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每周二和周四下班後徐寧都會到郊區的私立精神病院去看他媽,兩年來風雨無阻。

他沒把他媽放在公立醫院,他覺得那裏環境和待遇都沒這裏好,他寧願多花些錢也要讓他媽多享受一點。

住院部二樓的接待護士唐淼見他來了熟絡的同他打招呼。

“徐先生來了!”

徐寧笑着點頭:“小唐。”

唐淼拿起記錄本和筆遞給他,趁他低頭簽字時像彙報情況一樣說着:“你家阿姨這兩天狀态挺好,早上按時起床,午後積極曬太陽,晚上洗澡也很配合。餐後水果也有乖乖吃,看她特喜歡吃葡萄我們就會多留給她一些。”

徐寧放下筆,擡頭道:“真是讓你們費心了。”

“您別客氣呀,都是我們該做的,”唐淼邊說邊從抽屜裏拿出了另外一張紙,“這個也要請您簽下字。”

徐寧接過那張紙,是張收據單,略過長長列表直接看了最下面一行後他解釋道:“弄錯了吧,我那天只交了一個季度的,況且我也簽名确認過了,這張不是我......”

唐淼笑着打斷:“這張就是您的,你看那上面有阿姨的名字和病房號呢。”

确實是,紙上明确的标着,227號房的田美惠醫藥和住院費續期了整整三年。

見徐寧仍在認真疑惑,唐淼繼續道:“昨晚上一個姓韓的先生過來結的賬,他走之前再三囑咐我們值班護士讓您來簽名确認。”

這麽一說徐寧就明了了,一定是韓占。

是林鵬飛的財務,平時處理花銷都是韓占遣人處理,徐寧多半是聽或看到名字,只見過兩次真人。他沒再多說,簽字後走到走廊拐角處撥通了林鵬飛電話。

裝修豪華的高級私人會所裏,隔着兩扇門的方廳走來幾個人。

最前面的年輕男人明顯是被脅迫的,壓出了褶子的上衣背後總有手掌推着他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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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最裏面那扇半虛掩的門前,他被重重推了進去。

室內光線不是很亮,最中間的西式餐桌旁坐着個穿着一身高檔西裝的男人。

進來的人上前幾步道:“飛哥,不是您想的那樣。”

林鵬飛看都沒看一眼進來的人,他脫掉西裝外套,拿起桌上刀叉握在手裏對着盤中牛排進行切割。

刀在切動中泛着冷光,吓得站在一旁的人不敢說話。林鵬飛頭也不擡的問:“柳峰,我的錢呢。”

“飛.....飛哥,”柳峰又緊着上前兩步,弓着腰像個乞讨者,“真不是我,我沒有動過。”

握着叉子的手戳起一塊牛排緩緩放入口中,林鵬飛終是看了剛被拳腳招待過的柳峰一眼,他鼓動着腮部咀嚼,帶着壓力的話語扔了過去:“你沒動過,那是我錯怪你了?”

“我......”

“過來一起吃。”

這句毫無溫度的邀請并沒讓柳峰感到愉悅,他不敢去吃,更不敢違背。猶猶豫豫在對面坐下後手剛擡上桌面,林鵬飛的餐刀就刺穿他的手掌插在了桌上。

“啊!”柳峰聲嘶力竭的喊叫着。

鮮血順着指頭縫隙流到了潔白桌布上,給桌面上的一片清冷色彩添了豔麗。

門外站着的幾個人聽到聲音并沒進來,反而将沒關嚴的門帶上了。

“飛哥,飛哥你信我。”疼痛讓柳峰的聲音抖來抖去。

“我信你?”林鵬飛手腕用力抽回刀後用餐巾優雅的擦去血跡,“那閻老大會信我麽?我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你若是不從實說,身後那扇門,今天你定出不去。”

柳峰額頭開始滲汗,驚吓過度的臉色在昏暗燈光下很是慘白,他顧不上手上流血的傷口,低下頭哽咽出聲:“飛哥,真不是我動的。”

林鵬飛端起酒杯時看到襯衫袖口被濺上的血點,皺眉啧道:“就告訴我你想出去還是不想出去。”

柳峰發顫的聲音帶着堅決:“我想,我想出去飛哥。”

紅酒杯晃着,林鵬飛盯着那杯中液體緩緩開口,是如同鬼魅般的音色:“那就讓我看到你想出去的決心。”

敲門聲打破緊張,推門進來的單宏晃晃手中的手機:“飛哥,電話。”

“誰的。”

“寧哥的。”

“先挂了。”

“好。”

林鵬飛沒有接電話在徐寧意料之中,他無非是想說聲謝謝,對方都不想聽。

他已越來越不知該如何找存在感,很多時候林鵬飛都會忽略他的任何主動。

已到吃藥時間,有幾個護士在準備區分配各病房藥物。徐寧放好手機走過去,把227的藥盤領了過來。

換好鞋子後他便進了病房,坐在床上的女人見到他笑着站起來:“小寧!”

