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貓終于從黑暗處走出來，伸出爪子拍了拍團子的手。
團子停止抽泣，帶着哭音的小嗓音道：“小黑，你回來了。”
“他們說得對音音是窮鬼，還是笨蛋，大王受傷了音音沒錢給它治。”
王奶奶家也不富裕，一雙孤寡老人帶着幼孫生活，能養活孫子偶爾接濟下團子已經很勉強了，這麽大一筆錢，對老兩口來說也是拿不出來。
再說，就連王奶奶也不是特別理解，狗受傷就受傷了，如果沒錢治就不治，難道狗還能比人命重要了？
對孫阿姨等人來說也是如此，他們都勸說團子放棄救黑背，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團子。
團子躲在被窩裏哭了許久，如果沒有了大王，她就只剩一個人了，對年幼的團子來說，大王之于她的意義不但是朋友，還是親人。
黑貓無聲嘆息，眼神裏流露出一股心疼的情緒，他的小蛋崽被魔幻大陸那幫人寵着愛着，有他護着寵着，無憂無慮活得像個小公主，何時為這樣的事發愁過？
不過是人類世界一堆無用的廢紙罷了，敖夙那裏多得數不清，但他現在在一只廢貓身體裏，即使是一堆無用的廢紙，對他來說也是空有寶庫而沒有鑰匙。
黑貓焦躁地在地上走來走去，急得渾身毛發都炸開了。
當務之急是回到他的身體裏，才能拿那些無用的廢紙來幫他的小幼崽。
還有那家破幼兒園裏的那些人類小破孩兒，黑貓從嗓子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嗚聲，他會讓那些小鬼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龍！
年幼的小鬼頭們沒想過自己別別扭扭喜歡一個人，卻總是嘲笑欺負她，會給她帶來什麽傷害，會造成什麽後果。
但很快他們便知道了。
自從被嘲笑垃圾大王之後，團子已經幾天沒去上學了，卓老師過去接人時也沒接到人。
鄰居家的王奶奶愁眉苦臉說：“哎，我可憐的小音音，她那只黑背狗出車禍了，這會兒正在醫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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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問別的，王奶奶也不清楚，抹着眼淚說那麽大筆手術費孩子怎麽拿得出來？
這話讓張阿姨聽見了，她故意打從王奶奶跟前經過，還給了她兩根黃瓜，說道：“許音音那條狗出車禍了？”
王奶奶沒接，嘆了口氣說：“可不是？”
張阿姨興致勃勃要打聽更多消息，王奶奶卻是不說了，警惕瞪了她一眼，“你打聽這些做什麽？”
張阿姨啐了一口轉頭離開。
沒法從王奶奶這邊打聽，她就從小區裏其他人那裏打聽，東拼西湊便知道了許音音那個小犟牛發生了什麽事兒。
原來是她的那條狗出了車禍，聽說比較嚴重，醫生說連着住院費醫藥費和手術費還得要個四五千最少。
要是四五十塊團子還能拿得出來，她滿打滿算身上全身家當還真有這麽幾十塊錢，但是幾千塊，對團子來說是一個不可想象的數字。
她長這麽大一百塊錢都沒經手過，更別提幾千塊了，團子連千這個單位都沒個概念，聽說把手指頭腳指頭連着數百遍才行。
這個數字真叫年幼貧窮的團子絕望。
張阿姨眼睛一亮，可真是撿着好時候了，她連着一段時間都在偷偷觀察許音音，自然知道她上了那金倪貴族幼兒園上得可好了，老師親自接送，還有豪華牌子的校車接送，更帶着保镖，神氣得不得了。
僅僅是接送都這麽高規格了，料想裏面的老師和同學，還有那些無形教育資源一定更好，張阿姨嫉妒得眼睛都快紅了。
看看自家小壯上着普普通通的幼兒園，天天跟人打架回來，有一次去學校，張阿姨還從兒子飯菜裏找出蟲子來，老師也是純帶孩子，根本不太教孩子學習，馬馬虎虎就過去了。
想想現在這個社會，都講究教育從小抓起，現在都三四歲了還不開始學習，只知道玩和打架，以後不得落後別人一大步？
張阿姨可不想自己的兒子以後也跟她一樣，住着貧民窟，吃不起大魚大肉，走出去也叫人瞧不起。
可惜上回要跟許音音那個小破落戶換沒換成。
這回機會可算是來了。
她就不信，她豁出去了，拿出五千塊錢來，那小煞星還能拒絕？
這麽想着，跟着她就跑回了家，一咬牙把家裏存折拿出來，裏頭就五千塊，這是她的全部家當了。
她和孩子爸沒本事幹的都是苦力活，出力氣多給錢少，又有兩個孩子要養着，存不下來多少錢，這五千塊已經是全家的所有錢了。
