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謀天下
得知餘書林說了什麽之後,莊南的嘴角狠狠地抽了好幾下,對着餘書林張了好幾次嘴都沒做出什麽評價來,最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奈道:“餘兄,你這是身在山中不識山啊!回去好好和你父親談談。”莊南在“父親”二字上重重頓了下,還給餘書林使了個眼色。
餘書林先還疑惑不解,過了會兒忽然反應過來,猛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然後又盯着餘海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目中現出驚喜來,連連點頭。
莊南見他信了自己,長長舒了口氣,告辭道:“我與周致有些話要說,咱們明天見?”
餘書林急于知道自己的身世,并沒在意莊南說要和誰說話,只是點頭,道別後追着已經氣極遠走的餘海回府去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
餘書林走後,莊南與周致去了慶春時酒樓,周致對店小二道:“一個雅間。”
莊南心道:這是要說密事,還不是三兩句就能說完的?
周致側身引路,道:“請!”
二人上了二樓,進了雅間,周致問莊南:“想點些什麽飯菜?”
莊南搖頭:“多謝,但是不必了,還是說正事吧。”
周致笑了一下:“看來莊三少不怎麽想和在下談話啊。”
莊南也跟着笑了一下,既沒否認,也沒解釋,只是淡然道:“郡王說笑了。”
周致心中劃過一抹不虞,面上卻笑得更加和善了,做了個“請坐”的手勢,二人入座後,對店小二道:“上些茶點吧。茶呢,來一壺碧螺春;點心嘛,一碟芙蓉酥,一碟桂花糖蒸栗粉糕,再來一份如意糕吧。”
店小二恭聲應了,見二人沒再有別的吩咐,倒退着出去了。
在周致吩咐茶點的時候,莊南一直看向窗外,像是在賞春景,卻一直留意着周致的言行舉止。此時心中難掩詫異:如果說碧螺春的茶水只是湊巧二人都喜歡喝,那麽那幾樣點心可就不能這麽牽強附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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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樣點心都是莊南喜歡吃的,并且經常吃的。
還真是小看了他。單憑這份用心,亦或是搜集情報的能力,周致就不是一個簡單的對手。何況,之前自己并不熱絡,甚至稍微算作是怠慢了,但是周致面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怒氣,反而笑容愈盛……這說明周致是個很能隐忍的人。
莊南心中越想越是心驚:燕貴妃想幫兒子争皇位,看樣子并非是一個毫無根基的妄想。因這麽想着,莊南有些走神,待聽到周致詢問時便有些沒聽清他說什麽。
周致又重複了一遍,道:“春天已經來了,京城的春天雖然不是姹紫嫣紅的熱鬧,但也有萬物複蘇的生機了。”
莊南重新看向窗外,果然,放眼望去,整個京城雖然不是那種遍植紅花綠樹的布局,卻也能看出生機勃勃來:路邊的垂柳已經冒出了新芽與綠枝,偶爾可見燕子、黃鹂在枝葉間飛騰雀躍的身影;店鋪門前擺放的迎春花、蘭花等花卉,也慢慢吐露花苞,等待着百花齊放的那一刻……
周致笑問:“三少爺可贊同在下所言?”
莊南抿了一口茶水,略帶調侃地附和了一句:“沒想到致郡王還是這般詩情畫意之人。”
周致倒是爽朗一笑,眼中閃過一抹勢在必得的豪情,擲地有聲道:“畢竟,這是我們周家的江山,不是嗎。”
莊南面上不置可否,心中卻猛地一凜:來了!
周致并不在意他的反應,親自給莊南斟了一杯茶,自己也斟滿茶杯,舉杯做了個敬酒的姿勢,直截了當道:“不知,莊三少,有沒有興趣與我這個周家人共謀天下呢?”
莊南簡直驚訝到無以複加!莫說這種“謀天下”的話,說出去有不敬皇上、意圖造反的嫌疑,單是周致這麽明目張膽地在一個并不熟悉的人面前說出來,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要麽,周致是腦子有病;
要麽……周致有着無與倫比的底氣與自信。他不怕将自己的野心說與莊南聽,也不擔心莊南說與誰聽,他要的,就是明明白白表明自己奪嫡的決心和能力。
莊南眼神複雜地看着腦子不可能有病的周致,良久都沒說話,什麽時候,一個貴妃之子已經積聚起這般的自信,能夠公然與皇權、與嫡長子叫板了?
