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滋味

餘書林沒再說話了,只是拍了拍莊南的肩頭。二人翻身上馬,一路出了京城,到了附近跑馬的莊子。

那莊子是餘書林名下的,周圍都是農田,後院有個并不算大的跑馬場。連跑了三圈,二人都覺得越跑越憋屈,似是被這圍欄給擋住了天地一般,滿是不盡興。餘書林下了馬,整理了一下馬鞍,對策馬過來的莊南道:“小南,咱們出去跑跑吧,莊子裏畢竟不過瘾。”

莊南點頭:“也好。那帶上弓箭,打點兒野物回來加餐。”

餘書林撫掌稱贊。

二人背上弓箭,策馬出了莊子,向山林而去。

此時正是夏末,極目望去,林子裏一片深綠,是那種成熟的綠色,樟樹、紫檀、馬尾松、柚木等,個個挺拔,在林間小徑兩側矗立着,一眼望不見盡頭,很是壯觀。樹上不時竄過松鼠、飛過貓頭鷹、還有“篤篤篤”盡職盡責的啄木鳥等,密密叢叢的樹林灌木中,不時有小鹿、野兔等動物穿梭而過。

餘書林搭弓射箭,多是射遠處的,很快就射到了七八只野兔、小鹿,其中還有一只半大的野豬。莊南雖不會武功,但是射箭的準頭還算不錯,再說他多是射近處的,不一會兒也射到了四五只獐子和山雞。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打獵,利箭“嗖嗖嗖”射出,像是将心頭多日裏的郁結也射開了去,眉目間愁意盡散,心中也難得舒爽。

走到一處嶙峋山石附近時,餘書林發現了一只全身雪白的白狐,眼睛頓時一亮,他驅馬挪到小徑內側,靠近莊南小聲道:“小南,莫做聲,看哥哥給你打只白狐做衣領。”說完也不等他回答,聚精會神地拉弓對準。

這時莊南也看見了那只白狐,被那刺目的白色一激,忽然想到了什麽,心中驀地一酸,眼眶也有點發紅了,他別過頭去不想再看,扭頭之間意外瞥到百米之外一處灌木叢的樹葉似乎在動。

他還沒看清那是什麽,變故就發生了。

很輕微的一聲“嗖”,一道亮光閃過,直直沖着餘書林而去。

而餘書林左側是山石,右側是自己,前面是樹,他又沒察覺,眼見絕不可能避開……莊南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就撲向了餘書林。

他本來就與餘書林離得近,這一撲直接将他撲到馬下,自己也連帶着翻了下去,左腿從尖銳的山石邊緣劃過,立刻就劃出了一道傷口,鮮血灑了一地。

“小南!”餘書林驚呼,他反應也快,攬着莊南就地打了個滾,滑進了山石與樹空隙間,而後腿向後蹬住止住了滾動,忙跪起身查看莊南的情況。

莊南只覺得左腿鑽心的疼,強忍着疼痛仔細感覺了一下,骨頭應該沒事,便先安慰餘書林道:“無妨,皮肉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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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書林幾乎咬碎了後牙,心中又恨又感動。恨的是竟然有宵小謀殺他的性命,感動的自然是莊南拼死相救。他利落地将莊南扯到石頭後面,罵道:“混賬,竟敢謀害他餘爺爺!”邊說邊拉弓上箭,閉上眼,借助風聲仔細傾聽了一會兒,突然起身,迅雷不及掩耳地将箭向着一個方向射了過去,只聽“啊!”、“啊!”兩聲慘叫,有人從樹叢中滾落出來,撲騰了兩下之後就沒了聲響。

這一切只是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莊南看得目瞪口呆:“雙箭齊發?!”

