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赴試

敖印是個從來不說謊的人(只除了裝病乞憐的那次),不光對他人誠實,對自己也同樣誠實。回去之後他就将買好的紙筆擺在書案上,又悉心搜羅了一堆四書五經的集注,看樣子真準備認真應試。

白啾咦道:“你還真打算去受罪呀?”

難得來上京一趟,他還以為敖印抱着和自己一樣吃喝玩樂的念頭,孰料人家的志向這樣遠大。白啾雖有些難于理解,卻不禁生出點自慚形穢來。

敖印揉了揉他的臉,微笑道:“人各有所求,我和你要走的路生來是不一樣的。”

像白啾這樣憨頑懵懂的小鳥兒自然無憂無慮活着便好,他便不同,自小他便感知到老龍王對自身的敵意。那是一種雄性首領對于後嗣天然的戒備,如同叢林裏的老虎獅子一般,與其同時又帶着一種輕視:一面擔心他會取而代之,一面又不信他有如此能耐——乳臭未幹的小兒能做些什麽?

敖印雖對那張王座興致缺缺,可他也想要一個證明自身的機會,不為別的,只為表明他這個人并非毫無用處,哪怕他在龍宮的位置空缺了幾百年,他也依然是龍宮的一份子,身上流着亘古傳下的血液,而非一條庸碌渾噩的長蟲。

他掐着白啾豐腴有肉的腰,笑眯眯道:“等我中了舉人,你準備如何犒賞我?”

一直以為都是他在為這沒心肝的小鳥兒勞神費力,如今怎麽也該輪到白啾出點血了吧?

白啾經他一問,不禁心虛的垂下頭,暗暗思索起來:他自己的積蓄早就花得差不多了,哪裏勻得出錢,沒有錢,怎麽買禮物送人?

敖印見他愁眉緊鎖,樂得再逼迫一把,“那你可得仔細了,到時候恐怕人財兩失。”

白啾驚疑不定的看向他,不知此話作何解釋。

敖印再度揉搓起他的臉頰,不懷好意的道:“你看了那麽多書生狀元的故事,這點道理還沒明白麽?若我中了舉,那可叫一個風光無限,不知有多少達官貴人前來求親,八擡大轎都迎不過來呢,你想想,那時可有你的容身之地?”

當然是騙人的,他一個神仙怎麽可能與凡人結親,哪怕是最末等的神仙,況且敖印此番應試不過為證實一下自身的能力,游戲人間而已,怎可能認真做官去?

但那傻乎乎的小胖鳥卻真的信了。敖印先是見他驚愕的睜大雙目,繼而眼眶裏沁出黃豆大的淚珠,最後氣咻咻的道:“那你就再結親去吧!”

說罷便欲離開,敖印還未來得及伸手去攔,就見他已忿然轉身,“先把休書予我,咱們一拍兩散。”

這種文绉绉的話不像他能說出來的,多半又是話本子上的臺詞,真是戲精附體。敖印雖有些好笑,卻也知曉玩笑不能開得太過分,當下上前将他身子摟住,用勁撫摸,“行了,方才都是哄你的,有你在,我哪還看得上旁人?”

小胖鳥板着一張唇紅齒白的俏臉,聽見了也裝成沒聽見。敖印饒說了半籮筐好話,對方卻全然不領情,不禁大為頭疼。

直至晚上兩人洗漱就寝時,白啾自顧自的搬出另一床被褥,竟是打算與他分開而卧。敖印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當下也不好多說什麽,只在夜闌人靜之後,悄悄從被子底下鑽進去,抱住小胖鳥肉乎乎的腰。

白啾在他懷中扭動了一下,顯然方才都在裝睡,黑暗裏聽到他帶着鼻音的悶聲,“不是說要娶官宦人家的小姐麽,還來招惹我幹什麽?”

敖印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肚臍眼,激得小胖鳥身子蜷縮了一下,好見他擁得更緊,繼而才笑道:“吃醋了?”

白啾惡狠狠的扭過頭,“才沒有!”迫于暗裏看不清表情,無法充分展露氣勢。

敖印順便将他兩腿壓住,整個人拱到同一床被褥中來,莞爾道:“我還就喜歡看你吃醋。”

以後都是他處處揣測白啾的心意,難得白啾也會對他表現出這樣強烈的占有欲,不得不說,挺滿足的。

白啾哪怕看不到他臉上的笑容,也能聽到對方低低的笑聲,頓時無言以對,碰到這樣沒皮沒臉的人,他還能說什麽?

