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程郁是連夜出發前往了羅家溝, 雖然他嘴上說着兩三天就回來了,但程歸遠的心裏依舊是有些不放心的, 直到程郁都走了半個多小時了, 他還在後悔應該自己怎麽沒有找人跟着程郁一起走。
于管家看他憂愁的模樣,過來安慰他說:“小郁已經這麽大了,先生不用太過擔心。”
是啊,他都已經這麽大了, 自己能狠下心放在他外面五年多而沒見他一面,現在這樣他自己也覺得虛僞。
可是他這心裏就是不好受,像是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偏頭看向另一邊的程嘉言。
程郁離開後, 程嘉言便沒有再玩游戲了,而是自己安靜地坐了一會兒, 到了時間後乖乖的學習,看幾頁的英文書。
他看書的時候很認真,好像已經習慣了程郁經常不在自己的身邊,程歸遠盯着他看了一會兒, 見他把書看完, 放到一邊, 便開口問程嘉言:“言言晚上用不用爺爺陪你睡?”
程嘉言年紀還小, 程歸遠擔心他晚上一個人在還不算熟悉的環境裏睡覺會害怕。
不過程嘉言倒是馬上搖了頭,對程歸遠說:“我自己可以的。”
見程嘉言的臉上還帶着一點小驕傲,程歸遠笑了笑, 沒忍住又問了他一遍:“真的可以嗎?”
“沒問題,”程嘉言對着程歸遠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說,“我從前也經常一個人睡覺的。”
程歸遠卻是立刻從程嘉言的話裏聽出其他的信息來,問他:“爸爸從前晚上經常不在家?”
程嘉言歪着頭,似乎是在回憶着什麽,半天後他點點頭,故作深沉地對程歸遠說:“每個月都會有幾天吧。”
程歸遠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擡手揉了揉程嘉言的小腦袋,只是心中卻留下了疑問。
程郁晚上出去做什麽?他的工作是記者,白天還不夠忙的嗎?那晚上是出去玩了?
如果沒有程嘉言的話,依着程郁過去的性格,晚上可能會出去玩玩,可他現在有了孩子,所以不大可能把程嘉言一個人留在家裏,自己出去玩樂。
即便想出去,也可以帶着程嘉言一起。
那是為了工作?
那天程郁告訴他自己在做記者的時候,他理所當然地以為他與那些經常采訪自己的記者們做的都是一樣的工作。
或許并不一樣,程歸遠心中有些計較,他得讓去平海幫程郁收拾行李的下屬,好好問一問程郁這幾年在平海做的是什麽工作,過得怎麽樣。
他琢磨完這些後,對程嘉言說:“晚上要是害怕了,就叫爺爺。”
“好的。”程嘉言答應得爽快,然後把客廳裏自己的東西整整齊齊地收拾好,就蹦蹦跳跳上樓去了。
程歸遠偏頭看着程嘉言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轉角,無聲地笑了笑了,程嘉言可比程郁小時候聽話多了,程郁自己小時候頑皮,倒是把孩子教的不錯。
這樣也不錯,程嘉言聽話懂事,這幾年他過得也能輕松點。
程嘉言上樓以後立刻從抽屜裏拿出手機,給程郁打了電話,電話那頭的程郁已經上了車,再過兩三分鐘應該就能發車。
父子兩個在電話裏聊了一會兒,電話快要挂斷的時候,程郁叮囑程嘉言說:“晚上少玩會兒游戲,早點睡覺,知道嗎?”
