越大,雲铎站立的地方潮水也已經沒到了他的大腿處,就連溶洞的出口,也漸漸地被潮水封了起來。雲铎肉眼估算着海水的漲勢,他真的說不好,還有多久這個洞口就被淹沒到海水之下了。
甄蓁這個闖禍精!
就算是再不願意看到誰,也不能這麽對自己不負責任的跳下來啊?
雲铎努力地平複了一下兒心情,他盡量讓自己平靜地計算了一下兒,她入水已經八分鐘了,目測從甄蓁入水的地方到這裏直線距離只有200米左右,按照甄蓁的速度,早就應該出來了。但是溶洞裏的情況不好說,也許曲折蜿蜒,水路複雜,所以實際路程遠大于空間距離的可能極大。
雲铎摸了摸自己腰側的傷口,猶豫了一下兒,終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有一瞬間他幾乎有點兒豁出去了的坦然:如果好不了,就好不了算了……
在他入水前的一剎那,暗潮洶湧的水下,好像有一股強勁的逆流湧動,“嘩啦”一響,甄蓁出水魚一樣從他眼前的海面上活蹦亂跳地蹿了出來,她出水的動作非常漂亮,真的好像故事裏的美人魚,有力的腰肢劃出形狀美好的弧線。
太陽餘晖照在她漆黑長發上,閃着光芒點點,像海的女兒,以奢華珍珠為飾。
蕩漾水中,生來驕傲。
甄蓁站在水裏,半個身子露出水面,她扶着腰,大口地喘息着,面頰通紅,顯然也是缺氧了。
雲铎很抱住她,伸出手……他猶豫了一下兒,改變姿态,輕輕地拍着她的背:“沒事兒吧?甄蓁,你沒事兒吧?”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聲音有點兒抖的,眼圈兒都紅了一線。
甄蓁猛烈搖頭,甩了甩長發上的水珠:“大意了,大意了。裏面有一塊兒塌方。原本可以伸頭換氣的地方沒了。結果呼吸節奏不太好。我特意摸了摸裏面水路是不是因為坍塌而變化了很多?結果多耽擱了一會兒。還好,還是通路。”
雲铎上下看了看她,再三确認這個人沒事兒,拽着她就往岸邊走,口氣空前嚴厲,數落人的話也是越說越順嘴:“管它通路不通路。你又不是搞地質的,研究這些幹嘛?你吓死我了!都九分鐘了!你知道不知道?這不是找死嗎?我就不該讓你跳下去!我就不該讓你下水!我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你出海!”
話一出口,雲铎愣住了。
甄蓁一下子就住了腳。
不應該……答應你出海……
雲铎幾乎咬了自己的舌頭,他在說什麽啊?他不是那個意思!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僵在水裏,雲铎覺得自己掌中甄蓁的手指都變涼了。
他有一瞬間不敢回頭,好像回頭了,身後的甄蓁就會變成雪白的鹽柱,永遠不成人身。
好像,過了好久;也許,并沒有過多久。
甄蓁的手指在雲铎的手掌裏動了動,又動了動。
她說:“走啊……”
雲铎悶悶地“嗯”了一聲,往前走,心虛虛的。
甄蓁前跨兩步,和雲铎肩并肩地踏上了沙灘。
濕漉漉的雲铎,濕漉漉的甄蓁。
互相望一望,都覺得有點兒不知所措。
于是,就誰也不看誰了。
好別扭的約會啊。
兩個人走了幾步,甄蓁好像是沒話找話:“你……剛才想入水去找我麽?”
雲铎點了點頭:”嗯。“
甄蓁口氣很嚴厲:“那個地方,你不能去。”
雲铎歪頭:“為什麽?”
