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疑窦
熊罴雖不聰明,亦知曉此事絕不是自己能沾染的,眼下他唯一的念頭便只有速速逃離此地。就不知敖印肯不肯輕易放過他。
還有之前偷蜜的事……熊罴惴惴說道:“先前偷過去的東西,小人已用了大半,若殿下不棄,請給小人一月功夫悉數補回。”說來也怪他自己胃口太好,才一夜功夫就吞吃殆盡,如今也不知做幾日苦力才能換來銀錢買糖買蜜,想想亦是心酸得很。
敖印卻大手一揮道:“不用了,算什麽大事。”
他這趟到人間是為了攢功德,并不為多造殺孽,為了這麽點東西計較就太失氣度了。
熊罴聽罷自是千恩萬謝,不敢再耽擱,擡起肉乎乎的熊掌快步逃開。臨走還戀戀不舍的望了眼院中剩下的半壇蜜糖。
阿黑氣得胸腔一突一突的鼓着,白啾只得好言安慰他,“不妨事的。”
雖然婚事不可以再辦,但喜糖還能再買不是?
阿黑不再說話,只滿臉不痛快的抿着嘴。
白啾知道他的性子有些悭吝且認死理,但諒着這麽點小事,過幾日就好了,誰知當黃昏從敖印從街市上回來,便發現新房裏已人去樓空。
白啾揭開壓在窗棂下的字條一瞧,訝然道:“他去追那頭熊了。”
看來阿黑對美食的偏好比他更甚,就為了別人偷吃他的東西,務必要理論個一清二楚,這才叫真正的吃貨吧?
敖印卻疑心那刺猬妖故意來一招離家出走,好引得小胖鳥牽腸挂肚,這做派和話本裏那些惡毒女配一模一樣,遂警惕的問道:“所以?”
白啾歪着頭想了想,重重嘆了一聲,“還是算了。”
阿黑認準的事那是九頭牛也來不回,何況他腳程快,又會鑽洞,這會子早不知跑到那條山旮旯去了。還在那熊罴個子雖大,看着卻憨厚笨拙,諒着阿黑在那人手裏吃不了虧——但願他別把人家的老巢給掀了!
敖印聽他分析完畢,正暗暗好笑,忽見白啾拉着他的胳膊,柔情滿懷的道:“阿黑去了也好,這下就沒人來打擾咱們了。”
難得從他嘴裏聽到這樣動人的言辭,敖印不禁感慨萬千,正想攬着他的肩膀來一個熱情的深吻,就見白啾拽着他的衣袖殷殷道:“你答應帶我去澡堂子的,如今可還算數?”
原來他還惦記這樁事,敖印不禁滿面黑線,還以為他是怕那刺猬妖打擾二人的蜜月,原來只是想痛痛快快的洗個澡麽?
真是不解風情。
白啾無心理會敖印幽怨的目光,兀自興興頭頭回屋收拾起替換的衣裳,權當他是默認。
敖印也只好認了這項功德,否則豈不顯得他太小氣。
兩人收拾停當上了馬車,白啾一路上噴紅着臉頰,時不時興奮的掀起窗簾張望,敖印則後悔不該輕易答允他的請求,一想到小胖鳥在大澡堂裏脫得精光赤條被人看去,敖印就覺得心裏堵得慌,雖說這世間男子并非個個都有那種偏好,可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在敖印看來小胖鳥渾身是寶,沒有人會忽略得掉他。
敖印越想越覺得心中那條嫉妒的毒蛇在撕咬自己,遂靈機一動向白啾道:“其實何必花這冤枉錢,東海的水晶宮裏就有一汪溫泉,連着火山邊上的活水,香氣馥郁,比這些髒兮兮的澡堂子好得多呢!”
小胖鳥果然來了興致,“真的嗎?”
敖印一臉正直的點頭,滿以為這般就能令白啾打退堂鼓,可誰知他卻說道:“那也得好久才能回去,還是先嘗個鮮再說。”
敖印無法,只得壓抑住滿心的怒火,這熊孩子,真是越來越溜滑了。
好在正式沐浴的時候倒沒太多岔子,雖然池子裏人實在太多——真的多,而敖印意料中最壞的情況并未發生,他還以為白啾會赤-裸着身子到處亂跑,還好沒做出這等丢人獻醜的事來——因他進去沒多會兒,就被屋內蒸騰的熱氣弄得暈眩不已,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末了還是敖印半摟半抱的将他拖出來,白啾趴在他肩膀用力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這才有了點精神,軟趴趴的道:“累死我了。”
兩個男人以這般暧昧的姿态說出這般暧昧的話,那是必定會遭人誤會的,敖印卻半點不介意,只含笑刮了刮他的鼻子,“還想不想來?”