白啾只輕哼一聲,将被敖印攥住的手抽開。

敖印卻趁勢将他十指握住,撫慰道:“放心,我怎舍得抛棄東海的身份去做人間的官?這交易未免太不劃算,你那些疑慮都是莫須有的。”

白啾心頭一喜,正要說話,敖印卻又話鋒一轉,不安好心的道:“但也說不準,萬一皇帝老兒見我一表人才,才高八鬥,硬要拉我去做官,我恐怕也推辭不得。”

白啾的臉成功黑了,這人誠心耍自己玩是吧?到底有沒有一句準話?

敖印捏了捏他那嫩乎乎的耳垂,含笑道:“你最好還是求神拜佛保佑我這次應試不第,否則,一切都是未知之數。”

白啾算是聽明白了,這人存心不讓自己好過,他自己為那些密密麻麻的四書五經傷神就算了,可憐白啾也被連累得提心吊膽,這幾個月都将不得安生,難道這個就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麽?況且,他到底是該希望敖印中試還是不中試呢?

白啾都快被對方的歪理攪糊塗了,正沒個主意,敖印的左手卻悄悄伸進他寝衣裏去,無疑意有所指。

“殿下不該節省些體力來準備考試麽?”白啾一本正經按住那只賊手,眼睛裏卻閃着調皮的光。

“孤有的是力氣。”敖印說道,翻身就将他壓住。

接下來自然就看不成書了,白啾也沒法提醒他再回到書桌上,因他整張嘴都已被人堵住,嗚嗚地說不出話來。

但這次的體驗可謂比之前都要好,許是敖印那番話吓住了他,白啾生怕從那冒出個高門華第的美貌小姐同自己争寵,倒是一門心思将敖印纏住。小胖鳥亦是頗為虛榮的,他知曉自己這幅身體還有幾分吸引力,但瞧敖印每早起來那神清氣爽的模樣便知道。

不過與之相對應,白啾就被折騰得很慘,次日往往爬不起來。

兩人這般半帶玩鬧興致的胡來了月餘,眼看便是應試的時候,白啾再不敢擾他,安安分分的将敖印送到考場門口,再乖乖的擡起眼與其對視,表示自己會安心等候。

敖印理了理他領口上的皺褶,凝聲道:“不用太擔心,等會兒若是累了,就去茶寮裏坐着歇會兒,只別誤了時辰。”

出門前他特意讓白啾多帶了一包銀子,料想他身上銀錢是綽綽有餘的。

白啾乖覺的點點頭,還不忘叮囑他,“你可千萬不能中選呀!”

否則一家郎君百家求,那他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衆人聽見不禁紛紛側目,誰家的書僮竟如此大膽,說這些咒人的話?那少爺也不嫌晦氣,果然是破鍋配爛蓋。

敖印不禁撲哧一笑,沒想到他仍将那玩笑記在心上,不過這也側面證明了小胖鳥的心意所在——如今的白啾很愛他,非常之愛。

敖印只覺胸中漲滿了熱情,原來對待會兒要應付的關卡還有點抵觸,這會子也不那麽緊張了。他溫柔的握了握白啾的雙手,便輕輕轉身進去。

白啾站在原地翹首盼望了一會兒,直至不見了敖印身姿,才掏出懷中的蒸餅大快朵頤。早上出來得急,都沒顧得上吃東西,可憐敖印還得餓着肚子考試,倒黴催的。

白啾決定把他那份也一并吃掉。

門口駐守的兩個差役瞥見他這副大大咧咧的模樣,本想說些什麽,到底還是忍住了沒說,算了,這主仆倆看着就是對傻的,何必同憨子過不去呢?

白啾吃了兩塊餅,身上冒出些汗,亦覺得太陽照得身上熱乎乎,便依照敖印所言,自顧自尋了處茶棚坐下,依舊吃他的餅。

食肆裏一般是不許帶別家東西進來的,小二正要制止,白啾卻幹脆利落的将一枚銀錠放在桌上,那人便無話可說——有錢便是大爺。不過看這客人的打扮,多半是位書僮,哪家的公子縱得連身邊書僮都這般恣意?果然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小二搖了搖頭正要離去,白啾卻叫住他,“我想小睡一會兒,等考試裏頭的人出來,你能不能叫醒我?”

說着又摸出一粒碎銀。

店小二笑容滿面的接過,又問道:“不知客官候着的是哪家舉子?”

白啾一時不知該如何描述,總不能說是東海來的神仙吧,他靈機一動,道:“這個不難,你只瞧相貌最英俊、風姿最灑脫的那位便是。”

他對自己的相公還是很有信心的,白啾美滋滋想着,這下總不能認錯了吧?

小二只得含糊答應着,心裏卻翻起白眼:物似主人形,看這書僮的舉止談吐,想必那位公子也好不到哪兒去,看來名落孫山竟是注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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