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從派出所出來, 已經快要中午了。
烈日高高地挂在空中,無情地炙烤着大地,鋪着柏油的大街被陽光一曬便蒸騰起一陣熱浪, 時媽媽帶着幾個小孩子, 拎着裝蔬菜的塑料袋快步地往居民樓的方向走去。
時臻家所在的居民樓已經有些年份了,樓道裏十分破舊,采光也并不是很好, 進去後即使是白天也黑漆漆的看不清楚路, 在一閃一閃的聲控燈下,時臻帶着裴真他們往上走。
本來剛開始的時候紀凜還一直在絮絮叨叨地抱怨, 但是當走到時臻家的時候,他睜大眼睛有些說不出話了,因為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破舊的房子, 更沒有想到跟自己一個學校的同學竟然會居住在這種地方。
紀凜覺得自己嗓子裏好像堵了一塊棉花似的,不滿的話全都說不出來了, 默默地重新咽回肚子裏。
“到了。”
沒走幾層樓,時臻就在一扇鐵門前停了下來, 門上還貼着掉了色有些泛白的福字, 門邊的牆皮都有些風化碎裂開來, 稍微受到些震動就簇簇地往下掉。
推開門, 首先映入眼簾是雖然不大但很幹淨整潔的客廳, 東西都整整齊齊地擺放着, 茶幾上還有攤開的作業冊,看樣子時臻是在客廳了寫作業寫到一半出去的。
時媽媽放下裝蔬菜的塑料袋, 沖時臻做了幾個手勢,時臻便扭頭沖裴真他們說道:“媽媽問你們有沒有什麽忌口?”
裴真搖了搖頭,笑盈盈地看向時媽媽, “阿姨,辛苦你了。”
雖然裴真他們都是小孩子幫不上什麽忙,但是宋錦程卻不好意思坐着,他跟時媽媽一起到廚房幫忙打下手,而孩子們則在客廳裏玩耍着。
紀凜第一次到像時臻家這樣的房子裏做客,好奇地在客廳地到處轉,一會兒瞅瞅這,一會兒看看那,看什麽東西都覺得新奇,偶爾還會問兩句賀霄,賀霄則跟在他的身邊,免得紀凜一不小心幹出什麽奇怪的事來。
裴真坐在沙發上,時臻端着水杯走了出來,輕輕地放到了裴真的面前。
“謝謝。”
今天在外面跑了那麽長時間,裴真小小的身子也覺得有些累了,她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捧起面前的一次性紙杯,發現裏面倒得是已經放涼了的涼白開,紙杯摸上去涼涼的,讓人的手指覺得有些舒服。
裴真喝了一口水,放下紙杯,一擡頭間看見時臻正坐在不遠處看着自己,便炸了眨眼睛,開口道:“時臻哥哥,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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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臻看向眼前一臉單純的裴真,半晌,才慢慢說道:“沒什麽,我只想問你們今天是專程來找我的嗎?”
時臻的年紀畢竟比他們這群孩子大一些,再加上他看見紀凜跟裴真他們在一起,就明白裴真他們應該不是湊巧出現在這裏,多半是來找自己的。
只是,時臻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他知道紀凜是絕對不會來找他的,但是裴真跟他也只有一面之緣,他真的想不明白在無憂無慮的家庭裏長大的裴真為什麽會來找自己。
因為從小就生活在這樣複雜的環境中,所以每天都不得不面臨許多令人壓抑的事情,就比如今天遇到的不講理的偷東西還反咬一口的中年婦女,對于裴真他們來說,這樣的人是難以想象的,但是對于時臻來說,這種人卻幾乎跟他的整個過去相伴。
裴真看着年紀這麽小就已經謹慎到讓人心疼的時臻,忍不住微微抽了口氣,有點憐惜起這個可憐的小哥哥了。
“時臻哥哥還記得上次比賽時你演奏的那首曲子嗎?因為實在是彈得太好了,所以當時我忍不住偷偷錄下一小段想回家在聽一次,沒想到我媽媽碰巧也聽到了,她很喜歡音樂,聽了之後覺得時臻哥哥你彈得太好了,就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去參加她認識的人舉行的鋼琴大賽。我覺得這對時臻哥哥來說是個好機會,就打聽了一下你家的聯系方式,但是好像聯系不上,所以我就來找你啦。”
裴真一邊說着,一邊從自己背着的小包包裏拿出一疊整理好的資料,乖巧又帶着幾分羞澀地看向時臻,小聲道:“這些是最近會舉辦的一些比賽的資料,時臻哥哥你感興趣的話可以看看。”
裴真将資料遞給了時臻,注意到對方的手在接過那疊紙的時候微微有些顫抖。
時臻聽着裴真的話,原本平靜的心情逐漸躁動起來。他本來只以為裴真是對他的鋼琴感興趣,想來他家聽他彈琴的,卻沒想到對方是來邀請他去參加大賽的。
音樂是十分講究才華的,一個雖然技術稍顯稚嫩但是才華橫溢的孩子,在音樂家的眼裏遠比一個技術娴熟卻平平無奇的大人更值得培養,這也就是時臻不得不去參加各種比賽的原因。
因為學習鋼琴是一件十分耗費金錢的事,時臻如果想在音樂的這條路上更進一步,就需要更多的資源來幫他更進一步。
但是,像與上流社會格格不入的時臻家這樣的家庭,是很難有機會獲得別人的青睐的。
