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貞女之祠,毀之不吉
甄蓁為了趕回來陪着雲铎去拆線,中午飯都沒工夫吃。
下午三點,甄工左安排右囑咐,安排了心腹人給打着埋伏,最後自己悄沒兒聲兒地溜回來陪雲大爺去醫院。
甄蓁一邊兒溜走一邊兒掩口笑,這可真是: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今天并不熱,回家的路上海風習習。
路邊的野花散着淡淡的草香,啊,空氣裏真是充滿了戀愛的酸腐味道啊。
甄蓁的心情很好,一路小跑沖回家的路上,她想:雲铎是不是等急了?啊?哪裏是陪同就醫,真的好像約會啊,想着就美滋滋的。
就在甄蓁餓得前心貼後背地跑回來的時候,她直覺家裏氣氛不對,不過也說不出來哪兒不對,就是覺得不對。
雲铎冷着一張臉坐在方廳裏不看她。
曹琛看起來也怪怪的。
甄蓁擡頭看看天,還是朗朗乾坤。
甄蓁低頭看看地,還是厚德載物。
甄蓁中間看看雲铎,人家三貞九烈地坐在屋子中間兒,寒着一張臉,仿佛受了潑天大委屈的富貴家大小姐等着審出門嫖院子的倒插門姑爺。
甄蓁站在門口再反思了一下兒自己,她覺得自己并沒有什麽七出的罪過兒讓人抓住了把柄。也沒有什麽叛國投敵的犯罪事實讓人找到了确鑿的證據。
那就十足摸不到頭腦了。
人說兩害相權取其輕。
甄蓁在心裏權衡了一下兒,覺得大是大非的問題,還是找吊兒郎當的曹琛比較好說話。
她戳了戳曹琛,把曹琛拽到了牆角兒,小聲嘀咕:“哎,這是怎麽了?”
曹琛剔着牙,斜睨着甄蓁,衙門裏的衙役什麽樣兒他什麽樣兒:“你還有臉問怎麽了?”
甄蓁低頭想了想:自己有錯兒不假,可是還沒犯呢。今天沒有拒絕李公子的宴請,可是同着那麽多同事,倆人也沒有什麽過分的舉動啊。重點是,她就算答應了李少爺過兩天宴會上當他女伴兒,在李氏集團的滿門親眷面前露個小臉兒,她也沒讓雲铎知道啊。
偷吃縱然不對,但是她懂得擦嘴,就不算最渣。
這事兒是這樣,甄蓁也看出來李少爺對自己一般,無奈嬢嬢逼得緊,她想着是去應酬一下就算了。
逢場作戲麽,出門工作難免的。
曹琛看她垂着頭在那兒琢磨,立刻眯縫起了眼睛:“甄蓁……你給我說實話,你幹了什麽了?”
甄蓁小聲兒說:“我還什麽都沒幹呢?“
曹琛一把把甄蓁拽到了門口:“活祖宗,你還要幹嘛?這位已經氣得低燒了。”
甄蓁眨了眨眼,顯然還不能進入狀況:“為什麽啊?一大清早不好好好的嗎?不拆線去,他跟這兒作什麽妖呢?”
曹琛小心翼翼地問:“妹子,你姐那個雕像的事兒,你不知道啊?”
甄蓁松了口氣:“哎呀,我當什麽事兒呢,我知道啊。我跟他們說了,千萬不能拆了。李家也答應了啊,還說呢,給咱們維護維護。這不挺好麽?維護維護而已,你們別瞎想。”
雲铎冷哼了一聲,十足惱怒。
甄蓁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覺得很委屈:“幹嘛啊?你幹嘛摔臉子給我看啊?早上你還好好的,怎麽五六個小時就這樣了?”
雲铎還要說話,讓曹琛攔住了。
曹琛試探地問甄蓁:“你……知不知道他們怎麽維護你姐姐雕像的?”
甄蓁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理直氣壯:“那還能怎麽維護?加固一下兒基座兒,收拾收拾石人兒,抛個光打個蠟到頭兒了。還能怎麽維護?換機油三濾?我姐又不是汽車。”她随手拿了本書扇了扇:“你們倆是不是看見人家把雕塑圍起來了,就大驚小怪的?至于麽……哎喲餓死我了,雲铎哥,咱還有吃的嗎?”
