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結局
小麻雀懷孩子是怎樣的?白啾沒見過,他自己也是頭一遭經歷,但據他的親身感受來看,似乎并不算壞。原本他在這龍宮有些生疏且無法融入其中,但僅僅隔了一夜,衆人就忽然對他親熱許多,龍母娘娘一貫善待他就不消說了,可其餘人也正式将他視為東海的一份子,白啾就不得不因此啧啧稱奇——他畢竟是一只鳥呀,連游泳都不會,怎麽能算成水族呢?
就連敖沁芳對他的态度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但親自過來慰問,還精心準備了一大包豐厚的賀禮——可惜沒送吃的,結果被敖印懶洋洋地扔進庫房裏。大抵敖沁芳已看出如今宮中局勢分明,日後她嫁去南海,少不得還得依靠敖印這位王弟,這麽一想,順帶着對白啾也就親熱起來了。
白啾向來是不怎麽記仇的,其實是因為懶得去記,只是想人生這樣漫長,若光顧着跟人鬥氣那多累呀,只要能維持表面的和平,哪怕是虛情假意也比撕破臉強。何況敖沁芳對他也并沒有多麽強的敵意,她只是單純看不起這傻鳥的身份——并不代表她看不起自己的侄子。
那侄子如今就在姓白的肚子裏呢,敖沁芳少不得多對他客氣三分。
白啾在龍宮待得雖有些無聊,亦不敢擅自到外走動,粗略算了下日子,他覺得月份已經挺大了,而且眼看着腹部一天天鼓脹起來,白啾難免陷入愈多的惶恐之中。他這幾天閑來無事淨看些人間的雜書,那上頭婦人難産的故事可不在少數。他當然不算婦人,可是生産的時候說不定也會出意外呢。
敖印見他這副提心吊膽的模樣,只得溫柔的加以安撫,“放心,沒事的,龜相都說了你一定能平平安安将這孩子生下來,你想想他的話能有錯?”
其實照龜相看,白啾如今退為原型反倒是好事,鳥類下蛋總歸容易的多,他若仍是人身,那龜相就得想法設法把肚子剖開好取出胎兒,血淋淋的更吓人了——只是這種話就不必說給白啾聽了。
白啾想起這位丞相是活了上千年的人物,智慧非凡,心內于是稍稍安定。
敖印按照龍母教的法子,将磨碎的雞蛋黃拌上紅糖攤開在掌心,好讓白啾大快朵頤,一面笑道:“孤不會攔着你,可你自己須注意分寸,別吃太多,不然肚子長得太大會生不下來的。”
其實他就算不提醒白啾也吃不了多少。那紅糖是白母專程送來給寶貝兒子補身的,原是昆侖上特産的一種槭樹糖漿煉制而成,清甜中帶着微微苦味,十分可口。但再可口的東西吃上數百年也會膩味,白啾寧願她送些草根樹皮來嚼。無奈他太清楚自家娘親的脾性,不但喜歡表示好意,還非逼着別人接受自身的好意,白啾也只好認命地将這些賀禮享用殆盡。
填飽肚子後,他在一旁的生絹上蹭了蹭尖嘴,又蹦蹦跳跳地來到敖印肩上,看他埋首書卷的英俊面容。
敖印捏了捏他纖細的腳踝,笑道:“為何這樣看我?”
白啾歪着頭想了想,“殿下以後會成為龍君嗎?”龜相日前贈予他一枚落音丹,使他勉強能開口說話,至少交流不成問題。
他聽說二王子已被人關押在水牢裏,至少數百年內都沒法再出來,而老龍君已有了卸任的心思,那麽,能承繼基業的便只剩下敖印一人。
敖印稍稍彎起唇角,“你不願意?”
一只鳥可沒法表現出哀愁神色來,白啾只得郁郁嘆道:“那你将來一定會納妃的了。”
人間的皇帝都少不了三宮六院,東海雖比不得人間廣袤,龍君亦是一方霸主,想來甘願獻身的佳麗也不在少數。
敖印沒想到他擔憂的是這個,一時竟不知該嘲笑他的無知還是該高興他能想到這點。不過,小胖鳥能學會吃醋,證明自己在他心上的分量的确日益漸深,這一點還是很值得高興的。
敖印遂刮了刮他輕捷的尾羽,含笑道:“不管旁人怎麽想,孤是定要向父王看齊的,你可曾見父王除卻母後還納過旁人?”
老龍君的性子雖孤僻怪異,有一點卻很令人欽佩,那便是鐘情一人從無更改。早前是他力排衆議娶龍母為妻,這些年無論外界如今議論紛紛,老龍君始終堅守“妻管嚴”的名聲,從無逾牆偷歡之念;而龍母亦是如此,別看她平時嘴上諸多嫌棄,丈夫生點小病,她比誰都急得厲害,誰能說這不是愛情呢?生活中哪來許多的驚天動地,這些細水長流的點滴亦足夠感人。
白啾其實并不太明白這一番宏論,但敖印的意思他卻理解了,敖印會一直陪伴他,那麽,他當然也會付出同等的回報,從生走到死,永無離分。
白啾為生産那日做好了充分準備,連止血的紗布和咬在嘴裏止痛的細樹枝都提前備好了,然後事情卻比他想象中輕易許多。他才痛得打了個滾,那枚蛋就骨碌碌的從身下滾出來,虧得敖印眼疾手快将其接住,否則定是要出事的。
他正要回頭看看白啾是否無恙,就見屋內白光大作,一團淺色的光華将白啾渾身覆蓋住,不過片刻功夫,那胖嘟嘟的小鳥兒已變成赤條精光的人形。
白啾臉上驚奇不已,正要下床讓敖印掐掐他的臉看是否在做夢,敖印便已尴尬的背轉身去,“你、你先把衣裳穿好……”
這麽久沒見,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流鼻血。
白啾雖不解其意,但還是老老實實照辦,一面嘀咕着:這人莫不是中邪了,怎麽突然間變得古古怪怪起來?