周致任他打量,又輕飄飄繼續道:“三少爺慢慢想,本王并不急于得到答案。眼下本王有幾件趣事,想要說與三少爺聽聽,不知閣下有沒有興趣?”
莊南身子一僵:接下來就是威脅了吧,不知道周致掌握了自己什麽把柄。
周致滿意地看着他有些不自然的反應,和煦地安慰道:“都是些小事,傳聞罷了,三少當個樂子聽就行。這第一件嘛,有意思了,竟然是關于三少的,聽聞三少身有隐疾,不能行敦倫之事(房事),就連三少與長莺姑娘才子佳人的美好感情,也被造謠者傳做是三少為了力證自己并無缺陷的一個幌子。真是可笑,三少可不要生氣,傳聞嘛,必然是不可信的。”說完頓了一下,等着莊南的反應。
莊南自然是震驚的,但是卻是震驚于:周翎沒有把自己愛慕周辰的事情說出去嗎?那麽,這能說明周翎與周致并沒有聯手,還是說明,周翎沒有采用這個方式報複自己和周辰?
腦中飛速思考着,莊南口上卻故作訝異道:“京城還有這樣渾話?也不知是哪個宵小亂說的,真是不知所謂。想必致郡王是不會相信的對吧,畢竟謠言止于智者嘛。”
周致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莊南指桑罵槐,反而附和道:“是啊,真是不可理喻,本王自是不信的,不過這第二件事嘛,就連本王心裏都有些打鼓。”
莊南雖然明知道這是在引着自己問,即便不想問卻不能不問,便問了句:“何事?”
周致右手指尖輕輕摩挲着茶杯的杯沿,面上似笑非笑的,用很是淡定地語氣抛出了一聲炸雷:“我的大哥,也就是容王殿下,聽說不是宋皇後的長子,而是以前侍候皇後的一個宮女所生。周辰,是個奴才秧子生的庶子。”說完就心滿意足地看着莊南的臉色刷的變成慘白。
莊南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卻難以抑制心中如滔天駭浪般的震驚與心痛!周辰,竟然不是宋皇後的嫡子,而是宮女的兒子,這怎麽可能?!但是同時心中又有一個聲音在弱弱叫嚣着:“怎麽不可能?!宋皇後對周辰那般冷漠,任誰都會懷疑二人并非親母子!”
周致欣賞完莊南的表情,眼中的陰郁之色終于消淡了一些,笑容中也多了幾分真意,語氣充滿嘲諷卻不顯得意,道:“莊三少,現在還覺得,你我不可能成為同路人嗎?”
巨大的震驚,偶爾也會出人意料的短暫。
正如現在的莊南,心中萬般思緒倏忽而過,剩下的就只是對周辰的疼惜了。
莊南往椅子後背上倚了倚,沒看周致,而是看向充滿春意的京城風景,雙目微垂,隐去眼中的濃情,丹鳳眼的尾梢上挑地有些邪魅惑人,單薄的雙唇微微開合,吐出一句似随意又似堅決的話語:“我莊南,一旦做了選擇,便至死不渝。”
說完起身,将桌案上的茶水一飲而盡,随手倒置在桌上,拱手一禮後甩袖而出。
周辰,無論你是奴才的兒子,還是最尊貴的皇後嫡子,有什麽區別嗎?你還是周辰啊。
今後,換我來守護你。
身後的周致,看着被莊南随手甩上的房門,驚訝又嘲諷:那就讓我看看,莊南,你能站在周辰那一邊,多久吧。
然後想到剛才莊南眼角眉梢的韻味,心中忽然升起一個荒唐至極的念頭:那大概是莊南迄今為止美貌的極致了吧。
***
另一邊,餘書林追着餘海回了定遠侯府,進了府門卻沒看到父親和弟弟妹妹,便一把扯住門房小厮詢問。
小厮道:“侯爺帶着二少爺和小姐去後院夫人那兒了。”
餘書林忙又跑到後院,剛進上房東屋,就聽見餘海正在踱着步子罵着:“你說他是不是犯渾?啊?夫人你說啊,這次你可不能再偏向他了,書林就是個混小子!”
餘書林忙挑起門簾進屋,見父母弟妹都在,便先對着母親行禮,只是還沒行完禮就被餘海給扯了起來。
餘海雙目圓瞪,怒道:“好侄子,你不回自己家,來你餘叔叔家做什麽?!”
話音剛落,那邊的定遠侯夫人林雪茵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餘海更委屈了,急道:“夫人你還笑我……”突然靈光一閃,“挑撥”道:“小心他叫你林嬸嬸!到那時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笑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