餘書林的臉色還沒緩過來,聞言下意識看向莊南,那眼神極為淩厲,像是浸染過無數次刀光劍影一般,看的莊南頓時一哆嗦。

餘書林也緩過來了,有些好笑又很是心酸:“你說你舍命相救的時候不害怕,這會兒我看你一眼還打哆嗦?小南,剛才……”

莊南自是知道他要說什麽,臉上滿是無辜:“早知道昨天就不發誓說‘同年同月同日死’了,看我為了避免這個都見血了。”

餘書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理睬他的裝傻,只是一字一頓道:“昨日,為的是‘士為知己者死’,你我結義為兄弟;今日,我三生有幸,得賢弟救命之恩,餘書林對天發誓,永記此恩。日後賢弟有事盡管開口,愚兄若推辭一句,死無葬身之地。”

莊南被他這誓言弄得震驚又感動,同時也不好意思了,似是無奈地說道:“餘兄咱能不死啊死啊的嗎。”頓了一下,又故作輕松道:“我真想不明白,那些戲文裏英雄救美什麽的,怎麽都要以身擋刀?像我這樣推開多好啊,誰都不用死。”

餘書林大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賢弟是有福之人。”。

……

***

莊南敲着被面,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奇怪,如果說刺殺之人真如餘兄所猜測的,是定遠侯府終于對他下手了,恐怕說不通,定遠侯千辛萬苦、“忍辱負重”地将餘書林養到十七歲,現在才動手晚了些吧。再說,契機呢?目前定遠侯府的日子如井水般平靜無波,也沒到非立世子不可的時候,為什麽突然動手?

但如果不是定遠侯府,那麽幕後之人究竟是誰……

畢竟疲累,再加上經歷了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個上午,莊南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

再醒來時,莊南意外地察覺到床邊有人。不用看,單憑氣息莊南就知道這是誰。他沒有動,只是微微睜開眼睛,果然是周辰。

此時周辰坐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上身趴在床沿上,已經睡着了。

莊南還是沒動,更沒叫醒周辰。他不知道已經走了的周辰為何會在他的床邊睡着,但是他的第一反應是要好好珍惜這短暫的時光。

今日不再來。

莊南出神地看着周辰露出來的側臉,那張臉白淨如玉,上面是一對輕清眉,從眉心向兩邊走時先是清淺淡然,只在最後微微下落,現出随和之意來;眉毛下面被眼皮蓋上的是一雙尾稍上挑的涵煙目,雙目如盛滿水上煙波的清潭,透出溫潤之感;再下面是挺立秀直的鼻子,讓整張臉顯得極為立體,尤其是從側面看時更顯英俊;最後是薄而窄的紅唇,此時紅唇染了白意,像是淡開的朱砂水墨,更顯旖旎動人。

周辰輕輕淺淺的呼吸着,有幾縷如墨的黑發從頭上滑落下來,垂在臉側,發絲如紗,被呼吸吹動,像是蕩起的秋千,“嬌蠻地”給周辰添上了幾分靈動。

夏末秋初的陽光已經不再濃烈,更像是溫柔靜谧的溪水,拂過窗棱,靜靜鋪灑在房內。有幾束秋光穿過周辰發間,讓那墨染的長發無端沾染了錦繡繁華。莊南微微眯了眯眼,看着被柔光籠罩的周辰,似乎能看到他臉上淡粉色的絨毛。

他像是上天賜下來的珍奇寶玉,逶迤生光華,吸引着他去惦念、去熱愛、去追逐,但是他卻只能遠觀,因為這份珍寶永遠都不會屬于自己。

莊南慢慢擡手,想要幫他把那幾縷發絲別在耳後,但手伸在空中卻頓住了。

懵懂不知情深時,抵足而眠亦是坦然;

而今識得情滋味,觸碰發絲陡成奢望。

……

莊南偏了偏頭,眼中積蓄的淚水緩緩滑落在枕邊。此時的他突然希望自己并沒有開竅,如果自己不懂的話,會不會就能和他做兄弟、做知己、做親人,而後各自婚娶,相忘于柴米油鹽醬醋茶。

是什麽時候明白的呢?哦對了,是去年年末的那個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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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晨,莊南從夢中驚醒, “呼”地坐起身,眼神迷茫地看着四周,好半天才清醒過來。剛抹了把汗,就覺得貼着小腹的亵衣冰涼,他伸手進被子中一摸,摸了一手黏膩。

他呆呆地看着抽出來的手,先是錯愕,然後腦子就是“哄”地一聲響,剎那間星河翻轉,自己好似已經不在這天地間了。

這是怎麽回事,莊南雖未經人事,但也聽教人事的嬷嬷講過。雖然當時聽得無比尴尬難熬,但是基本的還是記住了。然而這并不是讓他大驚失色的原因,真正讓他心驚的是,昨夜春-夢一度,那令人銷-魂的夢中人……

是周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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