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舊友

鬼與妖不同,妖是有實體的,而鬼卻有形無質,真打起來,還不定誰輸誰贏——白啾這輩子就沒認真打過一次架,昆侖上那些原住民雖然瞧不起他,卻也甚少來招惹他,除了小時候常被那條惡龍按在地上摩擦外,白啾作為妖怪的這幾百年倒是一直順風順水的,就連東海那些海怪水妖也不敢主動找他的麻煩,現在白啾當然已明白,那都是由于三殿下的緣故。

這會子三殿下卻不在。

白啾決定捂上被子裝睡,他有點慫,想着那鬼怪許是來探路的,聽不到動靜,興許就該自行離去了吧?

那敲門聲卻連綿不絕,跟有人拉風箱一般,毛刺刺的聽着格外不舒服。

白啾終是忍不住,披上衣褲,一個箭步沖到門後,又将敖印送他的避水珠悄悄握在手裏,這珠子據說不光能避水,還能辟邪,萬一那厲鬼真想啃噬他的血肉,他也不至于束手無策。

白啾緊張的拉開門闩,就看到一個年紀跟他差不多的小少年立在門口,比他還稍稍矮點,模樣十分稚氣青澀。

他害羞的捏着衣角,“白啾,是我。”

白啾努力辨認了片刻,方才從他粗粗硬硬的頭發辨認出他是昆侖上的故舊,不禁詫道:“你竟成人了?”

敖印面色沉沉拎着包子上樓,就聽到房裏歡聲笑語不算——他去的時候那醉仙樓正要打烊,敖印好說歹說才勸動那廚子晚些回家,先做完這筆生意再說,為此還多出了一錠金子。

付出這樣多的心力,敖印覺得自己為了讨好小胖鳥真是犧牲巨大,不過,這屋裏的又是誰人?

他心懷疑慮破門而出,就看到白啾和另外一個少年擠在床上,兩人笑鬧成一團,膩膩歪歪的不成樣子。敖印當即便捏緊拳頭,目光陰鸷的盯着眼前這對“奸夫淫夫”。

白啾半點沒有被捉奸的意識,看到他手裏的水晶包子便眼前一亮,三腳兩步溜下床來,接過他手中的竹編籠,歡喜道:“買回來了?”

敖印此刻當然不想同他讨論包子,只聲音冰冷的道:“你不解釋一下嗎?”

“解釋什麽?”白啾微微仰頭,詫異的看向他,卻在接觸到敖印的視線後恍然大悟,因笑盈盈的指着床頭那人道:“殿下你誤會了,這個是我在昆侖上認識的小刺猬,他叫阿黑。”

白啾原忖度着以阿黑的進度,再有一百年也未必能修成人形,但許是他從龍宮寄去的蟠桃發揮了效用,阿黑居然這麽快就突破關隘了,白啾自然發自內心的為他感到歡喜。

那生得樸實憨然的小少年亦識趣的上前,向敖印施了一禮,“殿下您好。”

敖印不無醋意的問向身側,“你跟他認識很久了嗎?”

雖說依常理算,敖印跟白啾結識應該更早些,但中間畢竟隔了數百年,這麽一對比,敖印-心裏難免有些翻江倒海。

小胖鳥掰着指頭數了數,認真道:“不算很長,也就一百五六十年吧。”

敖印聽到前半句正自歡喜,可到了後半截,臉色卻不由得垮下來:這還不叫長?等于他離開的那段日子裏,白啾都在和一只又髒又臭的刺猬黏在一起,他怎麽忍下來的?

阿黑雖然修為不怎麽樣,做人的直覺卻比白啾強出許多,他隐隐感知到敖印對自己的敵意,因小聲道:“天色不早,我先回去睡覺了,小白,咱們改天再聚吧。”

白啾殷切的留客,“你住哪兒呀?不然就待我房裏好了。”

敖印聽得眼角直抽抽,這是将他視若無物麽?到底是兩個人度蜜月還是三個人度蜜月呀?

好在那刺猬精倒是個知情識趣的,見狀并不敢多留,只道:“我另外有住處,不用擔心。”便一溜煙的從窗口竄出去。

敖印輕哼一聲,算這家夥還算聰明,否則,定要将他身上的尖刺一根根拔下來才甘心。

白啾并不知道身邊人此刻正轉着多麽恐怖的念頭,只抱怨道:“你把人都吓跑了,我本來還想跟他多聊一會兒的。”

他又不傻,當然看得出敖印周遭散發出的騰騰殺氣——他畢竟是龍身,但凡境界低一點的妖怪見了他都得俯首帖耳,白啾那是習慣成自然,倘若初次見面,一定也會吓得說不出話來。

敖印極不情願的收斂了氣勢,“有什麽可聊的?你跟我都沒許多話說。”

白啾小心翼翼觀察他的臉色,總算看出些許不對來,弱弱問道:“你生氣了?”

