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周瑾安
——周寶璋。
她藏在通往禦花園筵席的一座假山後面,焦急地等待丫環回來——她的貼身丫頭去打聽宴會上的事情了,主要是弄清莊南的行蹤——雖然上次與莊南不歡而散,但是周寶璋對他的心思卻沒歇下。
“如果這次還是不成,莊南,休怪我心狠!”周寶璋心中暗忖。
“公主……奴婢回來了。”
“怎麽樣?”
丫頭沒完成任務,顯然很是戰戰兢兢,抖着聲音答道:“公主,筵席上并不見莊少爺啊,難不成他還沒來?”
周寶璋反手扯下一把柳枝,攥在掌心,恨聲道:“這是躲着我呢!好,你無情就別怪我無義!等我弟弟登基為帝的那一天,本公主要讓你跪着求我!”
——周瑾安。
提起大楚後宮中最沒有存在感的女子,那麽有兩個人不得不提:一個是姚賢妃,她常年吃齋念佛,從不出自己宮門,甚至皇上還免了她向皇後晨昏定省,但要說皇上寵愛她嗎,那還真不見得,因為,皇上從不踏入姚賢妃的寝宮,這樣看來,若非姚賢妃幾十年一直是鐵打的四妃之一,倒像是她已經被打入冷宮了。
另一個人周瑾安了。荀淑妃的女兒,乖巧、聽話、懂事、溫柔、知書達理……能夠形容女子安靜賢淑的所有詞彙,都可以用在周瑾安的身上。
可是,人活着,幾年,幾十年,都是一模一樣的話,還有什麽趣味可言呢?所以,周瑾安決定“出格”一次。
她對天下第一美人莊南好奇很久了,何況他還是五妹妹周寶璋的意中人,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能讓那麽挑剔的五妹妹念念不忘。
周瑾安邊想邊往禦花園挪去,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偷看的事情,心中緊張得很,走幾步就要四下環顧一圈,沒等走到禦花園,周瑾安已經打退堂鼓了。莫說來往的人聲了,就是樹梢枝頭的鳥叫聲,都能驚的她打哆嗦:還是回去吧,外面的世界太危險。周瑾安掉頭就跑,然後撞到了什麽東西上,“哎喲”一聲坐在了地上。
“小……翰林院編修莊文,參見靜安公主。”
周瑾安撞上的人正是莊文。她本是溜邊走的,決定回身的時候自然要往外轉身,這一轉身便到了路中央,與走在後面的莊文撞了個正着。
按理說,以莊文沉穩的性格,自是不應該允許這種失禮的事情發生,只不過,當時莊文也在走神:三弟考中了狀元,這是好事,他還憧憬着能與三弟成為同僚。卻不曾想,還不等憧憬完,三弟就接到調令,遠走沙城。
這其中肯定有什麽隐情……
正思量間,就被什麽東西撞在了胸口上:這個疼啊!
“噗通”一聲,撞人的小個子摔倒了。
莊文還以為是個小太監,定睛一看卻是一位姑娘,欲要道聲“小姐”,卻又在看清那人面容的時候轉了話頭。
莊文上次見到周瑾安,距今已經将近十年了——七歲之前,周家子孫都是要去上書房念書的,這其中也包括公主。
饒是已經過去這麽多年,莊文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安安靜靜的公主。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讓人始料不及,周瑾安想要減少存在感、安安分分過日子,可是太過安靜有時候也是一種特殊。
周瑾安愣住了,她沒料到今生還能見到莊文。
他是大哥的伴讀,通今博古、能說會道,是上書房中最耀眼的幾顆星星之一。而她,性格木讷、寡淡無趣,平凡的像是地上的石頭。兩人之間的差距太大了,以至于在情窦初開的年紀,周瑾安第一時間就将心中那絲不切實際的想法給掐滅了。
他,以後會繼承衛國公府,而衛國公夫人,應該是唐瑤那般,進的家門便是京城名媛,上的戰場就是名門女将。
“您……還記得小女子?”
莊文笑了笑,眼神中有着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柔情:這個靜安公主還是活得這般小心翼翼。他拱手笑道:“自然記得,公主是皇家公主的典範。”這話并不是恭維,周瑾安的謹慎小心很有大家淑女的風範,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京城中有多少世族大家,都想要得到靜安公主的垂青——她會是一個能夠居家過日子的妻子。
“我……我走了。”周瑾安局促了,臉又紅又燙,爬起身就要走,剛走幾步又有些舍不得:這次一別後,是不是今生就再也沒有機會再見了?她停住腳步,微微側頭去看他的背影,卻不料正撞進一雙含笑地眸子裏。
奇怪的時間,合适的人。
莊文突然想要妥協了,妥協于現實,妥協于緣分——這世間哪裏存在什麽完美的時間地點呢,他兢兢業業到而今,已經二十三歲了,卻仍不曾找到一個最合适的時間去求皇上賜婚,他不優秀嗎?不是。不自信嗎?是的。
他擔心自己哪怕再優秀,也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一個。
他突然不想等了。
莊文理理衣衫,正了正官帽,拱手行禮道:“小姐,不知小生是否有榮幸能與您白頭偕老?”