敖印捧着那顆蛋反倒手足無措,“這個該怎麽辦?”
白啾也拿它沒辦法,還以為生出來就算完事了,原來還有後續麽?
兩人只得去向龜相請教,龜相認真觀察了一會兒那白玉般的蛋殼,繼而認真說道:“這個是要孵的。”
夫夫倆面面相觑,各自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誰來孵啊?
自從阿黑那日追蹤偷蜜賊離去之後,便再未來過信,白啾還以為這位好友一去不複返了,可誰知在他下蛋後的此月,門人來通報,說有一位遠客前來造訪。
白啾一聽那人的描述心裏便猜着幾分,欣喜萬分的出去相迎,可誰知見到的不止阿黑一人,熊罴居然也在——他穿了件整潔的長衫,很像個讀書人,唯獨那過分粗壯的身材以及颌下一把黑亮胡子讓人總疑心是個土匪。
阿黑的舉止比之前從容許多,不那麽害羞了,熊罴則審慎的跟在他身側,寸步不離,時不時還偷眼看看這位身量瘦小的同僚。
白啾悄悄将阿黑拉到一邊,朝熊罴那方努了努嘴,“你兩個竟好上了?”
雖說妖與妖相戀并不稀奇,可他總以為阿黑眼界不低,怎麽會看上這樣一個莽大漢,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阿黑矜持的一笑,小聲說道:“可我覺得他挺好的呀!”
尤其熊罴生得皮糙肉厚,是絕不會害怕被阿黑那身刺紮着的——命裏求也求不來這樣匹配的緣分。
這大概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白啾無話可說了,不過阿黑去抓賊竟會把自己給賠進去,可見他倆都不是很聰明的那類。白啾發覺自己不是最笨的,心理上稍稍取得一點安慰。
阿黑左盼右盼,不禁咦道:“三殿下呢?”
白啾支支吾吾的道:“他……正忙着呢。”
阿黑此番前來原只為打聲招呼,順便送一張請帖,邀白啾三個月後喝他們的喜酒。白啾滿口答應着,送完客回到房中,見敖印仍端端正正盤膝坐在床頭,不禁捧腹大笑,還故意問他,“外頭來了客人,你怎麽也不見見,豈不失了禮數?”
敖印惱道:“還不都是你害的。”
要不是劃拳比輸了,用得着他一位王子來孵蛋麽?累得他一個多月來就沒動彈過,連飲食都由人送到床上來,簡直和坐牢一般了——不,坐牢都比這自在。
白啾知曉他心內的怨言,亦不敢過分取笑,只輕手輕腳上前,關切問道:“如何了?”
敖印正要答話,忽聞身下一聲脆響,衣襟覆蓋的地方微有異動,忙驚喜的将手腳挪開,只見那枚晶瑩的蛋殼已漸漸裂開來,一只小小的生靈揮動着尖嘴将外殼啄開,漸漸地,整個身形都露于人前——那是一條通體雪白的小龍,眼仁烏黑澄澈,背上還生着一對蓬松雙翅,雖略顯滑稽,卻不失可愛。
一看便是兩個人的種。
白啾驚喜的将萌寶捧起,“殿下,你生出來了!”
“是你生的。”敖印皺眉糾正他。
不過這些也都是小節罷了,他輕輕拂去衣襟上的碎蛋殼,起身來到白啾身前,小龍鳥看看白啾的臉,又看看敖印的臉,顯然心內亦在困惑,到底哪個才是他的親爹。
反正他還不曉事,且留待今後慢慢解釋吧,敖印想着,伸出一截指頭去逗弄他,小龍鳥似乎以為那是食物,兩爪抱着,竟用力在其指腹上咬了一口。
敖印吃痛收回,瞪了一眼白啾道:“這家夥牙真尖,像你。”
白啾感覺自己受到冤枉,立刻提出抗議,“我什麽時候咬過你?”
他覺得天底下沒有比自己更性情和順的鳥兒了。
“這段日子是沒有,今晚上只怕你又該咬了。”敖印含蓄的點出真相。白啾情動時候的模樣也只有他能看得到,不過需付出一點代價就是了。
白啾的臉悄悄紅了,無疑他已聽懂敖印話裏的暗示,不,那幾乎已算作明示。
不過,他其實也有點想念他就是了。還是趁着這家夥還小,兩人盡管溫存些時日吧,不然日後想溫存只怕都沒機會。
白啾捂着臉,覺得自己真是壞透了。
敖印卻已含笑牽起他的手,“走,咱們吃飯去。”
吃飽了才有力氣辦事,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放之四海而皆準的。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抱緊藍烏醬 的深水魚雷,讓你破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