程嘉言嗯了一聲:“爸爸要早點回來。”
電話挂斷後,程郁點開微信看了看依舊在列表裏被置頂的盛老師,猶豫了許久,又把手機給放下。
他側頭看向了窗外,沉沉的夜幕上亮着幾點明星,程郁坐在靠窗的位置,清楚地看到玻璃窗上映着自己的影子,遠處燈火闌珊,一座座高樓在黑夜中留下深色的輪廓。
列車又行了十多分鐘,城市漸漸遠去,它穿過山洞,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遼闊的田地,夜空下,遠處的山腳下還有幾點稀疏的燈火。
程郁靠着椅背,閉上了眼睛,耳邊一片喧鬧,慢慢的那些聲音都消失了,又過了不知多少時間,耳膜上漸漸傳來某種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細小的蚊蟲正在上面小心地行走。
時間再次靜止,怪物們從海洋裏,從土地裏,從雲空之上,來到寂靜的人間,他們穿過高高的山坡,穿過荒蕪的沙漠,按照祂的旨意,在衆生當中尋找他的痕跡。
一排排建築倒下成一片廢墟,伴随着此起彼伏地轟響聲,觸手們在黑暗中肆無忌憚地狂舞,它們掃過一條又一條的長街,熄滅了一盞接一盞的燈火。
它們在程家別墅的外面瘋狂地轉圈,明明昨天已經在這裏感應到他的氣息了,今天怎麽又不見了?
而更可怕的是,它們還在這裏感受到了另外一股和祂一樣令人恐懼的氣息。
它們小心地匍匐在地上,生怕驚擾了這個可能是世界上的又一位神明。
而另外一些粗壯的觸手則是離開了雲京,在世界的其他角落裏游蕩,它們停在列車上面,沿着表面,小心地向下移動,緊緊貼着車窗,若是車廂裏的人類能夠睜開眼,定然會被眼前的這一幕吓得失聲尖叫起來。
很快它們就在車廂裏發現了程郁的身影,它們激動得狂舞,山體在觸手們的擊打下有碎石與泥塊不斷地向下滾落,而路上的列車卻是沒有受到任何的損傷。
找到了!找到了!
他在這裏!
就在這裏!
他又要走了……
又要走了……
快來啊!
快來啊!
然而任憑它們如何的呼喚,祂依舊沒有到來。
怪物與觸手們将列車緊緊包裹住,等待着祂的到來。
雲京市裏,在床上熟睡的盛柏年突然坐起,他有些僵硬地轉頭,岑寂而黑暗的房間中,甚至能夠聽到他骨骼轉動的咔咔聲。
他下了床,像是一只被控制的木偶,還不熟悉自己的身體,他在房間中漫無目的地走了兩圈,後來拿起床頭櫃子上的手機,手機屏幕上的亮光映着他的五官,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他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了點,很快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他将手機放下,擡頭看了一眼窗外,目光帶着幾分急切,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他心滿意足地躺回了床上,閉上了眼睛,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向上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程嘉言同樣在熟睡中,他不安地皺眉,夢裏是好大好大的雨,天地一片混沌,深海中好像藏着史前的巨獸,它憤怒地咆哮,使海水翻騰,天地颠倒。
有巨浪向他打來,卻在他的腳下平息,再沒有上前一步。
白沫随着海浪在半空中翻湧,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麽,小小的手掌卻是空空蕩蕩的。
程嘉言睜開眼,四周寂靜,他側頭看向窗外,遠處的高樓一棟接一棟的倒下,巨大的觸手在半空中飛舞,別墅附近卻是始終如常,但也有一點異常,似乎一切都是靜止的,就連時間也不動了。