白啾忙不疊搖頭,兩頰顯出胭脂一樣的紅色,直如喝醉了一般。果然對他這樣的鳥兒來說水便是大忌,還好他今日用的是一副人類皮囊,若是以鳥形來去,羽毛不被淋得透濕才怪呢。
那勞什子溫泉他也不想泡了,白啾眼下只想快點吃些東西補充體力。
敖印瞅着他這副嬌慵無力的模樣不禁為之意蕩神馳,正要俯身親一親他的臉頰,忽聽幾聲驚喜的呼喚,“敖兄!”
敖印皺眉看着這幾個煞風景的人,他認識他們麽?
幾人看起來打扮都不差,唯獨臉上都有種鄉下人初進城的生澀感——呃,認真說起來,他和白啾其實也算鄉下人哩。
為首的一個身穿月白長衫,笑容滿面的同他招呼,“敖世兄,你也上京來趕考麽?”
敖印記起來了,這是他做書生時結識的那幫私塾學子,只因後來恢複記憶後,腦海中充塞的記憶過多,倒把這些人事給忘了。
不過他在外人用的的确是進京趕考的理由,便只矜持的點點頭,算作承認。
那人欣然道:“如此,盼與世兄在考場一唔。”又好奇地看向伏在他肩頭的身影,“這位是……”
白啾很快答道:“我是公子的書僮。”
這亦是他與敖印達成的共識,未免暴露身份,兩人自然得捏造一段關系,這個理由是最不容懷疑的。反正白啾看着嬌嬌小小的,又乖巧聰明,的确很像個書僮。
敖印卻因他答得太快而有些不滿,就這麽不想承認跟他是一對麽?也不知是哪來的一股氣性作怪,他竟硬邦邦的道:“這位是內子。”
衆人都僵住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哈哈笑道:“世兄還是這麽風趣。”遂各自散開,心裏都也知曉這兩人關系不尋常,不過像這等清俊的書僮本來也不光為伺候筆墨之用,拿來暖床也是常有之事,可見敖印上京之後也學壞了,竟連那些世家公子的習氣也沾染了不少——這樣下去還如何能中舉?也罷,倒是少了一個競争對手。
白啾候他們離去,這才好奇問道:“什麽是內子?”
敖印冷聲道:“就是妻子的意思。”
他簡直滿心惱火,不為那些人對他的輕視,只因他們竟誤會白啾是自己的娈寵,這就太欺負人了。
白啾聽不懂衆人的談話,自然不覺得生氣,只巴巴的問道:“你要去趕考嗎?”
敖印逢人都這麽說,弄得白啾都幾乎信以為真,該不會敖印主要目的不是為了陪自己上京,而是為了掙一番功名吧?
雖然他亦不知功名對敖印而言有何用處。
敖印-心中一動,反握住白啾兩只手腕,“你希望我去赴試嗎?”
白啾對于四書五經根本一竅不通,不對他對書生向來傾慕,因此也就理所當然覺得考取功名是一件極光彩的事,因道:“若殿下樂意,我當然是支持的。”
敖印被他激勵起滿腔鬥志,“也好,那咱們就掙個功名讓他們瞧瞧。”
他這趟原只為游山玩水,可方才被那幾個狐朋狗友一刺,倒覺得自己還該做點別的什麽才好。況且,若能叫人間幾頁書難倒,他從龍宮帶來的那一車卷宗更是看都不要看了。
他當即決定先去西市買些文房四寶。
白啾樂得從命,當然不忘提醒敖印給他買些吃食,紅袖添香伴讀書,做書僮的也得吃飽東西才有力氣照顧主人呢。
他正要起步,忽覺眼前一花,只見不遠處的人從裏,一個酷似敖印的身影飄然而過,仿佛還輕輕望了他一眼。
簡直一模一樣。
敖印走出數步,忽覺手上空空,這才發現小胖鳥還楞在原地不動,不禁皺眉喚他,“你不想吃糖葫蘆麽?”
白啾的心神被糖葫蘆勾回來,忙颠颠跑過去,“殿下等我。”
他忍不住望了眼敖印英俊的面容,心中不禁泛起狐疑:世上會有這樣相像的兩個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