張阿姨是瞞着老公和孩子把錢取出來的。
取出來後就揣在懷裏，特意等晚上鄰居王嬸他們都睡了之後才鬼鬼祟祟去敲團子的門。
張阿姨敲了兩聲，門沒有動靜也沒見人來開，便罵罵咧咧了兩句，“這小煞星，咋睡得這麽死？”
說完後她就感覺竄起全身一股涼意。
擡頭一看，一只黑貓正站在窗臺上盯着她呢。
張阿姨甫一接觸到黑貓那冷冽的眼神給吓了一跳，随後才反應過來，那不過是一條小畜生，她還能怕了不成？
她敦實的身板沖了過去，就要逮貓，黑貓速度奇快，一跳一躍間就撓了她好幾爪子，臉上都給抓出血來了。
張阿姨忙着捂臉哎喲叫，沒注意到那黑貓撓完她之後，跳進了屋裏。
她捂着臉繼續敲門，敲了半天才把團子喊醒。
團子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誰呀？”
“是我，張阿姨。”
團子并不願意叫讨人厭的張阿姨為阿姨，但是還是禮貌地開了門。
張阿姨胖身子擠了進來，把門關上，開了燈，說：“音音，阿姨聽說你的狗受傷了，所以連夜去取了錢送來給你。”
團子愣愣地瞪大眼睛，張阿姨這麽好心？
張阿姨大餅臉上滿是笑容，哄道：“阿姨知道狗受傷了你特別着急，阿姨也着急，是不是要五千塊？”
她從懷裏掏出小布袋，裏面包着五千塊現金。
“你看，這是五千塊。”
團子眼巴巴看着，想起躺在醫院裏奄奄一息的大王，下意識伸手，帶着鼻音的小嗓子吸了吸，第一次開口喊道：“張阿姨，你要借音音錢嗎？”
“張阿姨你人真好，音音以後一定努力攢錢還你的！”
張阿姨得意地笑，又給收回去，笑道：“你先別忙着感謝，我可告訴你可五千塊可不少，夠買好幾條狗呢，這回幫你也不是白幫，你還記得上次阿姨跟你說過的事嗎？”
團子眨了眨眼睛，想起上次不歡而散的事，張阿姨要跟她換學校，因為那是統阿姨給她報名的，音音就沒答應。
這一次……
團子仰頭看着那疊錢，那是大王的救命錢。
是她撿再久的瓶子也換不到的錢。
團子雙手攪在一起，眉頭皺得緊緊，想了許久後，道：“音音、音音答……”
黑貓咬住團子的裙擺，喵嗚一聲，團子停下來，摸摸他腦袋，奶聲奶氣哄：“小黑不要搗亂哦，音音要救大王的。”
她擡頭看向張阿姨，目光堅定，“張阿姨，音音願意換。”
反正、反正小二班的那些小朋友也不喜歡她。
團子關門後，手裏捧着五千塊錢，垂着小腦袋坐在床頭。
黑貓跳上床，蹲在她旁邊。
“喵喵喵。”
“蛋崽，你的父親，偉大的龍尊閣下有錢，你別怕。”
團子伸手抱住黑貓，眼淚浸濕了黑貓的毛發，黑貓一動不動任由團子抱着，即使因為用力過大有些痛。
團子擦了擦眼淚，音音不是好孩子，把統阿姨給自己報名的幼兒園給弄丢了，團子愧疚極了。
“小黑，你要好好的，大王也要好好的，以後音音一定努力賺錢報上金倪幼兒園，這樣、這樣就不會被統阿姨發現了。”
統阿姨還會喜歡她的。
團子第二天找到了街道辦那個大哥哥，請求他帶自己去醫院。
團子捧着書包給大哥哥看，滿眼晶亮，“大哥哥，這些錢是救大王的。”
年輕的志願者看着團子滿懷希望的眼神，微愣，也沒打聽這錢是哪裏來的，二話不說就騎着車帶團子去了醫院。
費用交齊了之後，大王後續的手術進行得很順利，醫生說再住院一星期觀察下就能接回家了。
團子高興地趴在窗戶看，裏面躺着剛做完手術的黑背，她的大王狗狗。
黑貓沉默了許多，安靜地跟在團子身後。
自從昨晚團子答應了和那個貪婪無恥的人類交易之後，黑貓就變得很沉默，一聲不吭。
傲慢尊貴的龍終于意識到了也有龍鞭長莫及的時候，這個時候他開始痛恨自己傷還沒好，怎麽都沒法回到那個人類身體裏去。
如果當時出車禍的時候他稍微避讓下就好了。
但同時，如果不是因為受傷嚴重成為植物人，也許他沒法穿到這個廢貓身體裏，更不可能找到他的蛋崽。
也許等到他找到蛋崽之後，崽崽已經把什麽苦都受過了，倒不如現在這樣，起碼崽崽受過的罪發生過的事他看在眼裏，總有一日會為他的崽讨回應有的東西，會把作為一個父親欠崽崽的所有東西都彌補上！
想是這麽想，這幾日黑貓仍舊堅持不懈地努力回到人類身體裏，每到夜晚團子睡着的時候，他就跑出去站在窗臺上，邊守着崽崽邊努力回去。
敖夙得出結論，看來那個身體受傷有些嚴重，承受不住龍強大的神魂，故而一直沒法融合回去。
他不由得唾棄，人類身體實在太弱了，堪比弱雞，這點小傷若是放在他原來身體裏，根本不值一提，現在卻耽誤了他大事，耽誤了他的崽崽！
黑貓邁着高貴深沉的步伐在醫院裏走來走去，他傲慢地想着，那什麽破金倪幼兒園不要便不要，等他給蛋崽報了仇，就把蛋崽接回去。