甄蓁松開了雲铎的手,比劃着:“其實那個溶洞裏面形狀很複雜,摸進去之後,有三條以上的水道。縱橫交錯的。中間一條可以通到輻照廠裏面。雖然水路曲曲彎彎的比較長,但是有好幾處洞頂很高,可以換氣。但是其他兩條水道一條是個死胡同,另外一條越來深,越深越窄,有一段窄到小孩子都不好轉身的地步。我估計最後成了暗河,我都沒敢繼續潛下去。所以沒有我帶着,你可千萬不能自作主張潛進去。你路不熟,潛水時間短,這一去,恐怕就真回不來了。”
雲铎憑空打了個激靈,他抓住甄蓁的手:”那你也別去了好不好。這個地方聽起來就玄玄的。你前兩天不是也說看到就覺得感覺不好嗎?我今天看着,感覺更不好。”
甄蓁無所謂地搖了搖頭:“沒有關系的,那裏我的道兒熟。”
雲铎叉腰,板起臉:“路熟你就可以胡作非為了是吧?路熟你今天嗆成那樣兒!剛才誰上岸渾身都發抖了?”
甄蓁也來氣了:“哎,我抖還是你抖?再說我起碼自己游回來了!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可不像有的人,答應帶人出海……”說到這兒,甄蓁悚然住口。
雲铎臉色陡變。
雲铎松開了拉着甄蓁的手,扭頭就走:“反正我對不起你們家就對了!下次你也不用千辛萬苦帶我去看急診,讓我死外面算了!”
甄蓁愣了愣,她“嘩嘩”地抄近路跑過一片水:“哎,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說什麽呢……”
雲铎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甄蓁叉着腰,朝天翻了個大白眼,她有心再喊他一遍的,最後還是忍住了。
啊……怎麽會這麽倒黴……
她跟心上人的第一次約會啊。
他心裏難道還心心念念着她姐姐嗎?
她嬢嬢今天電話會上又給她擺了臉色。
她……今天被無情否決掉的第三個方案。
甄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天……真的好長啊……
她慢慢地蹲了下來,雙臂收攏,抱住了自己的肩,決定喘上一口氣:人說不如意事常□□,可與人言無二三。怎麽她現在混得連一二如意的事情都沒有呢?
活着真難啊。早知道這樣,剛才在水道裏迷路,還不屈不撓地掙着出來幹嘛?
太陽落山了,海風吹在她濕透的衣服上有點兒冷,有一瞬間,甄蓁特別想哭,肩膀都哆嗦了一下兒,可是終究沒有哭出來。這些年,她的心已經被折磨得太強大了,想哭都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兒。于是就更加難過了幾分。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甄蓁揉揉腦門,擡起頭來,冷不丁發現眼前不遠處抱膝坐着一個人,怔怔地看着她。
甄蓁“啊”地一聲差點兒蹦了起來。
雲铎冷冷看着她,嘆了口氣,拍拍屁股站了起來:“是我。”說着,走過去,朝甄蓁伸出了手:“蹲夠了沒有?起來吧。不腿麻麽?”
甄蓁說:“你怎麽還沒走呢?剛才不是氣得要死嗎?”
雲铎搔了搔腦袋,仰面看天:“怎麽說也是第一次約會麽。扭頭就走像什麽話?你是渣女,我可不是渣男啊。”
甄蓁看了他一眼,噘着嘴:“還有臉提約會,約會哪有這樣的?”
雲铎說:“那是怎樣的?”
甄蓁歪着頭,上下打量了雲铎一遍,決定譏笑:“不是吧?你不會都沒約會過吧?”
雲铎臉有點兒紅,他四下看了看:“胡扯。才不是呢。”
甄蓁突然就笑了出來,她湊過來,非常近距離地觀察雲铎:“啊……你臉紅了!一定沒有過!”
兩頰通紅的雲铎,企圖顧左右而言個其他,他輕輕推了甄蓁一把:“我告訴你,你剛才傷害我了,我可沒原諒你呢。”
甄蓁果然中計:“有什麽不可原諒的?你也把我當我姐姐了啊!我還沒打翻醋壇子呢。你還逮理了是不是?”