曹琛回頭看雲铎:“看來她是真不知道。”
雲铎臉色蒼白,嘴唇發抖,顯然是氣得不輕,他不看甄蓁,直接跟曹琛吵:“她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這些日子,你沒看到咱們甄工對人家李家兢兢業業,唯恐逆了甲方的心思,曹琛你又不是看不見?甄蓁你把自己貼進去也就算了,你把甄蓉糟蹋成這樣兒,你……你也下得去手!嗯,回來還有臉跟我要吃要喝?你心怎麽這麽大啊?我活該伺候你的是吧?”
甄蓁一皺眉,也不樂意了:“人家是甲方,是財神爺!我能不供着點兒麽?再說,我姐姐都無量玉像了,還能讓人糟蹋成什麽樣?雲铎,你會不會好好說話?哎,我為了陪你去醫院,中午飯都來不及墊一口,你那麽大人天天在家呆着沒事兒,給我弄口吃的怎麽了?你閑着也是閑着啊。”
雲铎的手慢慢地扶在了腰上,氣得眼圈兒都紅了:“這幾天,你忙得兩頭不見人。家裏的事兒是不是都是我幹的?你說過我一個‘好’字沒有?處處都是我應該的一樣。好啊,我這使喚丫頭一時沒伺候到,看看甄大小姐這委屈受的!今天咱們說道說道,我不會好好說話,你會不會好好做事?你去海邊兒看看,那立着的是個什麽?你要舍身巴結李家,禮服你師姐都給你空運來了。你本事,我也管不了你!你能不能給你姐姐留個清白?”說着一個禮服盒子杵到甄蓁眼前,甄蓁低頭看了看,果然是洛昭陽發過來的禮物。
上面鬥大的字寫得明明白白:裏面是灰姑娘變王妃的藍裙子哦。
甄蓁長長地嘆了口氣,心裏罵:洛昭陽,這禮早不送晚不送,你這不是耽誤事麽!你準是這麽周到的人麽?拆我臺啊!
她低頭看了看表,實在是不早了,今天要是不陪雲铎去醫院,明天她哪兒來的這個美國時間?
甄蓁長嘆一聲:“雲铎,一件衣服而已。你別想太多了。這事兒回來我慢慢跟你解釋,咱們還拆不拆線去了?這已經不早了,再耽誤醫院都下班了。海邊兒那個雕像,修成什麽樣也修在那裏了,今天咱們先把線拆了,就是他們修壞了哪兒,不對您的心意,我再去和他們慢慢說,慢慢修也來得及啊。”
雲铎一擡手:“還拆什麽線?我還敢連累您要變王妃的灰姑娘陪着我去拆線?就沖那個雕像,我今天沒讓你氣死,就算老天積德。那是你姐姐!李家人要糟踐她,你也随着他們去?”
甄蓁氣得滿臉通紅:“你是不是燒糊塗了?你說什麽啊?”
曹琛出來打個圓場兒:“得得得。別吵了。我看吶,甄蓁也不知道那個雕像現在什麽樣兒了。我說你們倆在這兒誰也別說誰,咱們大夥兒一塊兒去甄蓉那兒看看去,不就真相大白了?到時候該怎麽跟人家辦交涉,咱再商量行不行?”說着,他特同情地看了甄蓁一眼,一點她腦門:“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妹子,你說你這辦得都叫什麽事兒啊?”說着殺雞抹脖子地朝甄蓁做了個手勢。
甄蓁看了看表,撇了撇嘴,嘟囔:“今天白安排了……”
她現在忙得分秒必争,看來今天該幹的事情,肯定是辦不完了。
哎呀,不就是個雕像麽。
這雲铎也是,死人哪有活人要緊?石頭要緊他拆線要緊啊?哪頭兒沉啊?
三個人走到了海邊兒,甄蓁就愣住了。
她姐姐的雕像,是……讓人給……修得有點兒……思路開闊……
甄蓉的雕像四周原本是空地,留她一個少女,面朝大海,手捧花開。
現在這塊地方已經面目全非了。
學校重新隔斷修繕了不說,甄蓉的塑像四周草草地給打了一層地基。
不知道哪位高人,給這兒修了三堵牆的小廟兒,把雕像罩了起來。
這還不算,走近幾步,甄蓁才發現,漢白玉的甄蓉已經讓人重修慈顏,再塑金身了!
甄蓁做夢也想不到,她那個聰明美麗,永遠十八的姐姐,如今竟然批紅挂綠兒,鳳冠霞帔,臉冒金光,腦門兒上還點了個巨大的紅點兒!
