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睜開眼看到床邊站着幾個黑西裝讓徐寧以為他在參加自己的葬禮。

他擡手摸到了額上胡亂纏的紗布,小幅度動着腦袋看陌生的四周。

這不是他的那幢別墅。

推門進來的是單宏,揮手把屋裏人都弄出去後湊到床邊:“寧哥?能聽見我說話嗎?”

徐寧動着上半身想爬起來,卻渾身使不上勁。單宏見狀連忙道:“別亂動,先安靜躺一會兒。”

“他人呢?”

“飛哥在樓上,他知道你醒了。”

徐寧深吸口氣:“扶我起來,我要回去。”

單宏不敢做主,後退了一步:“你等等。”

單宏一出去,屋裏只剩下徐寧一人,他抓住床頭的欄杆一點點坐起,頭部像是裂開般的疼,将一條腿放下床後他整個人就栽到了地上。

這一摔像是把經脈打通了,四肢不再不聽使喚,他手掌撐着地面爬了起來。

他沒有穿鞋,直奔門口,身上那件浴袍肩頭和前襟上都是幹涸了的血。

門外站着兩個把門的,徐寧一開門,立馬伸出胳膊來攔他。徐寧聲音雖有氣無力卻也擲地有聲:“讓開。”

那兩個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決定不對傷員采取強硬措施先暫時放行。

徐寧拖着身子走到樓梯口,仰頭看上去,一圈圈扶手看的他頭暈。他是斷然沒力氣爬上去的,他能聽到樓上的怒吼聲。

是林鵬宇在跟他哥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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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每次都這樣,說接我回來就接回來,說送走就送走,總是以為了我的安全着想為借口強行插手我的自由!”

“我是為你好。”

“你要是真我好,就別他媽幹這行!”

響亮的掌掴聲終止了争吵,再就沒有了聲音。

徐寧回身看了看盯着他的那兩個男人,明白不遠處的那扇門他出不去。

如果連死都不能達成他的目的,又讓活着的他做什麽才可以。聽到樓上有人下來他便扭頭看了過去。

走在前面的林鵬飛傷口已處理好,換過衣服便不能從表面找出受過傷的痕跡。他穩穩邁着臺階,像是沒看到徐寧,話卻是對徐寧說的:“回床上去躺着。”

徐寧疲于争吵,他好說好商量道:“鵬飛,你讓我走吧。”

林鵬飛拐過樓梯口前回過了頭,表情冷若冰霜:“你哪都不許去,就給我留在這裏。”

接下來的一周,徐寧都沒再見到林鵬飛。屋裏留守的人會輪流換崗,不允許他和樓上始終沒下來的林鵬宇離開這房子半步。

有人按時過來換藥和送飯,這樣的生活跟蹲監獄沒什麽區別。完全與外界隔離的狀态下,徐寧整天除了坐在窗前向外望別無其他能做。

這是個高檔樓區,他住在頂層。

他頭上的傷口已結痂,紗布也已拆下,他沒任何身體不适卻還是每晚都睡不好。他擔心精神病院的他媽,擔心被扔在家的果凍,擔心沒有請假的工作......

過度擔心帶來嚴重焦慮,嚴重焦慮帶來心神不寧,心神不寧帶來胡思亂想,他時常覺得他的頭要炸開了,甚至有兩晚嚎叫着驚醒,醒來就把夢裏吓到他的事忘了,可那種恐懼卻遲遲不褪去。

這天夜裏他再次吓醒,揮着的胳膊打到了旁邊的人他才知林鵬飛回來了。

大口的喘氣和狂跳的心髒讓他發出了即将休克的聲音,林鵬飛撐起半邊身子過來查看,按開燈後把私人醫生叫來了。

“他一定是哪不舒服,給他系統檢查一下。”他這樣吩咐着。

徐寧恢複平靜後靠在床頭坐着,待醫生把林鵬飛請出去,他的淚就掉了下來。

很空洞的眼神,沒溫度的眼淚,像是個破布娃娃任憑那醫生擺弄來擺弄去的檢查。醫生跟他搭着話,他麻木的回答,說了什麽他自己都不知道。

等了大概二十分鐘,醫生從門裏出來了,坐在客廳的林鵬飛扭頭道:“情況怎麽樣。”

醫生姓佟,叫佟耀。跟在林鵬飛身邊三四年了,對徐寧和林鵬飛的事了解的不只一點點。多少個夜裏他被緊急召來,都是給徐寧看病的。因吵架挨打的時候有,行房事過猛的時候有,甚至還有兩次是自殘。

佟耀嘆口氣:“飛哥,我覺得再這樣下去,他這人就得瘋了。”

林鵬飛挑眉:“你什麽意思。”

“他的傷不在肉體上,在精神上,自己把自己往死胡同裏逼,我不敢斷定他的極限在哪,但我肯定他快受不了了。”

林鵬飛沒作聲,示意佟耀可以走了後轉身回卧室。

床上的人蜷着身子縮在被子裏不動,眼睛是睜着的。林鵬飛在看到那種毫無光亮的眼神後,蹲在了床邊。

“徐寧。”他輕聲喚着。

徐寧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男人:“嗯。”

“你想離開嗎?”