裴真考慮到了時臻的能力,明白他缺的僅僅只是一點點運氣而已,一個為旁人所知的機會,一個小小的突破口,但就是這一點點差距,卻讓時臻花了比別人多出數十倍的努力去填補,直到七年後,十五歲的時臻才終于有機會大放異彩,從此成為了一顆閃耀新星。
雖然結局是好的,但是在這七年裏,時臻會經歷太多太多的苦難甚至痛苦。
成為知名鋼琴家後的時臻曾在訪談中提及過自己的遺憾,就是他沒能早點承擔家裏的擔子,以至于他的媽媽甚至都沒等到他上臺演奏的那一天,就因為過度勞累而去世了,如果他知道這一切,他寧願放棄鋼琴,也不想失去自己的母親。
而就是這一點遺憾,貫穿了時臻的整個人生。
與其拉着時臻往前跑,倒不如站在他身後輕輕推他一下,只是一小步,對他來說或許就是改變人生的一大步。
時臻的目光掃過那疊資料,平靜如水的心就更加躁動起來,他下意識地抿緊了嘴唇,幾乎不敢相信。
這一切都來的太過突然,太過猝不及防,太過像一個一睜眼就會消失的美夢,所以時臻他一時間竟然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不然為什麽他夢寐以求的東西會這麽輕而易舉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恍惚中,時臻擡起頭來,只看見沙發上坐着一個乖巧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像是湖水般澄淨,又如星空般燦爛,微微一笑,臉頰上就會若隐若現地出現兩個小小的梨渦,十分可愛。
這樣天真無邪的笑容,并不像是會在他身邊出現的表情。
時臻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微微有些捏皺了那些被精心整理的資料,他覺得自己的聲音忽然艱澀起來,望着裴真的眼睛有一點點發紅,啞聲道:“謝謝,但是你的好意,我……無以為報。”
除了鋼琴一無所有的自己,有什麽能力去報答別人的善意呢?
時臻覺得很難過,一股無法言喻的惆悵充斥在他的心裏,讓他覺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時臻哥哥你在說什麽呢?”
仿佛聽不懂時臻在說些什麽,裴真歪了歪腦袋,露出一副懵懂的樣子,有些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小聲道:“時臻哥哥的琴聲很好聽,我只是想讓更多的人聽見它。”
時臻一怔,不由自主地擡起頭看向裴真。
一擡眼,對上的就是裴真那雙溫暖的眼眸,裏面寫滿了單純和善意。
“還有,我也很想再聽一次。”
說到最後,裴真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偷偷地瞥了一眼時臻的臉色,似乎覺得不太好意思地扭過了頭,“這樣也不可以嗎?”她小聲問着,又将灼灼的視線投向時臻,那目光太過熱切,以至于時臻一時間竟然不好意思拒絕。
聞言,時臻漸漸地松開了收緊的手指,呼吸又重新平靜了下來。
他看着裴真盼望的眼神,半晌,才終于開口,輕聲說道:“謝謝你喜歡我琴聲,我……我會努力的。”
聽到時臻這麽說,裴真才笑着點了點頭,臉上雖然帶着笑意,但語氣卻是意外的正經,“我相信時臻哥哥一定能可以的。”
兩人剛聊完比賽的事,就聽到站在牆角的紀凜忽然啊一聲,裴真扭過頭去一看,發現紀凜慌慌張張地擋在牆前面,一臉心虛的表情,明顯剛剛幹完什麽壞事,身旁的賀霄也是一臉懊惱,似乎十分後悔沒能早點攔住紀凜。
“紀凜哥哥,怎麽了?”
裴真從沙發上跳了下來,跑到紀凜面前疑惑地擡起頭問道,紀凜一臉尴尬地背靠着牆壁站着,假笑了兩聲,聲音都打起了顫,“沒、沒什麽。”
裴真挑了挑眉,一臉真的嗎的表情看着紀凜,并不急着開口,紀凜倒是被裴真看的渾身不自在,最後終于忍不住揮了揮手,敗下陣來,“真的沒什麽,我就是碰了一下而已。”
紀凜說着,不情願地從牆壁面前像烏龜一樣挪到了旁邊去,其實剛剛裴真就注意到,原本站姿自帶霸道總裁氣場的紀凜忽然像罰站一樣地靠着牆壁,那牆壁上肯定有什麽。
果不其然,紀凜一移開身子,就看見牆壁正簇簇地往下掉着牆皮,也不知道紀凜到底幹了什麽,不僅牆皮掉了下來,就連牆上都出現了一個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在學越獄在那裏挖密道呢。
這真是裴真萬萬沒想到的。
這真的只是碰了一下嗎?
紀凜心虛地眨了眨眼,小聲嘀咕道:“可能……碰了兩下?”
賀霄無奈地深吸了一口氣,見時臻一臉冷漠地望着紀凜,心想大概在姐姐新朋友的眼裏,他們就是兩個無敵大傻瓜吧。
作者有話要說: 紀凜:都怪我的氣場過分強大,以至于時臻的小房承受不住自己要塌了。
賀霄(面無表情):你覺得自己解釋的很好嗎?
紀凜:對不起,都是我強迫症沒忍住看見牆上有個小坑去挖了一下,誰知道會挖這麽大一個坑。時臻,要是你介意的話,我今天就給你換房子。
時臻:……你能先把地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