雕塑前面大號兒的條案上,香火缭繞,嗯,還擺了倆豬頭。
廟門裏朱紅色鑲金邊兒的蒲團上,此刻正跪着倆念經的老奶奶,叨叨咕咕。聽說一個是求孫子,一個是求治病,虔誠得咣咣地跟那兒磕。
這麽說吧,人家媽祖什麽樣兒,她姐現在就什麽樣兒。
一點兒都不帶走跡的。
看見這樣兒的甄蓉,甄蓁太過驚駭,以至于半晌之後,她竟然捂着嘴笑了出來。
雲铎臉上變顏變色的:“你還有臉笑!”
曹琛也拽甄蓁的衣服角兒:“就是,你還有臉笑……你怎麽跟人家李家說的啊……”
甄蓁眨了眨眼:“他們是嫌占地方,要把我姐拆了沒錯。可是我說,我姐姐是烈士,十二年前為了救人過世的。這是什麽事跡?這就是媽祖林默娘的事跡啊!永無島為什麽這些年風平浪靜,還不就是因為有我姐姐這麽心眼兒好的女孩兒鎮着?貞女之祠,毀之不吉。所以堅決不能拆。”
曹琛一抖落手:“完了,完了,毀就毀這句貞女之祠,毀之不吉上了。這幫黑了心的資本家,把你姐姐當土地奶奶了。”
雲铎扭過頭,看着甄蓁,聲音和緩了一些:“甄蓁,你要是不知道他們怎麽搞的。我也不怪你。你去跟他們好好說說,不能這樣。趕緊改回來!”
一陣海風吹來,甄蓁微微蹙了蹙眉,她慢慢地走到了塑像面前不遠的地方,仔細端詳了起來。
半晌,甄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別改了,就這樣兒吧。”
雲铎腦筋都要蹦起來了:“你說什麽??!”
甄蓁雙手合十,朝着塑像拜了拜,她頭也不回地說:“我姐姐已經走了十二年了……咱們就讓她好好的去吧……雲铎哥,你說這個媽祖不是她,可那尊漢白玉像,難道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女孩子嗎?那也只是一塊石頭啊……有什麽分別?”
雲铎一時語塞。
甄蓁苦笑了一聲:“我姐姐泉下有知,她那麽聰明的人,必然不在意被人打扮成什麽樣子。我姐姐如果人死燈滅,咱們又何必為一塊石頭的樣子這麽執着呢?讓大爺大媽過來拜一拜,心裏踏實點兒不好嗎?”
“那不行!”雲铎腦子裏的彎兒顯然沒有甄蓁轉得這麽快。
甄蓁問:“為什麽不行?”
雲铎急得眼圈兒通紅通紅的:“不管怎麽說就是不行。雖然你說的好像是那麽回事兒,可是……”
甄蓁回過頭淡淡地瞥了雲铎一眼:“可是她姓甄,我也姓甄。我甄家的姑娘怎麽埋,怎麽葬,甄家人說了算。不勞你姓雲的操心。退一萬步說,你算我們的誰啊?”
雲铎聲音抖抖地:“我……我算你們的誰?我……我和你……”
甄蓁冷笑一聲:“剛才誰口口聲聲,我拿自己全身去巴結姓李的還不夠?你都狠心這麽說我了,我還能和你有什麽關系?”
雲铎萬萬沒想到甄蓁還能跟他翻臉!他怔了怔,臉紅到了脖子根兒,扭頭指着甄蓉的廟頗有幾分口不擇言:“那好,不為你!我為了她,我都是為了她行了吧?我為了她把自己喜歡的專業都放棄了!去圓她的夢想當飛行員!我一走就是十二年!為了她什麽苦我都吃了!差點兒把命都搭上!現在渾身是傷,覺都沒法睡個整的。我為她付出了這多我就沒資格說一句嗎?”
這話說的……
甄蓁臉色蒼白,如遭雷噬。
雲铎頓住,也覺得自己過分了。
曹琛旁觀者清,他哀傷地一呼嚕臉,喃喃自語:“我那缺心眼兒晚期的兄弟啊,您這下兒是徹底完了……”
果然,甄蓁呆立在那裏,呼吸急促,她甚至微微搖晃了一下兒,半天,才擠出來幾個字來:“你為了她……從天上掉下來……睡不着……所以晚上來找我……是不是……是不是?!你……你好本事啊!”
雲铎是萬萬沒想到,這話題還帶這麽轉彎兒的!
他伸手想攙甄蓁一把,可是讓甄蓁一下子推開了。
雲铎嗫嚅:“不是,當然不是……你胡說什麽啊!”