徐寧沒有回答了,他閉上了眼睛。

“我讓你走了,”林鵬飛猛地站起身,“你可以走了,別他媽在我面前要死不活的。”

徐寧的眼淚從閉着的眼裏湧出,他掀開被子,動作滞澀的穿拖鞋,行屍走肉般,沒有回頭,沒有吭聲。

到了最外面的門口,那兩個人還是不放行,是林鵬飛探身出來說了聲,他才能出門。

淩晨幾點鐘徐寧不知道,他除了身上的睡衣什麽都沒有,他連多待一會兒都不願意,林鵬飛說讓他走他就直接不管不顧的走了。

坐電梯下到底層才知外面在下雨,他怔怔看着路燈下濃密的雨簾,還是選擇走進去。

林鵬飛站在窗前看着那人頂雨前行。

五米遠,十米遠,十五米遠......

如同提線木偶被剪掉了線,就那麽突然的倒下了。

他拎起鞋櫃旁的傘下樓去,傘撐在頭頂卻并沒戰勝雨勢,才走了幾步從腰部向下就全濕透了。

躺在草地上的徐寧是醒着的,雨水砸在他臉上也砸進了眼睛,視線裏出現一把黑色的雨傘後他顫着聲音開口:“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也是個雨天呢。”

林鵬飛慢慢蹲下身将傘撐到徐寧頭上方:“就那麽急着走?”

“我又憑什麽而留下。”徐寧苦笑。

“憑我愛你不夠麽。”

徐寧吸了吸鼻子:“別再說你愛我了,真的很惡心。”

林鵬飛握住徐寧胳膊:“天亮再走吧,我讓人送你。”

徐寧拼命的搖頭:“你肯定又會反悔,然後再強行留住我。”

許久的沉默後林鵬飛把徐寧拎了起來:“我說讓你走就會讓你走。”

“我不信了。”

“你信不信現在都得回屋去。”林鵬飛邊說邊将徐寧打橫抱起來大步向着樓道裏走。

那把被扔在草地上的傘被風吹出好遠,跌跌撞撞隐進黑暗,像極了他們這幾年的愛情,最後不知去向再也找不見。

在上樓過程中徐寧就睡着了,林鵬飛沒幫他換掉濕了的衣物,回去後直接把他脫光塞進了被子裏。

幾個小時的睡眠裏,徐寧沒有做夢,那場夜雨仿佛解開了他心頭擰着的勁,他願最後相信一次林鵬飛的承諾,他在試着與那些不堪的過去講和。

誰也不再折磨誰,誰也不再纏着誰。對他們來說,沒有比這結果更好的了。

天亮後徹底放了晴,整整一夜的雨在轉變着潮濕空氣。徐寧醒來沒看到身邊的人,洗漱出來就看到單宏在餐桌旁坐着。

“起來了寧哥。”

徐寧嗯了聲走過去坐下。

單宏将一個信封遞給他:“這是飛哥讓我給你的,你先吃飯,吃完我開車送你。”

徐寧将信封裏的東西倒出來,是兩把鑰匙和一張銀行卡。

車,房,錢。不知跟林鵬飛那些個好聚好散的伴比起來,他這待遇是高是低。

“我不要,你給他還回去。”

單宏誠惶誠恐:“我可沒接到讓我原封不動拿回去的命令,寧哥你這不是存心不讓我好過麽。”

徐寧端起了粥碗:“那你就直接扔了。”

單宏嘟囔道:“我可沒這個膽子。”

徐寧沉默着吃飯,這些天都沒吃的這麽滿足。以前鬧了那麽多次分開,林鵬飛送他分手禮還是頭一次,好笑的是,那人竟然想用帶标價的東西跟他把情感清算。

飯後他本想拒絕單宏要送他的好意自行離去,但他身無分文甚至都不知他處于什麽方位,只得踏林鵬飛這份人情。

那天匆匆離開連鑰匙都沒帶,到了住處樓下徐寧是借的單宏手機給艾萌萌打的電話,當初他為方便留了把鑰匙給那女人。

正在上班的艾萌萌聽到電話簡直是瘋了的狀态:“你又死哪去了!我真的快報警了!”

徐寧再次搪塞過去後把鑰匙的事一說,艾萌萌就火急火燎開着她那輛二手車在十多分鐘後到了。

一看到徐寧她就輕叫:“你怎麽瘦成這樣。”

徐寧沒意識到這個問題也不打算回答,連忙道:“快去開門,果凍已十來天沒喂了。”

艾萌萌哼道:“放心吧,我每次過來找你都有給它添食添水。”

徐寧松了口氣:“那不上樓了,你送我去我媽那,我這段沒去她一定急壞了。”

艾萌萌語氣悲傷:“對,你還不知道。”

徐寧疑惑:“什麽不知道。”

“你家阿姨的事。”

徐寧心裏一沉:“我媽她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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