帝都聽說有個什麽國際貴族幼兒園，他死對頭洛生那惡臭人類的小侄子聽說也在那裏上學？那個勉勉強強才是尊貴的小龍崽該去的學校！
小二班的小蘿蔔頭左等右等問了老師說許音音家的狗受傷了沒法來上學。
他們便焦急等着。
可等來等去卻等到一個黑乎乎醜兮兮的小胖子？
那個叫做小壯的胖子被老師領了進來，坐了許音音的位置，神氣得不得了。
小二班的蘿蔔頭們卻氣壞了。
不同于上次想捉弄團子那種玩鬧心态，這回蘿蔔頭門真被激怒了。
下了課圍着老師抗議，“那是許音音的位置，憑什麽給他坐？他是誰？！”
“老師，音音為什麽不來上課了，為什麽變成一個窮胖子！”
小壯年紀小，又跟着親媽學，開口成髒，衛生習慣也不好，動不動就摳鼻子，鼻涕蹭得滿身都是。
讓這些養尊處優的富二代小蘿蔔頭們怎麽都看不慣，偏偏他還牢記着親媽的叮囑，要跟這些有錢孩子交朋友，老是沒臉沒皮蹭過來，惹得蘿蔔頭們火氣越發大了。
前有一個幹幹淨淨乖巧可愛還愛念書的團子對比着，後面這個又醜又髒，還可勁巴結他們，蘿蔔頭們終于意識到了許音音的好。
他們放下了偏見和別扭，達成了一致的想法，要把這個又醜又髒的趕出去，堅決不能讓他占了音音的位置，還要想辦法讓她回來繼續上學。
小胖墩捏着風筝的一角，難過道：“等許音音回來我就跟她道歉，我不該欺負她的。”
“我們喜歡音音，要跟她做好朋友就要對她好。”
“嗯嗯，等音音回來我要把我的零食都分給她吃。”
小蘿蔔頭們撐着下巴，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言談間全是那只昔日被他們嘲笑又窮又破的小團子。
當初他們那麽壞，說話那麽難聽，把人氣走了，現在後悔得不得了，長這麽大無法無天的小蘿蔔頭們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音音不是沒衣服穿嗎，我家裏有很多新衣服，我把自己的衣服跟她分享。”
“音音沒有爸爸媽媽，我把爸爸媽媽分給她。”
“音音喜歡學習，我要努力學習和她做好朋友。”
……
小蘿蔔頭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忏悔着，并跟發誓一般認真說着自己的打算。
小二班的孩子們在折騰了幾天之後，受不了跟狗皮膏藥一樣黏膩的小壯，忍無可忍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鬧到校長辦公室去！
他們之中背景都不錯，再不濟也是富商，許多小蘿蔔頭家裏還都是學校的大小股東，最差也是捐過錢捐過東西的，他們底氣足得很。
校長正在同客人泡茶，門被二十個蘿蔔頭們風風火火給推開了，他們沖了進來，根本不管校長還有其他客人。
一個個小臉憤怒，對校長喊道：“校長，我們有事跟您商量！”
校長看向對面的年輕英俊的客人，略微尴尬，“孩子們還小。”
客人優雅颔首，“沒事，我自己泡泡茶，你随意。”
校長聽他這麽說才放心，都說這位主兒性格向來任性不拘一格，既然這麽說那就真的不介意。
他看向小二班的這些小魔王們，無奈扶額問：“又出了什麽事兒？”
小胖墩作為代表舉手發言，因為生氣導致小童音高昂起伏，“校長，您為什麽要把音音換走？”
“老師說是您同意的！”
校長愣了愣，才想起這些孩子說的音音是誰，那個貧民窟乖巧可愛的孩子。
他無奈笑道：“人家自己要退學換給別人上，校長叔叔能有什麽辦法？”
他想起那天的事，卓老師終于把孩子接回來學校了，但是團子并不是來上學的，直奔校長辦公室，眼睛紅紅的說要退學，要給別人上。
校長後來讓人去打聽才知道許音音小朋友的狗受傷了，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團子拿不出錢來，只得跟別人換，好救助她的狗。
校長不是沒想過要幫孩子一把，但是作為一個幼兒園的校長，他是慈愛的，同時也是冷酷的，左右都是貧民窟的孩子，換一個有什麽差別？
小蘿蔔頭們不服氣，哄着眼睛喊：“騙人！音音才不是自己想退學的，她那麽喜歡上課，那麽喜歡上學。”
“雖然、雖然她讨厭我們。”
小蘿蔔頭們很有自知之明，難過地底下小腦袋，随後有只校董兒子蘿蔔頭昂起腦袋跟校長叫板，“總之，您一定要把音音換回來，不然、不然我就叫我爸爸不給你錢了！”
“我也是！”
“還有我！”
校長：“……”
年輕的客人撫唇輕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