甄蓁駭笑點頭:“我胡說?!好,我胡說。我告訴你,我姐騙你的。她那麽聰明,什麽事兒能把她捆住啊?她這輩子想幹的事兒多了去了。你有種一件件都替她辦了?她還跟我說她想去跳大腿舞呢!你怎麽不去啊?你招飛的時候也十八了,自己選的路,有種別推別人身上!你感天動地,流血負傷,我甄家高攀不上還不行嗎?我們家的事兒,也犯不上您這位大英雄在這兒指手畫腳。”說完了這一句,甄蓁扭頭就走,衣袂生風,眉峰帶煞,眼眶通紅。
于是就把雲铎和曹琛幹在了那裏……
雲铎張了張嘴,指着甄蓁的背影,嘴唇灰敗,翕動了半天,什麽都沒說出來。
曹琛摸了摸鼻子:“我為什麽覺得……人家也有道理?”
雲铎回過頭,對着曹琛怒目而視。
曹琛聳了聳肩:“人家姐姐的像,想怎麽改就怎麽改,你急頭白臉的幹什麽,咱算哪跟蔥啊?”
雲铎怒不可遏:“可是,我!我和她……”
曹琛伸出一根手指頭在雲铎眼前晃了晃:“她?哪個?”他指一指“娘娘宮”:“這個?做夢娶媳婦兒您那叫意淫!”一扭頭指着甄蓁的被影兒:“那個?你算人家什麽啊?侍過寝,你就忘乎所以了是吧?國家有法律,沒證兒,不算。”
雲铎渾身都是抖的,他深深呼吸了兩下,一彎身狠狠摁住腰,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曹琛要攙他,被雲铎狠狠地推開了,他頭也不回地朝着另一個方走了。
滿身倔強。
曹琛往左看了看甄蓁的背影兒,奔右看了看雲铎的腦勺,長長地嘆了口氣:“這淹死的都是會水的,打死的都是犟嘴的……”
他擡頭看了看甄蓉,既到戒臺寶寺,何不悟徹洞天?
曹琛在蒲團上跪了下來,他那個大娘一樣念叨了起來,語調無比虔誠:“我說娘娘,啊,不,蓉蓉,你瞅瞅,你瞅瞅這份兒亂。你也不管管。一個是您本家兒妹妹,一個……啊……對你流哈喇子那麽多年……哎……你就煩了這對兒冤家,您都不管,你也看着我這麽積德修好不容易,別給我添亂了行不行?嗯……你是一死躲個清淨兒……讓我老人家上哪兒說理去啊……”他擡起頭,甄蓉高高在上,正妙法莊嚴,笑麽滋兒看着他,好像看一個傻叉。
曹琛苦笑了一聲,在甄蓉面前盤腿坐了下來,他說:“甄蓉,其實我也不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看着事兒事兒的,和我記憶裏完全不一樣了。”他頓了頓,臉頰上竟然浮現了一層屬于少年的羞澀,他用告白的語氣嘟囔着:“我喜歡的你,不是這樣的。可是我有什麽法子啊?我也勸不動您妹妹,您媽也不愛看我。其實我想……甄蓁是對的。時移世易,滄海桑田。我們都不是當初的樣子了。就是你現在活着,也不會是當初那個樣子了吧?你應該結婚了吧?呵呵,你肯定不會像甄蓁那個傻瓜一樣,到處相親還單着。嗯,你就是結婚了,新郎也一定不是我。你那麽聰明,根本看不上我這種解不出來微積分的人吧?文科生受歧視啊……”說到這兒,曹琛長長嘆了口氣:“哎……都是暗戀你的人,雲铎替你去開飛機,就萬衆敬仰,人五人六兒,跟立了多大功似的。我替您圓夢放飛自我去跳大腿舞……就成了招笑兒的了。這些年,我曹琛為的難……誰知道啊……”說到這兒,曹琛自嘲地笑了,他擦了擦眼角,擡起頭看着雕像,用無比溫柔的低聲問:“蓉蓉啊……十八歲那年我喜歡過你……可是,我從來都沒對人說過……你那麽聰明……你知道嗎?”
