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從不曾祈求上蒼賜予我光明,就像我從未說過我愛你。
他合上寫着這句話的書本,眺望窗外的風景,一行大雁正在飛往南方,他想他應該把他的思念纏在大雁的腳上,像每一個思鄉的中國詩人。
01-
莫世光跟着他的狐朋狗友來到天空坡,他咬着煙環視這座彌漫牛糞味的小村子。這是他第一次來天空坡,作為一名剛邁入高中的男孩來說這相當于踏出社會的第一步,至少他是這麽認為的。
時值九月,太陽熱.辣辣地烘烤大地,熾熱的陽光直射在他□□的四肢上,刺激着汗腺。不消一會兒的時間,後背就濕透了。
“喂喂,怎麽還不上去?熱死了。”他嚷道,并碾滅煙蒂。
他剛說完,前面的人就鑽進了一棟水泥砌的五層樓建築。這建築一層是打桌球和推牌九的,裏面有許多光膀子的男性生物。拿着球杆撞球,咚,有人進了一個;小桌子被人圍成一圈,“操!”莊家通賠了。
第二層就是他們的目的地。他們選了一個無人的小房間,裏面擺放一臺麻将機。
“誰打?”其中一個稍微黑點兒的高個兒劉正宥問道,他們有六個人。
“我頭一次來,當然我打。”莫世光說,一邊找了個自認風水較好的位置坐下。
當莊的是個莫西幹頭——蘇唯一,他摁了個按鈕,骰子乒乒乓乓地使勁轉了起來。
“不會被發現吧?”莫世光問。
“不會不會。”劉正宥說,“下午都是音樂體育七七八八的,不會被班主任發現的,更何況你這個班幹部也在這裏,怕什麽。”
“體育委員頂個屁啊!”莫世光道。
新一輪又開始了,莫世光目前贏了一大筆錢。這房間的電扇咔咔地轉,力度很小,蒸騰的氣流像一鍋黏糊糊的熱粥,還玩命抽煙,烏煙瘴氣,莫世光皺起眉頭,他有點頭昏——盡管他也在制造瘴氣。
“你們誰來打一下?”莫世光站起來說,“腦袋有點暈,我出去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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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了就想跑?沒門沒門!”
“我就出去透個氣這也不行?不然這樣好了,安修文你幫我打,輸了算我的,贏了歸你。”
安修文說:“真的?別騙我哦。”說着就往莫世光的位置坐過去。
歐回野說:“杠上花。”
安修文說:“我操!”
莫世光遠離了那悶熱的房間,呼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感覺舒服了許多。
他趴在陽臺上,抽着煙,掃視樓下的各色行人。大多都是未成年,小小的個子,黢黑的皮膚,瘦得透過衣服都能看到突出的骨架。他們不是往對面的建築走去就是上這邊來。對面一樓也是打桌球的,櫃臺前圍着一群人在推牌九,也有些在玩滾地龍。
“找人打麻将?”身後有人問他。
他回過頭說,“不是,裏面太熱了,出來涼快些。老板你應該多放幾臺電風扇在裏面,不然像蒸籠一樣熱得要死。”
“最近沒空啊。”老板笑笑。
“老板上面是幹什麽的?”他又問。
“網吧。”
于是他就去了樓上。房間不大,整齊地擺放七八臺液晶屏電腦,網吧老板坐在離出口最近的一個位置打游戲。上網的人不多,只有兩三個與他同齡的男孩打英雄聯盟。頭頂吱吱呀呀轉着沾滿灰塵的吊扇。
他要了一臺離窗子最近的位置,在網吧老板的旁邊。費用不貴還不用身份證,窗外偶爾還有風刮過。這才是生活,他想,如果有瓶冰汽水就更好了。
他點開喪屍游戲,聽着耳麥傳來喪屍的嚎叫聲,突然就熱血起來。砰砰,機槍穿透喪屍的胸膛和頭顱,鮮血四濺。他很快就通關了,忽然感覺有些沒意思。他想,還是和一堆人聯機玩才好玩。
“厲害啊。”網吧老板斜着身子說。
“要不要聯機玩兩把?”他說。
到底是不熟悉的人,他和網吧老板的配合度低得離譜,他要走這邊,網吧老板就要走那邊;他被喪屍圍攻的時候,網吧老板打那邊的喪屍打得正爽;他血條要掉光了,網吧老板也不來為他治療,而他的急救包已經用掉了。因為網吧老板加入的緣故,他們被喪屍咬死已經六七回了。
他強忍着要砸鍵盤的沖動,一邊憤憤地退出了游戲。
“唉?怎麽不玩了?”老板一臉的疑惑。
莫世光瞪着顯示屏,好久才憋出一句,“上廁所。”
網吧老板是個年輕人,不滿二十的樣子。長得十分帥氣,常常有女孩子來這上網,她們總是向他搭讪,他也樂在其中。偶爾他還會請這些女孩子去吃宵夜,但他卻沒有選擇這其中的某一個女孩子做他的女朋友,盡管這些女孩子有幾個還是長得很不錯的。
莫世光回來了。
老板就問,“還玩幾把嗎?”