雲铎眨了眨眼:“這個麽……要不然還是說怎麽約會好了……”
約會是一件很庸俗的事情,尤其和熟的不能再熟的人約會。
如果兩個人手牽手的話,簡直都有種不忍心向革命同志下手的心虛感。
甄蓁說:“約會,就是吃吃喝喝看看電影喽。”
雲铎說:“太庸俗了吧,我以為,我會帶你去海上……啊,不,海邊兒,看最漂亮的星星。”
甄蓁說:“我以為你會像《珍珠港》的男主角那樣帶我飛上天呢。”
雲铎左右看了看,企圖虛應事故:“這個呢……飛機……不湊手啊。”
那天,他們去島上唯一的大排檔那裏吃了兩碗熱騰騰的海鮮面,然後決定一起坐在海邊發個呆。
永無島現在發呆都要挑地方了。
雲铎驚訝地發現:自從施工隊來了之後,永無島上來了許多人,随着施工工人的入駐,配套的小生意人也開始慢慢跟進,這才多久,烤串兒的、賣紮啤的、做快餐盒飯的小攤都有在海邊漫漶,擺渡也變成了一天兩班。
原來與大陸相隔的海岸寂靜無聲,現在竟然也拉起來了簡易電線,燈光點點,人影搖搖,那些下了班的工人技術員,在這裏乘個涼、喝杯啤酒歇歇腳。
甄蓁毫不奇怪:“工業化、城市化,就是會帶來生意機會和流動人口,随之而來的就是城區的富裕。莫不如此。如果工業離開了,就業機會也就離開了。人當然也就走光了。”她聳了聳肩,看着雲铎:“看過這一波,你也算經歷了一個輪回了吧?12年,一旬,一紀。又要變回來了。我們本來就是一個工業島。”
雲铎回過頭,看着遠處已經搭起來的腳手架,以及遠處三班倒24小時施工的燈光,長長地嘆了口氣:“真希望是一個螺旋上升啊。”
甄蓁笑了笑,她拉起了雲铎的手,篤定地說:“一定會是一個螺旋上升的。一定會是的。”
雲铎請甄蓁吃了兩個烤雞排,兩個人随便地坐在了一塊兒海邊的石頭上。
海風獵獵,海浪拍着礁石。
月亮依舊是那麽好。
雲铎雖然想帶着心愛的姑娘去看星星,但是月明星稀,他也實在是沒什麽更好的法子。
甄蓁看着天上碩果僅存的閃亮金星,很知足地眨了眨眼:“在北京,經常是天上一抹黑的。一顆星星都看不到。”
雲铎想了想:“因為污染麽?”
甄蓁搖頭:“地面太亮了。光害。”
雲铎笑了出來:“我們夜航的話,就是頭上滿天星。”
甄蓁也笑了:“嗯。聽說了。去年有的時候會加班到淩晨,快累死的時候擡起眼,我就想,現在也許曹琛哥還在拍戲,雲铎哥還在挂在天上夜航吧。大家都很辛苦啊。嗯,這就是一個大家都很辛苦的世道啊。”
雲铎笑着“嗯”了一聲:“我們夜航訓練的時候,我也想過你,想,也許甄蓁這會兒睡的正香呢吧。”
日晚夜涼,海風吹來,一身衣服還沒幹透的甄蓁瑟縮了一下兒。
雲铎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把甄蓁拉到了身邊,摟住她的肩膀,輕輕地拍了拍:“女朋友,約會的話要不要看電影?”
甄蓁“哎”了一聲:“怎麽會有電影的?”