程嘉言歪了歪頭,看了眼櫃子旁的夜光小鬧鐘,迷迷糊糊地覺得一定是自己還在夢裏,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怪物們漸漸平息,倒塌的建築重新建立,陷在廢墟中的人類依舊無知無覺。
時間開始流動,東方魚肚白的天空上一輪紅日緩緩升起,程郁下車後,去了鎮上的客運站,等了半個多小時,終于等到了去往羅家溝的第一輛客車,他上了車,在最後一排坐下,歪着頭靠在玻璃上。
外面的天空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他有整整一夜都沒怎麽睡,現在卻也不覺得疲憊。
乘客們在陸陸續續地上車、下車,等到司機發車的時候,已經七點了,車上坐滿了人,烤腸和包子的味道在空氣中散開,熟人們說着最近身邊發生的趣事,落單的人低頭刷着手機,程郁側頭看着窗外,很快就有水滴落在車窗上,外面下雨了。
程郁的電話響了起來,是程嘉言打過來,他剛剛起床,連衣服都沒穿,就拿起床頭的手機給爸爸打來電話,電話剛一接通,程嘉言一連問了程郁好幾個問題,問他昨天晚上有沒有休息好,現在到哪兒了,什麽時候能夠回來。
都得到答案後,他又同程郁說着自己昨天晚上奇怪的夢境,說起接連倒下的高樓,說起在空中狂舞的怪物和觸手,程嘉言描述出來的場面,讓程郁不由得想起奧特曼在打怪獸。
他安慰了程嘉言幾句後,才發現程嘉言根本沒帶一點害怕的,還覺得這個夢很有意思。
程郁逗了他兩句,便将電話挂斷了,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些,好在他上車前在超市裏買了一把雨傘,不然等下了車還要一段路要走,到時候他恐怕得被澆成落湯雞。
程嘉言換了衣服,洗漱後從房間裏出來,早飯的時候他與程歸遠兩個人坐在長桌的兩側,程郁從前不在的時候程歸遠習慣後不覺得有什麽,他回來後程歸遠高興過一陣兒又習以為常了。
可現在他來了又走了,程歸遠這心裏像是擠碎了一顆檸檬,酸澀得厲害。
他這些年手段軟化了不少,所以程郁才回雲京就會有那麽多人想要聯合盛柏年對程家出手,真以為他是老了,能任由他們欺負了。
程歸遠從前不舒服的時候就喜歡找個人陪着他一起不舒服,這幾年程郁走了,他的作風漸漸收斂了許多,但現在他這心裏可太不舒服了,必須得找個人陪着他的一起難受,程歸遠想了半天就想到了白秘書,從知道白秘書做了那些事後,他就只是辭退了他,這樣想想好像還不解氣,他找人再仔細查查,總能查到點其他的把柄。
程歸遠與程嘉言吃完飯了,程嘉言跑到外面的草坪上玩耍,于管家則讓傭人過來把碗盤都收拾下去,緊接着客廳裏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于管家過去看了一眼,上面顯示得是盛柏年的名字。
他奇怪盛柏年怎麽又打電話來了,昨天他帶着程郁出去,結果程郁回來不久,就出發去往什麽羅家溝了,這樣真的讓人不産生聯想都不行
管家的職業素養使他對盛柏年的不滿全部壓下,只是摁了免提後,在電話裏詢問盛柏年有什麽事。
盛柏年則說自己要找程郁,管家一邊看了拿着報紙的程歸遠一眼,一邊向電話裏的盛柏年問道:“盛先生找小郁什麽事?”
盛柏年說有事要找他談一下。
于管家在電話中道:“小郁不在家,盛先生如果有事的話,可以等他回來再與他說。”
盛柏年接着問:“他去了什麽地方?”
“這個……不便告知。”
于管家很不喜歡盛柏年,理智上他們都明白程郁這次離開雲京與盛柏年沒有任何的關系,但是情感上他們總覺得那天如果程郁沒有去見盛柏年,他現在一定還好好地待在家裏,便不免對盛柏年多有埋怨。
盛柏年好像沒有察覺到于管家對他的不滿,問道:“有他的聯系方式嗎?”