敖印不言。

這是真生氣了,不同于白啾那種撒潑似的大吵大鬧,敖印鬧起情緒總是悶聲不響,有時候甚至瞧不出來。不過白啾好歹跟他相處了這些日子,漸漸也摸索出一些竅門來,他便踮起腳尖,将敖印緊擰的眉毛打開,又親了親他的嘴角,溫柔道:“殿下別怄氣好不好?要是我哪裏惹您不痛快,您只管說出來,我一定會努力改正的。”

雖然不知道哪裏做錯,但先道歉總沒錯,這是白啾探尋出的經驗之談。

龍太子最經不起哄,每逢白啾主動向他示弱,他便先軟化了,遂強硬的扣住他的腰身,用勁吻了一番,這才松開他肩膀問道:“那黑小子何時過來找你的,怎麽我竟不知?”

白啾聽他這樣貶低自己的朋友,不禁提出抗議,“他才不黑!”

好吧他是有點黑,不過白啾也想不到小刺猬化成人形會是這副模樣,雖然五官亦不錯,就是那身膚色嘛……活脫脫像在大太陽底下曬了兩三個月似的,簡直是只烤刺猬。

見他光顧着走神,敖印醋勁又發了,使力在他臉頰擰了一把,威脅道:“認真回答孤的問話。”

白啾幽怨的瞅他一眼,這才将注意力收回來,揉了揉肉乎乎的臉蛋開始訴說阿黑的來歷。原來阿黑在半個月前才正巧化成人形,原想将這個消息盡快分享給他,可到了東海邊上一問才知,三殿下夫夫倆已經遠行去長安了,阿黑這才循着兩人離去的路徑追上來——他法力雖不深厚,嗅覺卻是極靈敏的。

白啾感嘆道:“其實他對人間也挺向往的,之前我說要去京城,阿黑還托我給他帶些土儀,這下他親自前來,反倒省事多了。”

這般說來,之前窗邊看到的人影應該也是這刺猬精暗裏作怪,而非他所以為的歹人。敖印-心底稍稍放心,既然是小胖鳥的舊識,總比那些居心叵測的賊盜要強些。

唯獨白啾這副歡欣雀躍的神态令他看不慣,好像那刺猬精比自己還重要許多似的,敖印冷不丁問道:“若你我兩家祖上沒有婚約,你會喜歡上他嗎?”

雖說他一條龍跟個灰不溜秋的土刺猬比起來有點掉價,可這種話敖印不問又不行——他畢竟是在意的。

白啾卻有些不可思議,大驚小怪的嚷嚷起來:“殿下,您怎麽會問這種話?”

繼而正色道:“阿黑不過是我一個朋友,您卻是我唯一的夫君,二者當然是不一樣的。”

如果說白啾從前還不能清晰分辨其中的區別,但自從兩人雙修過後,白啾則是完全明了了,事實上也是很容易區分的:會跟他産生肢體牽絆的是愛人,至于朋友,那當然只存在言語上的談心。

盡管小胖鳥此語貌似垂涎自己肉-體的成分居多,不過敖印-心裏還是十分舒坦——至少他垂涎的是自己的身體,而非別人,只這一點便取得優勝了。

敖印将一個水晶包子塞到他張開的嘴裏,那包子皮是澄粉揉的,晶瑩剔透,連裏頭包裹的蝦仁豬肉餡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白啾啊嗚咽下,一面滿足的撐起兩腮咀嚼,一面含糊說道:“我之前借了幾卷話本子給他,阿黑看得津津有味,還問我該怎麽找情人呢。”

敖印才放下的心立刻又提起,緊張問道:“他看上誰了?”

那該死的刺猬妖不會是在故意暗示吧,小胖鳥心機單純,可別被那人哄騙了去。

白啾露出一副愁容來,“真有看上的倒好了,可他自己的難題都沒解決呢。”

原來阿黑雖僥幸變作人身,但不知是否原型是刺猬的緣故,身上有一層細細短短的黑毛始終褪不掉,還紮得慌,這樣怎麽能找到願與他共度一生的愛人呢?

見白啾在那唉聲嘆氣,敖印很清楚,按常理他該勸慰一番的,可不知怎的,他反而有些高興釋慮:小胖鳥連他偶爾長出來的胡子都嫌難受,怎可能看上那渾身黑毛的家夥?

他将一只刺猬視為對手,當真是小題大做。

白啾垂頭沉吟半晌,忽的突發奇想,“其實也不定非要脫去那身毛皮,只要找個不嫌棄他的人與他作伴,事情不就圓滿解決了?”

可是到哪兒尋這樣的人呢,白啾在腦海裏将從小到大結識的人歷數一遍,怎麽也想不出合适的,除了……白啾眼睛一亮,殷切的看着敖印道:“您覺得龜相怎麽樣?”

龜相那身背甲結實又致密,怎麽也不怕被紮吧?

敖印:“……”

你跟那刺猬精真的是朋友嗎?把一個胡子都花白了的老頭介紹給人家,你倆絕對有血海深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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