“不玩了,我打撸。”
“你叫什麽名字?下回我們再一起玩?”老板又說,這樣子就像搭讪一樣。
玩你媽,後面這句話莫世光生生憋在咽喉裏。“莫世光。”
“我叫神六。”
宇宙飛船?莫世光的腦海頓時浮現出這個詞語。
老板又說:“我覺得你玩游戲很厲害,你LoL段位多少?”
“鑽一。”莫世光說。
“噢,游戲鬼才。”
莫世光覺得這人的腦袋瓜可能有些問題。
“莫世光你透氣也太久了,造氧氣來?”劉正宥說,順手自摸清一色。“莫世光一來我就自摸一把大的,哈哈,你可不能走啊。”
安修文可憐巴巴地瞅着莫世光說,“輸完了……”
安修文今年才十二歲,但他卻上了高一。他比同齡人早讀了幾年書,又在小學的時候跳了級,于是年紀輕輕的就要和十五六七的青春少年們一起為了高考的那幾張試卷拼搏腦力了。
莫世光一上桌,就杠上花大對子,悶杠兩個,光這一把,就扳回了大半的錢。安修文在一旁笑得合不籠嘴。
“我操!”劉正宥罵道。
“你□□的踩狗屎了吧。”蘇唯一說,一邊把錢丢過去。
莫世光把錢塞進麻将機自備的抽屜,頗為得意地說,“長得帥有優待。”
打了一個下午,莫世光最終還是決定要去上晚自習,只有安修文同他一起去。其餘的人跑去推牌九。他贏了錢,數了數,大概贏了三四百。下晚自習以後他請安修文去夜市城撸串,還叫了三個玩得好的女生。
他們點了一大堆燒烤和一打啤酒。安修文一手攥着烤豬腰子,一手握着滿滿一杯酒,口齒不清地祝莫世光壽比南山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一些亂七八糟的祝福語,聽得莫世光幾乎笑岔了氣。最後莫世光把安修文手裏的酒杯搶下來,叫他盡情吃肉別喝酒。
于是莫世光一對三,十五二十啦,搖骰子啦,劃流氓拳啦,反正什麽都玩。其中一個女的提議要玩真心話大冒險,莫世光說人太少就不了了之了。
“這不是游戲鬼才嗎。”有人說着,不客氣地坐在莫世光對面。
莫世光的頭有點發暈,“神舟六號?來來來,來喝兩杯。”
“我這兒還有人。”神六說。
莫世光擺擺手,“一起啊,叫老板來拼個桌。”
兩張桌子拼成一張,人數從五個變成八個,那三個女生可高興了,來的全是帥哥。
“這些都是誰啊?莫世光?你朋友?嗯?”安修文啃着雞翅膀,朝莫世光大聲嚷道,生怕莫世光在這嘈雜的地方聽不清楚。
神六哈哈大笑,“是我朋友。”
“我不認識你啊。”安修文是醉酒了的。
“等會兒就認識了。”
“好吧,我光哥不讓我喝酒,你們自己喝吧,燒烤就讓我幫你們消滅了。”說這話的時候,安修文嘴裏還叼着一塊雞屁股。
宵夜結束的時候,莫世光的頭簡直要爆炸了一樣。神六的其中一個朋友說啤酒不過瘾,非要喝白酒。一個兩個都找莫世光拼酒,還拼的白酒。
莫世光尚且還能走路,但神六的兩個朋友就不行了,嚷着要喝白酒的男人和一個染着米白色頭發的青年吐得半死不活。安修文扶着莫世光,還不忘打包他的烤翅膀。三個女生在十一點之前就回家了,臨走要了神六三人的電話號碼。安修文在一邊翻白眼,一點都不矜持,結果被踢了幾腳。
他們喝到很晚,莫世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淩晨三點了,幸好他爸媽常常不回家,不然少不了一頓訓話。由于頭疼得厲害,他倒頭就睡着了,在沙發上。
神六堅持要送他回家,神六說他醉了不能開車,而且還要載安修文,待會兒倆人一起翻溝裏他可負不起責任。一路上,莫世光疼到不行的腦袋硬是擠出“我跟你很熟嗎?”這個想法。實際上,莫世光的意識還很清楚,僅僅只是頭疼欲裂,他不是很明白這個原理。
“你家在哪裏?”
“……江濱花園六單元,”莫世光揪着自己的頭發,“九樓,左邊。”
神六扶他上樓的時候,他說他可以自己上去,于是神六就松手了,然後他就摔了。神六笑了笑重新扶他,這回他什麽也沒說,頭太疼了。簡直生不如死,他想。
莫世光一覺睡到大中午,下午去學校時,被班主任叫去了走廊。
“你怎麽回事?”班主任說,語氣不善,“早上去哪了?”
“睡過頭了。”
班主任有些嫌惡地掃他一眼。“你看看你月考成績,倒數啊。進高中的時候你不是全縣前二十嗎?這才開學一個月,三天兩頭遲到、曠課,上課睡覺說話玩手機。啊?你到底怎麽回事?你初中不這樣吧。”
“我初中就這樣。”莫世光嘀咕着,班主任正氣頭上,一個字都沒聽見。
莫世光被罰掃地一個星期。