他媽在間歇性神志不清的狀态下也從沒忘了他,徐寧苦笑着回應:“媽,該吃藥了。”

田美惠一聽吃藥,立馬後退:“我不吃藥!”

“為什麽不吃藥。”

“他們想害死我,我沒有病的!我不要吃藥!”

“媽,”徐寧走過來将女人散落的頭發掖到耳後,“聽話,吃藥病才能好。”

女人急了,扔掉抱着的枕頭:“我不吃!連你也想害死我!”

之後她就蹲在牆角不理人。

徐寧又商量了會兒,見完全不起作用他便起身出去叫來了護工,精神類藥物不按時吃會斷了療效。他對進來的兩個護工說:“喂給她吃吧。”

這裏一旦病人不吃藥就會強制喂藥,看着他媽被按在床上徐寧實在受不了,只好出去外面等。

隔着窗戶他看到他媽在哭,他好久都沒看到他媽哭了,從他爸跟着別的女人走了後她的眼淚就差不多流光了。

護工出來後徐寧又進了病房,他一步步靠近縮着肩膀哭着的女人:“媽。”

田美惠渾身抖個不停,一遍遍重複說着什麽徐寧沒聽清,他眼睛上看,要仰頭盯着天花板才能收回欲奪眶而出的眼淚。

單宏又敲門進來了:“飛哥,展哥到了。”

“讓他進來,”林鵬飛指指柳峰,“弄出去,把這收拾幹淨。”

柳峰在極度掙紮中被拖走,哀嚎聲像殺豬,那聲音越來越遠後單宏問道:“飛哥,柳峰需要處理掉麽?”

林鵬飛擦了擦手:“他的命不值一千萬。”

“了解了。”

白展的聲音在門外走遠及近的響起:“聽說今晚有局,去哪快活啊飛哥?”

林鵬飛站起身邊穿衣服邊看進來的人:“我一好哥們回國了,你跟着一起去應酬下。”

白展笑道:“你早說啊,我好帶個伴兒。”

林鵬飛輕笑:“帶吧,現在叫也不晚。”

白展一聽這話連忙掏手機打電話,跟有暗號似的,看着嗯嗯啊啊就交流完了。

林鵬飛接過身後單宏遞過來的手機按亮屏幕的同時問白展:“新接手的廠子順利麽。”

“別他媽提了,”白展笑着嘆氣,“剛易主就有人鬧事,已送進醫院一批了。”

“不要弄出太大動靜,否則不好收場。”

“是是是,飛哥說的對。”

白展又說了什麽林鵬飛沒留意,他撥通徐寧電話等到語音提示也沒有等到接聽。他将手機扔給單宏:“他人在哪呢?”

“今天周四,寧哥這個點應是去看......”

“行了我知道了,”林鵬飛煩躁道,“接着給他打,打到他接為止。”

白展見狀在旁笑着調侃道:“千百年也不帶這位出來一次,今兒什麽日子。”

林鵬飛的不予搭話讓白展閉了嘴,忙着走路的單宏在一遍遍重複撥打那個號碼。到地下車庫坐進車裏後對方才接起了電話,他連忙将手機遞去了後座。

看到林鵬飛的好幾個未接電話徐寧有些不敢接,每次他漏接林鵬飛電話都會被一頓臭罵或一頓毒打。他聲音不太大的說道:“喂?鵬飛?”

“你他媽幹什麽呢!”

“我......我在我媽這,沒聽見手機響。”

“草,真事多,”林鵬飛罵了句後繼續道,“在那等着,我叫人去接你,跟我出去吃頓飯。”

但凡林鵬飛說要帶着他出去吃頓飯,往往根本不是吃頓飯那麽簡單,沒完沒了的喧鬧會吵得他頭疼。徐寧不喜歡那樣的場合,也極少參與。就算被強迫着去了,他的格格不入也只會掃興,久而久之林鵬飛就不願意帶着他了,而是帶着其他伴兒去。

“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

林鵬飛脾氣來的快,整個車廂都是他的怒吼聲:“一叫你出來你他媽就不舒服,我看你就是在跟我作!”

電話那邊的徐寧沒被吓到,倒是前排主駕的辛罕和副駕的單宏變了面色。

林鵬飛一字一頓說着:“一會兒別讓我的人在那接不到你。”

徐寧沒等再說什麽,林鵬飛就把電話挂了。他是有張能說不的嘴,卻沒有敢離開的腿,他是非要等着被接走不可的,否則沒得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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