于管家擡頭看向沙發上的程歸遠,程歸遠毫不猶豫地搖搖頭。
于是管家直接在電話裏又一次拒絕了盛柏年說:“有什麽事,盛先生還是等小郁回來再與他說吧。”
盛柏年知道自己在于管家的口中是套不到關于程郁任何的消息,只能挂了電話,然後看着手機屏幕,無聲地笑了下。
這算不算也是一種風水輪流轉,在平海的時候,他們第一次見面,程郁主動向盛柏年要個聯系方式,盛柏年想都沒想就拒絕了,而現在變成他到處求他的聯系方式,卻求不到。
他昨天與程郁見面的時候應該就向他要一個聯系方式的,只是說着說着就給忘記了,這時手機響起一聲提示音,盛柏年低頭看了一眼,随即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程郁已經從客車上下來,天空飄着細細的雨絲,他撐着傘,依着記憶向羅家溝走去,小路上幾乎見不到人,羅家溝地角偏僻,鎮上的年輕人大多外出打工了,過年過節才回來一趟,老人們下下棋,說說話,等到天黑回家,看一會兒電視,就睡下了,等着第二天早上再重複前一天的工作。
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規律卻也單調。
白晨中學的時候不知腦子裏的哪一根筋突然抽了,想要辍學去酒吧當駐場,他母親不同意,他便離家出走,也就是在這時候,他遇見了安錦然,與安錦然一起在酒吧裏待了好長一段時間。
後來被他母親找到,追了他整整兩條街,扯着他的耳朵将他拎了回去,那是白晨最恨母親的時候,縱然後來他的母親與他語重心長談了一次,他那個時候依舊沒有辦法原諒阻止自己追夢的母親。
那時候只有安錦然又不斷鼓勵他,安慰他,他心裏的天平自然而然地就偏向過去,覺得這是世上對他最好的人,最理解他的人。
後來白晨放棄了當歌手的夢想,回到學校好好學習,再後來他上了大學,他母親問他是不是還想做歌手,如果堅持的話,他可以去試一試,但那個時候安錦然已經進入了娛樂圈,他希望自己能為安錦然做點什麽,而不是再讓安錦然為他操心,于是選擇了另外的專業。
因為安錦然的事,白晨沒少與母親争執,他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只有後來母親患了老年癡呆,他們相處的日子才多了一些,然而不久後,他的母親就去世了。
亡者書中的執念是她患了老年癡呆後留下的,那個箱子裏是她這些日子裏攢下來的寶貝,都是給晨晨的,沒能在死前把那些東西給白晨,是她唯一的遺憾。
她只是想要告訴白晨,她同樣愛着他,并不比安錦然少。
逝者已逝,很多過往再糾結起來其實并沒有太多的意義,但是有些事總該讓生者知道。
程郁來到了白晨家的外面,大門早已生鏽,鑰匙被壓在門垛上面的石頭下,程郁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他低下頭将門鎖打開,走了進去。
雨還在下,沒有一點要減小的趨勢,也幸好下着雨,大街上沒人,不然程郁肯定要接受一番村民們的盤問。
自從白母死後,白晨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白家的房子建在山腳下,白家的墳在山頂上,她去世後,屍體在雲京火化,被白晨帶回羅家溝,和白家的祖祖輩輩們一樣,葬在了山頂上。
白晨的父親在他上小學的時候從山頂上摔下死了,他是被母親一個人拉扯大的,他離開羅家溝後,白家就只剩下母親一個人,家裏的擺設也簡單,只是很久沒有人來居住,上面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程郁直接去了白母生前藏着小箱子的地窖,結果箱子沒有找到,倒是翻出一堆當年安錦然的海報和專輯。
這些都是從前白母在白晨的房間裏搜出來的,她一直希望白晨能找個女孩,和對方談個戀愛,然後結婚生子,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可白晨的心裏只有安錦然,最聽不得別人說安錦然一點不好,只是說這話的人是白母,他不好反駁,只能與白母越來越疏遠。
這樣偏執的人,在懷疑自己是殺害安錦然的兇手後,就算拿着一把刀要來和程郁拼命,程郁也不意外。
外面的雨下了一天,程郁也在白晨的家裏找了一天,但是找遍了每一個可能藏着那個箱子的角落,都沒有找到。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快要暗下,程郁在桌子旁坐下,支着腦袋想拿箱子還能被放在什麽地方,只是想了一晚上也沒有個結果。