雲铎臊眉耷眼地拿出來了自己的手機,裏面分明DOWN下了那一部《侏羅紀公園》。
雲铎随手點開播放器,定時精準,正是甄蓁上次睡着了的那個點。
甄蓁挑了挑眉毛“啊”了一聲。
兩個成年人坐在漆黑無人的海邊,肩并肩看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老電影,好像是一件傻乎乎的事。
可是這兩個老實說都沒有很多戀愛經驗的家夥,居然一板一眼地犯着傻,也算精神可嘉。
甄蓁這個人狠過分,第一次和當了男朋友的心上人一起看電影,居然不過看了十五分鐘就又睡着了。
也難怪,溫暖的夏夜,清涼的海風,空氣裏還有一點點甜膩的花香味道,真是讓人十分安心又放松的情景啊。
于是甄蓁的頭輕輕地歪在雲铎的肩膀上,眼睛也慢慢地合了起來。
手機裏的侏羅紀公園已經人仰馬翻。
但是甄蓁不在乎,她相信,有雲铎在,恐龍跑出來了,他也會救她的。
嗯,一定會。
雲铎回過頭,看着甄蓁。
月光晶瑩剔透地灑向人間,映在花上,映在海上,映在甄蓁身上。
甄蓁的發長而極黑,臉白而清秀。
月亮地下,她整個人都被照地湛湛生光,一張雪樣的面孔透明一樣慘淡清麗,看起來居然有一點點妖異的安詳。
有一個瞬間,雲铎錯愕地覺得甄蓁已死,自己擁着的不過是她美豔的屍體。
毫無來由的驚心動魄!
雲铎輕輕地把食指按到了甄蓁的動脈上,他松了口氣,還好,強勁的躍動感覺,從指腹下源源而來。
淺眠的甄蓁笑了出來,她獻出自己的脖子,喃喃:“你要是喜歡,掐死我也沒關系……”
雲铎輕輕地撫摸着她柔軟光潔的頸子,嘆息:“我不舍得。”旋即皺眉:“這麽不喜歡活着麽?”
甄蓁重新又閉上了眼,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他們終究沒有看完那個電影,海邊有太多的蚊子,就算雲铎努力地趕,也擾得甄蓁不得清淨。
于是雲铎哥哥背着迷迷糊糊的甄蓁妹妹一步步地走回了家。
甄蓁并不太沉,一顆頭歪歪斜斜地垂在雲铎的頸邊,頭發刮得他癢癢地。
也不知怎地,雲铎突然想起來,很多年前,甄蓁媽媽托付他,要他好好地帶着她去上高中的樣子。
呵呵,好像就在昨天一樣。
轉眼已經十二年了啊,日子過得好快。
于是,雲铎決定今天要慢慢地走。
這一次,他都要慢慢地走。
天上的雲彩遮住了月亮,海風吹得樹葉嘩嘩地響。
走幾步,雲铎輕輕地問:“甄蓁,你睡着了嗎?”
甄蓁似是困極,伏在他背上,含混地“嗯”了一聲。
雲铎想一想:“那……我們聊天好不好?”
甄蓁在他背上迷茫地點了點頭,咕哝:“好。”
雲铎說:“你工作上的事兒解決了嗎?”
甄蓁沒說話,雲铎的脖子上癢癢地被呵了一口氣,想來是她在嘆氣。
雲铎把甄蓁背得更高了一點兒:“那後續怎麽辦?你不能不管啊。”
甄蓁輕輕地捏了捏雲铎的肩膀,鬧別扭地“嗯”了一聲,意思是:不要說了。
雲铎點了點頭,又走了幾步,他不是很有把握地問:“甄蓁,那你喜不喜歡我……”
耳邊安靜了很久,只有甄蓁淺淺地呼吸,打在雲铎的耳朵尖兒上。
雲铎輕輕地拍一拍她的腿:“說啊,你喜不喜歡我?”
甄蓁的手腕摟住了雲铎的脖子,随即,她靈巧的舌頭含住了他的耳垂,含住又不啃噬地溫柔刁鑽,鬧得人,心癢癢的。
好一會兒,甄蓁慢慢地舔了舔雲铎的耳垂,又吐出來,她軟綿綿地在他耳邊呢喃:“喜歡呀。”
這廂明明媚眼如絲,那邊已經是煙霞烈火。
雲铎紅頭脹臉地吞了口口水,進退不得地問:“那……你好不好先不要睡……”
耳畔只傳來“噗嗤”一聲笑,一口暖氣吐出來,他背上之人,如此活色生香,竟然異樣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