雕像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它分明什麽都不知道,可是看起來好像什麽都知道。
海灘很安靜,唯有帶着花香的海風吹過來,拂動了甄蓉紫紅色的披風,飄飄蕩蕩,起起伏伏,好像一段少年,暧昧不明的心事……
那天,是雲铎先回的家。
他覺得下腹潮潮的,傷口一跳一跳的疼,渾身發冷發熱。
他捂住了臉:很熟悉的挫敗感。
這些日子休養的功夫恐怕全白費了。
他怎麽這麽沒用啊?一拳砸在了牆上,幾乎擦出來個血手印。
雲铎沒有去醫院,他呆呆地坐在客廳裏,坐了好一會兒。
驀然擡頭,光影過處,雲铎下意識地朝一個方向伸出手。
可是……甄蓁的房間裏并沒有人走出來……
她的門口空蕩蕩,連窗簾都沒有動一下兒。
雲铎就愣住了。
他記得她說:“你為了她……從天上掉下來……睡不着……所以晚上來找我……是不是……是不是?!你好本事啊!”那樣含着眼淚的兇巴巴,分明是個傷透了心的小姑娘。
他喃喃地辯解:“不是,不是這樣的啊。”
屋子裏很安靜,安靜到他的喃喃細語都有了回聲。
過了好一會兒,雲铎覺得……好口渴。
他晃裏晃蕩地站了起來,向廚房的方向走過去。廚房窗明幾淨的,冰箱裏還蒸汽地凍着甄蓁包的鲅魚餡兒餃子。案板上是他上午洗淨要切的新鮮青椒,雞蛋和海蛎子分門別類地擺得很整齊。
那些黃黃綠綠的食材,顏色非常可愛,雲铎揉着額頭想了想:嗯,他原本是想給甄蓁做頓可口的午餐送過去的。這麽新鮮的吃食,甄蓁一定喜歡。
他閉着眼睛都能想到她舔着勺子意猶未盡的樣子,可愛得像一只吃飽了的貓咪。
但是……怎麽一下子就全變了……
腦袋蒙蒙的,他有點兒懶得想,随他去吧。
腰上很疼,雲铎不想去管它,有些事兒好像一輩子都不會變好,那麽習慣就好了吧。
他開始做飯,下意識地想把早上沒做好的事情做完。
他認真地淘米,洗菜,把海蛎子放到雞蛋裏打得盡量均勻。
熱熱的油,蛋液進鍋的時候,“茲拉”了一聲。
身後有風吹過,雲铎下意識地說:“甄蓁等一下……”
回過頭,屋裏并沒有人。
只有他忘記了關好的門,在晚風裏一蕩一蕩,好像在等着誰,分明有滿腔的話,卻說不出口的一開一合。
雲铎微微嘆了口氣。
他把做好的飯菜認真地擺在了桌子上,然後托着腮,坐在那裏等。
天光一點點的黑了下來,甄蓁沒有回來,曹琛也沒有回來。
屋子裏安靜得可怕,雲铎懶得開燈,也懶得獨自吃飯。
中間曾有手機藍光明滅,雲铎沒有站起來拿,他不想看到甄蓁和他吵。
那天,雲铎就那麽在黑暗裏,孤零零地坐了好久,好久。
久到太陽落山,久到皓月東升,久到滿天星鬥,久到……朝陽再一次照亮了大地。
難得那一天沒有下雨,雲铎看着窗外帶着露水的月季花,好久……決定回房間去收拾東西。
他也許應該回去了。
回部隊去。
把該他做的事情做完。
豁出命也可以。
他還有什麽牽挂?
甄蓁是六點多鐘回來的,一臉疲憊,二話不說,進門就沖澡。
雲铎看着她的樣子,應該是在工作的地方胡亂湊合了一宿,樣子很是狼狽。
坐在方廳裏等了一會兒,甄蓁擦着頭發從浴室裏出來了。
雲铎對着濕淋淋的甄蓁說:“你……”
甄蓁今天說話很是客氣:“擾你休息了,對不起啊,我收拾收拾就走,你好好休息吧。”
雲铎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麽來,他看見她在收拾東西。
甄蓁沒有回頭:“昨天的事兒,對不起。我去……嗯,和同事們住一起。應該不會經常出現在你眼前了。”
雲铎抿了抿熱燙的嘴唇:“你……餓嗎?我做了你最喜歡的吃的。我去給你熱一熱。”
甄蓁垂下頭,禮貌地笑一笑:“謝謝你。我在外面吃過了。”說完,她拎起箱子走了出去。
雲铎張了張嘴,嗓子裏滿是血腥味兒的滾燙熱氣兒,燒得他一瞬間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只能那麽眼巴巴的看着,看着:妹子的背影窈窕秀麗。
看着妹子的頭發又黑又長。
看着妹子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她對他說:“哥,我走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