那一瞬間,青天白日的,周瑾安卻覺得,仿佛整個天空的星星都落在了自己的心田上,将她的自卑、怯弱統統擊碎,最後只剩下一個明亮幹淨的未來。
***
就在莊文和周瑾安的賜婚诏書昭告天下的時候,莊南終于抵達了沙城。
東柯剛從馬車中鑽出來就被迎面而來的風沙拍了一臉。他忙轉身避過那個方向而來的風沙,對還在馬車中的莊南道:“少爺,風沙太……大……噗,咳咳……”吐出口中的沙土後,東柯繼續将話說完:“還會轉向。”
莊南遞給他一方帕子,也下了馬車,站在城門口,環顧四周,饒是莊南之前已經有了些思想準備,此時還是難免心驚:這也太……破敗了。
極目遠望将整個沙城籠罩在眼中,滿目的荒涼與破敗。漫天遍野的黃沙土壟,幾乎不見綠植;傍山而建的屋舍,渾然一體的黃土顏色,略深重的色彩只有房舍屋頂上有些烏黑的稻草席。
山似屋舍,屋似山,屋前枯藤蔓。
那些藤蔓與旱柳,也曾鮮活過吧,否則而今不會藤蔓似手腕粗細,柳樹合抱之圍。
“任重而道遠。”莊南有些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在這樣的土地上,如想做到造福百姓、不負聖恩,可真是要銘記自己的職責。
“少爺,咱們是不是要去拜山頭?”東柯苦惱道。
莊南沒聽懂:“拜什麽山頭?”又不是落草為寇。
東柯比劃着,有些詞不達意:“就是去拜見知府啊,那個……送點兒東西……”
莊南卻聽明白了,臉色也冷了下來:“說什麽胡話,咱們是堂堂正正來做縣令的,又不是為了拉幫結派,咱們一心為民、忠于職守,難不成他還會刁難我?!”
東柯面上喏喏,心中卻腹诽:這就是世家子弟的迷之自信啊,殊不知你能在京城橫着走,在地方上卻要看人臉色的,常言道,強龍不壓地頭蛇。
莊南催他:“叽裏咕嚕做什麽呢,快走,咱們今天就開始體察民情!”
東柯腳下一絆:這一路舟車勞頓的,您還真有幹勁兒。
***
因為衙門上一任縣令早就攀高枝調任去了江南某縣,衙門空了好幾個月了,連小厮和衙役都很少還有忠于職守的,再加上他們到的時候已是天黑,這一路馬車吱吱悠悠進了衙門裏,竟然沒什麽人注意到。
莊南的确有幹勁兒。二人收拾妥當之後,也沒召見衙門的管事等人,直接就出了衙門去了附近村落。
待走近百姓門前的時候,就更能感覺到其中的蒼涼了。很老舊的房子格局,标準的一房三屋:正房、東廂房和西廂房。但也僅是如此了,房屋周圍莫說沒有圍牆,甚至都沒有籬笆,孤零零的三個屋子就這樣大喇喇地立在路邊,不知該感慨這是個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村落,還是該感嘆同澤縣,真窮啊。
既然都窮,又有什麽好偷的、好提防的呢。
莊南嘆了口氣,選中了一間屋子,親自上前敲門,裏面應門的倒是利落得很:“誰呀?”不過話裏帶了當地方言,莊南反映了一下才明白那人問的是什麽,忙答道:“老人家,打擾了……哦,大伯打擾了。”
聽聲音明明是個略顯滄桑的老爺爺,開門的卻是一個中年大叔。莊南忙上前行禮,這一行禮倒把那人驚了一下,避又不是、扶又不敢,只得急得連連擺手:“使不得喲使不得!”
莊南站直身,笑着問道:“大伯,不知在下可否進屋一敘?”
那人楞了一下,皺着眉頭想了好久才道:“你是說進屋來?哦哦哦,可以可以!”
莊南這才松了口氣,看來是語言不通,自己說的又太文绉绉了,那人沒聽懂,而不是不同意。
莊南和東柯進了屋子,剛進去就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