第二天早上他醒來後雨依舊沒停,程郁只得去了村長的家裏,有白母的大部分記憶在,他撒起謊來有模有樣,村長很快就信了他的說辭,以為他是白母的親戚。
程郁與村長寒暄客套了一會兒,在無意間說起白母的箱子,村長想了想,抽了口煙,跟他說,白晨母親去世後,白晨将那只箱子放進棺材裏,一起埋了。
要把那箱子從棺材裏挖出來不太容易,但總比箱子被燒了好得多,程郁與村長又聊了兩句,村長一直感嘆說這些年白母不容易,白晨這個孩子不懂事。
程郁從村長的家裏離開後,擡頭看了一眼後面青色的大山,他本想等着雨停再上山,可這雨卻像是天河洩洪一般,一直下,一直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停。
直到下午兩點的時候,雨才停了一會兒,可天空依然陰沉,程郁着急回家,便拿着一把鐵鍬上了山。
羅家溝斷斷續續地下了幾天的雨,加上許久沒有人上山,山路崎岖濕滑,樹枝肆意地生長一直延伸到小路上,濃密的枝葉幾乎将程郁前方的視線完全遮擋住。
程郁剛一到了山頂,雨又下了起來,他撐着傘,一片矮矮的墳丘中,找到白晨母親的墳墓。
白晨應該知道他的母親很寶貴這個箱子,所以将它一起陪葬,卻從來沒有打開看看箱子裏面都有什麽,若是他那個時候願意打開看一眼,現在應該就沒有程郁什麽事了。
程郁扔下手中的傘,握着鐵鍬,對着刻着白母的石碑說了一聲抱歉,然後便開始挖了起來,好在下了這麽長時間的雨,上面的土層并不難挖,很快棺材便露了出來,程郁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将蓋子掀開,跳下去,将陪葬的箱子抱出來。
雨越下越大,程郁将土填上後,兩手抱着箱子,夾着雨傘,向山下走去,下山的路比起上山要更難走許多,山勢陡峭,程郁走了沒兩步,已經滑了好幾次,甚至想着要不幹脆這樣滾下山去好了。
好在他還要臉,沒真這麽做,只是走得更加小心,在不斷轟隆鳴響的雷聲與沙沙不止的樹葉抖動聲中,他隐約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程郁沒太在意,只以為自己聽岔了,這個時候怎麽會有人來找他。
雨水彙成溪流向着山下沖去,手裏的箱子将視線遮擋了一部分,天色昏暗,茂盛的枝葉擋在眼前,腳下凹凸不平的石頭光滑地好像結了一層薄冰,他左腳打了個滑,将要摔倒,好不容易平衡了身體,又一腳踏空,從山路一側滾落下去,滾了兩圈,就被樹枝卡住。
程郁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擡頭望了一眼天,再低頭看了一下腳下,如果他直接這麽抱着箱子跳下去的話,估計全身的骨頭都能摔碎了,不過卻也是個一秒下山的好辦法,與要從這裏爬上去相比較的話,他還是覺得跳下去比較合适。
程郁很快做下決定,他做好起跳的動作,馬上就要跳下去的瞬間,他聽到上面有個人叫他:“把手給我!”
他的動作一僵,有些遲鈍地擡起頭,撩開眼皮,看着向自己上方的黑色人影,
程郁的頭發被雨水打濕,踏雨而來的電光猛地劈開陰沉的天空,踏過漫天的風雨,映着他的面孔蒼白如紙。
有些分不清眼前所見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程郁眨了眨眼睛,疑惑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
“把手伸給我!”盛柏年的語氣中透着些許焦急,還有憤怒,他的身上滿是泥濘,雨水順着他的臉頰不斷地淌下。
程郁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問他:“你怎麽來了?”
盛柏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的,昨天早上他挂斷電話後,便看到手機上的訂票軟件提醒他該出發了,他不記得自己最近有去外省的行程,便詢問助理,助理也是一頭霧水。
可最後他還是來了。
幸好他來了。
程郁仰頭怔怔看着盛柏年,動了動唇,他似是說了什麽話,可盛柏年沒有聽到。
你如果你能早一點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